第31章

我就是那種記憶力太好的人。

每次去以前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地方,都會有一種“想當年我年輕時候”的感覺。

這間房子,三室兩廳,客廳裏原來擺的是米白色的沙發,那時候他年紀還小,還沒現在這些公子哥的怪脾氣,用東西也沒這麽挑剔。當時還覺得漂亮得不行的房子,現在看來也就那樣。

西式的長餐桌上,擺着銀燭臺,燭光昏黃,餐桌上擺着一桌西餐,盤子都用蓋子蓋着,都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我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是他早就算計好的了。

偏偏他就能理直氣壯地把我拖到桌邊,拉開椅子,自己從冰桶裏拿了一瓶酒過來。

我只覺得頭疼,葡萄酒這種東西,又苦又澀,我從來沒覺得哪裏好喝過。好在不燒喉嚨,總比被逼着喝白酒好。

至于西餐之類,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我喜歡吃肉,但是不會把肉當飯吃,至于那些蔬菜湯、生的海鮮、生的蔬菜沙拉,完全超出了我的接受範圍。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對李祝融弄出來的“燭光晚餐”,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現在只想快點換件寬松的衣服,吃點地道的家常菜,然後在一張溫暖幹燥的床上睡上一覺。但這些話實在不好說出來——他難得放下面子“溫柔浪漫”一回,要是打斷了他,他只怕會惱羞成怒,到時候我也別想好過。

冰冷酸澀的葡萄酒,被盛在看起來一捏就碎的高腳杯裏,擺到我面前,看一眼就覺得胃疼。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心細如發體貼備至的人,象征性地用毛巾給我擦個臉已經不容易了,我不指望他能看出我對這桌西餐一點也不感冒。

他坐在我對面,對我舉起高腳杯,嘴角帶着笑容,示意我把杯子舉起來。

我很給面子把杯子舉起來。

他矜持地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說了句法語,我反正聽不懂,只知道喝酒就沒錯,抿了一口酒,努力控制住了皺眉頭的沖動。

溫暖的燭光下,對面坐的人,穿着筆挺服帖的藏藍色西裝,襯衫領口雪白,一張臉英俊得要死要活,微眯着眼睛品酒的樣子讓人移不開眼睛。當他用這雙眼睛看着我的時候,連空氣都似乎柔軟下來。

忽略掉那杯冰涼葡萄酒和桌上的蔬菜葉子和肉排的話,再忽略掉他這樣溫柔的态度下某種顯而易見的企圖,這個夜晚還是不錯的。

他問我:“老師,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讀書的時候?”

怎麽能不記得呢?

最年輕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天天都是那麽好的天氣,晴天也是好天氣,雨天也是好天氣,在鋪着羊毛地毯的起居室裏聽他彈鋼琴,教他學高數。他總是等在書房裏,穿黑色的英式學生制服,靠在書架旁,一只手插在褲袋裏,另一只手拿着書看,看見我來了,先是擡起頭來,勾一勾唇角,很快又恢複成那副倨傲的表情。

難得他有心情懷舊……

“老師……”手指不着痕跡地落在我脖頸上,人也順理成章地湊了過來,帶着一點酒味的嘴唇在我臉頰上碰了一下,聲音像喝醉了一樣變得極其溫和:“老師,你今天累不累?”

我整個人都警覺起來,喝了口酒鎮定一下,控制住拔腿就跑的沖動:“不累。”

這次整個人都從我背後抱了過來,十分熟練地把我身上披着的風衣扒了下來。我想起身,被他摟着腰,整個人都扳了過去,那張英俊的臉驟然放大,他吻了我。

我嘴裏還含着剛喝的酒,實在吞不下去,他舌頭擠進來,碰到酒,悶笑了一聲,把酒都搶了過去還不夠,繼續纏着我的舌頭。

我只覺得整個人從骨頭裏都軟起來,心知不妙,用力推他:“等……等一下。”

“老師要幹什麽?”他轉移了陣地,吮着我脖子。

我伸手去夠餐桌上的水:“我想喝點水……”

他笑得狐貍一樣:“老師還是不喜歡紅酒的味道?”

我“嗯嗯”漫應了幾聲,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這才覺得腦袋裏那股暈乎乎的勁好了點。

剛喝完水,他又抓住了我手臂,手剛剛伸進我襯衫裏,我就覺得他的手臂僵了一下。

果然,他發現了。

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大睜着,滿眼的難以置信,張了張嘴,剛說了一個“老”字,整個人就軟了下去,他竭力扶着桌子,瞪視着我,我怕他摔着,不敢退遠了,但也不敢過去,我知道像他們這種人都是受過抗藥物訓練的,沒那麽容易被放倒。要不然,當年鄭野狐她媽對付林尉的時候,鄭野狐怎麽敢跑到酒吧裏嗑藥裝堕落,他們都不怕這個。

但是,這種藥不同。

這是當年鄭野狐特地從美國弄來的、在夜店裏專門用來迷JIAN的、曾經在十一年前,他十六歲生日的晚上,就把我迷暈過一次的迷幻藥。

他今晚果然是要懷舊,連藥都用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的。

我也确實是記性好,隔了十年,還記得這味道。

因為伴随着這藥而來的事,我記得太深刻。

等到他倒在地上,我才敢湊過去。

不是我膽小,是他性格太惡劣,他初中的時候才十四五歲,就已經會經常裝酒醉,裝頭暈騙我,我過去扶他的時候,他就在我腰上捏一把,偶爾還會在我臉上蹭一下。那樣的年紀,就已經會用若即若離的暧昧來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确實是被迷倒了,呼吸平穩,眉頭緊皺,整張臉都無比嚴肅,像是睡着了還在和人生氣。

我當時含的酒少,他吞下去的也少,估計睡不了多久。我怕他倒在地上凍着了,把他拖到卧室,放到床上,把衣服鞋襪脫了,用被子蓋住。

做完這些,我看了看這間熟悉的卧室,發現了某些東西。

床頭的櫃子上,公然擺着幾個DUREX,和一瓶KY。

我拿起KY看了看,果然是新的,想必是他吩咐下去,讓袁海“精心準備”的。

虧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還以為他轉性了,原來還是一點都沒變。

我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來,他睡得渾然不知,大喇喇地躺在那裏。我實在是氣沒處發,反正他睡着了,什麽都不知道。我在他臉上捏了兩下,确定他不會醒過來。于是在他臉上抽了兩下,罵他:“你個混蛋!就知道算計我是吧!”

他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我難得占一回這麽大的優勢,在他臉上又捏又掐,把平時不敢做的事都做全了。

做完反而更難受了,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反而越活越回去了。被人這樣欺負,也只敢趁他睡着的時候搞點小動作。看他大喇喇地躺在那裏,頓時想到一個邪惡的念頭。爬到他身上,先把他西裝扒了下來,把襯衫領口扯開,弄出一副被強奸的樣子。

他身材好得沒話說,寬肩細腰長腿,皮膚白皙,連青色的血管也看得見,他的臉不是男人的英俊,而是帶着點雌雄莫辯的豔,在鏡頭裏顯出一種詭異的美感。

我手機攝像頭不怎麽好,幹脆拿了他的手機來弄,剛拍了兩張,那手機忽然在我手裏響起來,我一看屏幕,是“鄭野狐”三個字在那亂跳。

這家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和床上這混蛋狼狽為奸,沒幹過一件好事,我正好有氣沒處出,把電話接了起來,粗聲粗氣地說:“喂!”

“小哲哪,怎麽樣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吧……”

“你滾蛋!”我大聲罵他:“值你妹的千金,你和李祝融兩個混蛋!你們除了下藥還會什麽!”

那邊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鄭野狐笑得喘不過氣來:“哎唷完了,是許老師啊!許老師發飙了啊……”

“滾蛋滾蛋!”

“許老師啊……小哲怎麽這麽不中用啊,他現在不會是被自己藥倒了吧?哎呦笑死我了,我一定要告訴夏知非……”

“你給我滾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我氣沖沖挂了電話,對着躺在床上的那位又拍了十幾張照片,猶覺得不解恨,想了想,抄了夏知非和鄭野狐的電話,留了一張照片放他手機裏,并且留言說:你以後再敢威脅我,我就把照片發給夏知非和鄭野狐。

做完這一切,我不敢再在這裏呆下去了。檢查了一下房子,确定他不會煤氣中毒或者着涼感冒,找了一把傘,匆匆下樓了。

外面正是午夜,街上沒什麽行人了,我不敢回家,怕我媽擔心,準備在學校外面的旅館裏住一晚,剛走到學校對面的天橋下,從一輛停在那裏的黑色轎車旁邊走過去,車門忽然打開,一只手從車門裏伸出來,捂住我的嘴,另一個人抓着我的手腕往車裏拖!

我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看到的,是一張很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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