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黃金周的時候,安晚主動和沒有假的同事調了班,等到十月底,她帶着夏初去了大理。

沒有去過雲南的人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看雲是怎樣的享受,瞬息變幻,姿态萬千。安晚牽着兒子慢騰騰地在走在國道214上,左邊是連綿起伏的蓊蓊郁郁的蒼山,山上籠罩着低低的灰蒙蒙的雲,厚重得像是要壓到地上來。國道的右邊是大片大片的錯落有致的民居,再往右,就是洱海。偎依着遠處的山,洱海靜卧着,閃着粼粼的波光。這個小城就這樣溫柔,把她的子民養護在山水之間,樂而忘憂。

安晚帶着夏初逛遍了古城的每一個角落,破舊的花園,荒僻的教堂,一家粥鋪,川行天下,卓卓風味,時光寄存,猜馬……傍晚的時候,人民路上會有零星的地攤,賣各種各樣的小東西,攤主大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安晚抱着夏初去挑明信片,攤子擺在破舊民居的窗臺上,攤主是一個看起來十分落拓的中年男人,耷拉着腿靠在泥土的牆壁上,望着蠟燭搖搖晃晃的火焰出神。夏初伸手挑了一張明信片,她接過來一看,墨色的線條,很抽象,只看得出大概的形狀是糾纏着向上的樹葉和鳥,右上角寫着漂亮的簪花小楷,夢與鳥飛翔。這手字實在是比她的簪花體漂亮多了,一陣羨慕之後,她也挑了一張——花待。本該是自在飛花輕似夢,就因為等待一個人,眉眼如畫,成鏡裏空花,終化作無邊絲雨細如愁。

“媽媽,”沉浸在自己思維裏的安晚沒有注意到兒子的呼喊,直到夏初拽了拽她牽着他的手,她才猛然回神。把兒子抱起來,“媽媽在呢。”細小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臉,“媽媽不高興嗎?”安晚心中一澀,随即溫言道,“只要阿初在,媽媽就不會不高興。”夏初軟軟的手臂環着她的脖子,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悶悶的聲音傳來,“媽媽騙人。”安晚無言以對,只能緊緊地摟着他。在靜谧的人民路,飄搖的燭光裏,安晚第無數次感到對兒子的虧欠,這一次倒不是因為沒有給他一個爸爸,而是因為她的始終不快樂。孩子是敏感的,她始終希望能給他一個無憂無慮的快樂人生,可是她自己卻做不到。

因為是旅游淡季,安晚輕松地訂到了海景房,聆海沐月,夜風微涼。洱海其實不大,更不是海,但是大家都這麽叫。夏初已經睡了,在清淺的月光下,入眼是成片的水光潋滟,嘩啦嘩啦的海浪聲隐隐約約,安晚坐在陽臺上給自己寫明信片。

親愛的安安,我在雙廊,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雲南的雲和天空很美,洱海很漂亮,白族的房子溫柔而明朗。

阿初正在慢慢地、笨拙地成長,請好好地愛他。

我本不願為情所累,但是如果沒有了情,我們又是為了什麽而活着?我始終想不通。

親愛的安安,祝你快樂。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都花在了洱海,她帶着夏初繞着環海路騎行,在海邊的沙灘吹風,和漁夫一起坐着小船出海,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天格外藍,空氣裏總是彌漫着清新的水汽的味道。安晚愛水,但洱海不像她想象中的任何一處水。不像蔚藍色海洋的浩瀚無邊,也不像青綠色湖水的溫婉安寧,她是沉沉的黛青色,潑墨似的水面上要麽幾乎連漣漪也無,要麽就讓海浪嘩嘩地拍擊。然而安晚還是覺得很快樂,這是海啊,至少人們都叫她海,活生生的海,她看見的聽見的摸到的海。雖然,夏寧并沒有陪她讀萬卷書,更沒有陪她行萬裏路。慶幸的是,她有夏初了。

接到張衍電話的時候安晚和夏初正在人民路上一家名為九月的酒吧,老板是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吧裏的樂隊正在演奏痛仰的生命裏最美麗的一天。張衍說班長從美國回來,正在組織同學聚會,他說某某就要嫁到澳大利亞去了,以後可能就看不到了,他說淩洛也還是單身,他說夏寧居然也要去……安晚一邊心不在焉地聽着,一邊努力地回想,班長叫什麽名字來着,要嫁人的某某好像還和她同桌過,淩洛似乎是她曾經深愛的人,夏寧……夏寧。有心不去的安晚被張衍巴拉巴拉地這麽一說,似乎不去這次同學會是多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去就去吧,什麽龍潭虎穴她都闖過了,還怕一個小小的同學會麽。

等夏初把他的熱牛奶喝光,曲子也接近尾聲,安晚在櫃臺結賬,得到了老板火辣辣的媚眼一枚,回敬了她一記飛吻,安晚抱着兒子揚長而去。斜對面就是時光寄存,抱着夏初進去,坐在小桌前幫他寫明信片,“阿初想給自己寫點什麽呢?”安晚把頭擱在夏初的頸窩,香香軟軟的,頭發絨絨的,真的是好舒服好舒服啊。“Ann love me. I love Ann too.”孩子的聲音嚴肅而鄭重,安晚親了他一口,“阿初真乖!”龍飛鳳舞地寫下兩行英文,填好地址,拿了支彩色筆遞給夏初,握着他的小手落款,Jude。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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