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年冬天,在安晚為畢業論文和答辯忙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夏初周歲了。

安晚決定依照習俗讓他抓周,她已經欠了他一個爸爸,不能連兒時回憶也要欠他,于是百忙之中抽空出來給他辦了一個小小的生日宴。宴前,安晚抱着兒子來到抓周的桌前,“阿初,從這裏挑出你最喜歡的東西。”孩子似乎能聽懂她的話,肉嘟嘟的小手伸出去,拂開五顏六色的糖果和玩具,撥走圓溜溜的網球和金光閃閃的鋼筆,花朵和戒指,泥土和香料,書本和海水,全部都無法吸引他。終于,那只蓮藕般的手,找到了他的目标。

那是只簪子。安晚閉着眼睛都知道它是桃木的,長21厘米,簪頭圓潤纖細,簪尾有流雲的花樣,整只簪線條簡潔而流暢,在簪的正中間,刻着“ A & X ”。

安 and夏。

那年夏寧喜歡的披肩長發,安晚蓄了整整一年。分隔兩地,他總是遙不可及,甚至每次見面都是匆匆,那些日子,當他為她梳頭,是她最安心的時刻。他站在她身後,手執桃木梳,動作輕柔地讓她詫異,也讓她莫名地就想起了書裏看來的那段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後來,他用那根簪子把她的頭發绾起來,從背後擁着她,嘴唇貼在她的耳邊,“我以前從來沒有幫人梳過頭绾過發,安安,你要怎麽報答我?”被噴灑在耳裏的熱氣激得顫栗,安晚癱軟在他的懷裏,他的心跳緊緊地貼着她的背,仿佛帶着她的心髒一起在跳動。她的目光穿透光滑的鏡面,掠過發間的簪子,停留在他的臉上,她凝望着他鏡裏的眼,“簪在人在。”夏寧轉過她的身子,捧着她的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她願意相信,夏寧是那個能與她結發同心的人。明知道他們的關系是不正當的,明知道他沒有許她未來,她仍然死守着最後一絲希冀,夏寧和李沐走不到最後吧,李沐給不了他想要的。所以,如果她願意等,總有一天能等到他,能等到的吧?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夏寧為什麽不和李沐分手,她不問,他也不提。他只是說,我可能不會相信愛情,但我會相信你。

于是她相信,他總有他的苦衷。他那麽驕傲自矜的人,願意陪她看星星,陪她在河邊吹風,陪她雨中漫步,陪她做所有她想做的傻氣而又瘋狂的事,她走累的時候就抱着她走,過馬路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護在她的外側,吃飯的時候細心幫她剃掉筷子上的毛刺……很多人覺得女孩子若是糾纏一個有主的男人是犯賤,她以前也這樣認為,但她就是栽在他手上了。

他給了她無限寵愛,理應得到她的死心塌地。好在,他值得,她也給得起。

Hale不知道他心愛的Ann曾經有過怎樣的人生,媽媽說她是被愛人抛棄了,他只知道她一個人挺着大肚子在南半球這個溫暖的國度奔波,那個理應照顧她的男人卻沒有絲毫消息。而她卻沒有絲毫怨恨,也絲毫都放不下。她唇角的微笑是他,她眉間的脆弱是他,她眸裏的緬懷還是他,那個人遠在天邊,卻無處不在。就像如今,她居然對着一截怪模怪樣的木頭愣起了神。

不過是一截木頭,要不是他撺掇她把收納盒裏的小玩意兒也擺出來,怎麽會又讓Ann想起他。Hale暗惱自己沒有出生在中國,早些年和她朝夕相處,憑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便宜了那幸運的混蛋。他看到魂兮歸來的Ann把目光移到Jude臉上,神色溫柔而愛憐,他覺得那根本不像是對待一個孩子的表情,那簡直像是,透過孩子,看到了遙遠的另一個人,她愛的人。

他還看到她被她的兩個中國同學圍住,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眉梢帶着微微的笑意,他厭惡這種感覺。于是他走上前去,“what’s this”她說,“I don’t know how to say,”她努力思考了幾秒鐘,露出不确定的神情,“ hairpin”他正想追問,就聽到她的補充,“In China, it is used to hold a women’s hair after she gets married, usually by her lover.”心髒逐漸被酸澀的感覺盈滿,綿密地疼着。

安晚正沉浸在古人長發绾君心的浪漫中,猛然聽到Hale的發問:那個送你這個的人,他愛你嗎?少年沉默地等着她的回答,身子站得筆直如松柏,她可以直直地望進他的眼裏去。那麽幹淨的一雙眼睛,勇敢而執拗,她突然覺得他其實不是她眼裏的小孩子,他已經是成年人了。

夏寧愛她嗎?或許吧,但是也未必。這個問題,她沒有答案。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從看到他戴戒指那天起,她就不再奢求愛情。她只是不想失去他,如願以償了兩年,還有什麽不能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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