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走張衍,安晚陪着夏初午睡,迷迷糊糊中,被電話鈴聲驚醒,她急忙接了,輕輕悄悄地走出卧室,帶上門。
“晚兒到家了麽?”聽筒裏傳來老媽溫柔的聲音。“到了,飯也吃過了,正在午休呢。”怕吵到夏初,她壓低了聲音答道。“哦,那你繼續睡吧,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下午我再來看你。”“媽,——”她欲言又止。“怎麽了?”“也沒什麽,下午你過來再說吧,bye。”挂掉電話,安晚縮回了床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見面時該如何向老媽開口。不過,早晚都是要開口的,她決不能讓她的阿初受半點委屈。想要,把她擁有的一切都給他,免他驚,免他苦,免他四下流離,免他無枝可依。
夏初沒睡多久就醒了,安晚發現他醒了的時候,他正睜着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她,看見她把視線轉到自己身上,露出快樂而滿足的笑容,用細糯的嗓音喊了一聲“媽媽”,這是他說得最流利的詞。安晚把他從毛巾被裏面撈起來,又給他穿了件小襯衫,即使溫度調得不低,小孩子在空調屋裏還是很容易着涼的。母子倆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呆坐了半晌,安晚才想起來把他抱到書架前讓他挑本書打發時間,整整一面牆這麽大的擺滿書架,讓她內心平和而滿足。夏初的目光興致勃勃地在架子上逡巡,然後伸手從自己面前的第四層取出一本。安晚騰出一只手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書,翻開給他看,字不複雜,但是是豎版的,便問他“要看麽?”夏初搖頭,然後又抽出一本,翻到扉頁,發現裏面的字自己一個也不認識,然後又換了一本,這次可以了,他鄭重地遞給媽媽。安晚接過來一看,樂了,《英文詩精選》,難怪他選這本,26個字母他都認識。
安晚抱着夏初坐到牆角,她坐在墊子上,他坐在她的腿上。把書固定在譜架上,她的下巴輕輕地抵着兒子的腦袋,左手溫柔地圈着他,右手食指引領着他的目光,一個詞一個詞地念着,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I ,carry, it, in, my, heart。I, am, never, without, it……
Anywhere I go
You go my dear
And whatever I stand by over me
Is you doing my darling
……
盛夏的強烈日光被淺藍的窗簾隔絕在外,木質的地板上深淺不一的光暈猶如浸染,懷裏的小人兒香香軟軟,是她的骨血,靜日生香,安晚忽然覺得自己二十多年的時光,都是為此刻而存。她幾乎要幸福地落下淚來。
安寧的時光在她一字一頓的朗誦中靜靜流淌,聽到門鈴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夏初也聽到了,疑惑地轉頭望向門口。她幾乎都忘了,是老媽來了!安晚讓兒子站起來,給他理了理衣領,把譜架上的書取下來給他,叮囑他先呆在這裏,然後支着自己兩條酸麻的腿顫顫巍巍地出了卧室。
“媽~~~”安晚谄媚地把老媽迎進門,接過她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到桌上,又給她端茶送水,然後規規矩矩地挨着她坐下了。“說吧,到底怎麽了?”曾瑩并沒有忙着喝女兒端來的茶,耐心等她開口。安晚哼哼唧唧了一陣,還是坦白了。
“我有兒子了。”
“嗯。”
“我沒有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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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已經帶回來了。”
一陣長久地沉默,“你想怎麽樣?”“撫養他。”“他爸爸呢?”“他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能再讓他沒有媽媽。”安晚不用裝也能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夏寧和她翻雲覆雨之後還是娶了別人,這事讓她無比揪心,雖然傷痛漸漸地被夏初治愈,但她還是無法高興起來。她想起西雅圖夜未眠裏那個失去妻子的男人,他說,“我打算每天清晨從床上起來,整天呼吸,過陣子,我就不必提醒自己,起床呼吸,再過一陣子,我就不會想起過去的甜蜜。”安晚忽然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夏初,他可以撫平她所有的不傷痛,讓她內心安寧。她站起來,輕聲說:“我帶你去看看他吧。”然後她轉過頭來,直視着母親的眼睛:“我很愛他。”
曾瑩跟着已為人母的女兒走進了卧室,看見了自己的外孫。他穿着襯衫和牛仔褲,手裏捧着書坐在牆角的墊子上,沐浴着窗簾透進來的微光,漂亮地像個陶瓷娃娃。她看見女兒走過去,彎腰取過他手裏的書放到譜架上,把他溫柔地攬到懷裏抱起來,“Say hello to your grandma sweetie”,她對他溫顏低語。曾瑩看着小家夥聽話地沖她喊grandma,女兒抱着他坐在床沿,一副母子相依為命的模樣,平靜地等她開口,她微微地松了一口氣。雖然開始時為女兒的決定焦慮不已,也無非是覺得她還這麽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有能力照顧好一個孩子。她害怕她只是圖一時新鮮,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目的帶回來這個孩子,等到她興致過去了腦袋清醒了,就為時晚矣,她會同時毀掉孩子和自己。
好在,看樣子她是真的愛他,并且願意為了他而努力成長,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地可以保護他。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老了,年輕人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自己吧。晚兒一直都是讓她省心的孩子,她只需在她疲憊迷茫的時候,給她一個溫暖的港灣,那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