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蒙家待了兩天,期間沒有看到除了Alice之外的任何一個蒙家人,問蒙肅,他說家人都住在美國本土,沒人往這海島上跑,讓我先好好玩兩天,适應了這邊的環境,再做別的計劃。
第三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雖然剛剛睡了個兩天一夜。時差卻好像一直倒不過來,每天睡到十一二點。這裏天亮得早,感覺大半天時間都被睡過去了。
五月十日,天氣晴朗得很。我找了件長袖的襯衫穿着,想下樓去海邊玩玩。
在客廳裏碰到了Alice,這姑娘經常神出鬼沒的,而且精神頭不太好,蒼白臉,一天到晚總像是飄着的。蒙肅不說,我怎麽也猜不到那天頂畫是她畫的。現在知道了,反而覺得她“飄”得有理。藝術家嘛,總是要有點神神叨叨的,不然反而不正常了。
她雖然經常畫畫,視力卻好得很,我還沒看到她,她就看到我了。用她那飄着的聲音問我:“Nick,你要做菜嗎?”
蒙肅那天不肯吃煲仔飯,我只好弄了一頓拌飯給他吃。被這姑娘撞見,她對我們吃的拌飯很好奇,好在做了不少,我弄了一份給她吃,這姑娘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皺着眉頭不停喝水。後來我才知道,Alice就是傳說中的香蕉人,外表是黃種人,裏面全是白種人。連飲食習慣也是完全西式的。
但是,經過這件事,她對我的印象,就變成了一個中國來的廚子——這姑娘是城堡裏養出的公主,對一切外來事物充滿好奇。我每次做飯,她都在一邊看,有時還問東問西,很有興趣的樣子,我只怕她以後會把圓白菜畫到畫裏。
“我剛起來,還不餓,等會做。”
“那你做菜的時候叫我。”
我點着頭,還沒回答她,她已經“飄”得不見影子了。半上午了,蒙肅估計又跑到實驗室裏去了——我在這裏醒來的第一天,他就帶我去參觀了他的實驗室。其實在A組呆久了,我對各人的研究風格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蒙肅顯然是單打獨鬥型的,像別人傳的科學家故事裏那些喝墨水煮手表那些廢寝忘食的故事,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他和我是不同的人。
我正感慨着黑幫家族素質高,人才輩出,背後忽然傳來一口字正腔圓的京片子。
“這櫃子放樓上,箱子給小蒙,甭亂碰,當心炸死你們。”一陣放肆的笑聲之後,又有許多箱子被扔到地上的聲音,然後是穿着靴子重重跳到地上的聲音,某人大踏步我把,走了進來,大聲笑道:“小蒙呢,不會真在準備……喲,這是誰啊!”
要是不回頭,我還真以為是鄭野狐追過來了。
但是,回頭看見的,卻是一個有着燦爛金發的,穿着高幫皮靴,一身勁裝的外國青年。
“哈!我說怎麽不讓我來呢,原來家裏藏着人呢!Alice!出來個人給我介紹一下啊,這素不相識的,我怎麽好意思勾搭呢……”
我只聽見“嘭”地一聲,我只看見蒙肅像一陣風一樣從我身邊卷過去,手裏舉着一支手槍,直接頂在了那青年的額頭上。
我從來沒看見蒙肅這麽風度盡失的樣子。
“帶着你的東西滾出去。”他盯着那人的眼睛說道。
那青年臉上帶着燦爛的微笑,舉起了雙手,仍然用字正腔圓的京片子說道:“當心走火哦,小蒙。"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蒙肅說的那兩句英語,應該是:“Shut up,liar。”
在那個青年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看着我,高舉着雙手從這棟房子裏退出去之前,我都沒有猜到他是誰。
事實上,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有猜到他是誰。
日子像水一樣流走了。
一直到五月中旬,我都處于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态,我的身體似乎出了點問題,我以前還沒有這樣地容易疲倦過。
但一直住在蒙肅家裏,也不是辦法。
我英語太差,當初讀書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要學英語,等到要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蒙肅和我開玩笑,說讓我當他助手,他給我開工資,等我适應了之後,再去外面找工作。
他甚至昧着原則誇我,說:“許煦,你不用擔心,以你的能力,美國人會搶着要你為他們工作。”
我笑,說:“我沒有綠卡,不被抓走才怪。”
“沒事,謝爾……有人會替你搞定的。”蒙肅險些把某個名字吐了出來。
大概意識到我在套他的話,蒙肅不再說話,開始默默地吃起拌飯來。
在那天之後的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想說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那天是五月十七,下午,有很好的陽光,我坐在露臺上,喝着放了枸杞的茶,在電腦上替蒙肅整理一些資料。
我順手登上了自己用來存資料的郵箱。
裏面有十七八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全是沈宛宜。
她的郵件全部只有一句話:
許煦,你快給我滾回來,李祝融是個瘋子。
我沒有第一時間去詢問蒙肅。
我不是傻子,蒙肅對我有所隐瞞,我不會看不出來。
我先試着用那個郵箱給我另外一個郵箱發了一封信,我坐在電腦前面等了半下午,都沒收到那封信。
情況和我想的差不多,我和外面的消息,确實是斷絕了。
然後,我去找了蒙肅。
我并不是林尉那種無所不能的特種兵,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我不行。所以我直接去實驗室問蒙肅:“晚上有時間嗎?”
我進去的時候,蒙肅正坐在凳子上,戴着副防護眼鏡,像個搞化學的一樣,一臉嚴肅地盯着試驗臺上的一瓶溶液。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我忽然有種看見年輕時候的林佑栖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你想回國看看?”他坐在那個高凳子上,像盯着瓶子一樣盯着我。
他的臉應該是很适合戴眼鏡的,這神态太像嚴肅版的林佑栖。
我點了點頭。
“沒必要,你想知道國內什麽情況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他把眼睛摘了下來,順便把手套也脫了:“其實這幾天一直想跟你說,但是謝爾頓沒有再來過,缺了人作證,你大概不會信我。”
果然是,謝爾頓。
這人的名字我聽過,據說行事風格和鄭野狐頗像,心機重,做事雲遮霧繞,讓人摸不着頭腦。明明不是中國人,卻還是跑到北京來摻一腳。鄭野狐那幫人說到他都是咬牙切齒的。
事實上,摻雜上利益,又是李祝融鄭野狐那幫人的事,就算有證人,我也是不會輕信別人的。
但是蒙肅不同。
他身上,有某種我很久沒有看到的東西。我想,所謂君子坦蕩蕩,說的就是這種人。
“你也知道,我并沒有參與我家族的事業,也沒有可以動用的人。謝爾頓是我堂哥,這次我想要救你出來是他幫忙的。我們說好,他送你到美國,我去替他工作一個月。但是我把你帶走之後,李祝融一直停留在N城找你,謝爾頓趁着這個機會鑽了空子,在商場上對付李祝融的企業,前段時間中國國內到處都在報道這次危機。”
“那,李祝融呢?他怎麽樣了?”
“他做了不少事,動用了警力找你。一直停在N城不肯回去。”
“能多說一點嗎?”我知道,李祝融的死活,不足以讓沈宛宜火急火燎地找我。
蒙肅抿了抿唇。
“你失蹤的地段有些小黑幫活動,所以他調動了成都軍區的兵力,以掃黑的名義徹查整個N城。他扣押了你的未婚妻。白毓說,他讓人去過學校,把你宿舍裏的所有東西都帶走了。”蒙肅頓了頓,說:“我想,他大概是以為你死了。”
我知道,事情絕不像蒙肅說的這麽雲淡風輕。
對我父母,他也許會留情。但是對沈宛宜,我在的時候他都是敵意滿滿,何況是現在他以為我已經死了。
李祝融從來不是什麽傻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怎麽會相信我死了,他只是想逼我出來而已。
只是,沈宛宜向來硬氣,都被逼得向我求助。現在家裏是什麽情況,可見一斑。
“你不是說,我父母和未婚妻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我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指責的意思,但蒙肅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
“是我的失誤。”他并沒有辯解,只是說道:“如果他以為你死了,反而會放了你未婚妻。你要是回去了,不過是回到以前的日子而已。”
“你想錯了。如果我死了,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但是我活着,他只是不會放過我而已。”
他李祝融從來不是什麽善罷甘休的好人。就算沈宛宜不在,還有林佑栖,還有很多旁人,不關蒙肅的事,這是一個死局。
蒙肅沉默了一會。
“你要回去也可以。剛好我要回國一趟,一起回去吧。”
我驚訝地看着他。
“別拒絕,我把你帶出來,就要把你帶回去,原則而已。”他笑着摘了眼鏡,眼睛微眯起來,在我向他重申李祝融有多可怕之前笑道:“別忘了,我家是賣軍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