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張衍沒能顯擺。那時,他剛從被雷劈了似的感覺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驚天發現暗喜,就看到淩洛滿含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好吧,他認了,誰叫淩洛是他最好的哥們兒呢。不過,後來,他有幸見識了淩洛溫言細語地帶着安晚走上游戲之路,把她從一個菜鳥帶到小神的大部分過程,也見識了傳說中的面癱安晚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撒嬌賣萌的模樣。後來的後來,安晚終于還是沒能成為大神,因為淩洛終于還是沒有和她在一起。

淩洛說,他不是不喜歡安晚,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她一步一步,為了他和她的愛情,成為她自己都不願意成為的樣子。他說得沒有錯,那個在進退之間患得患失、會擔心會懊悔會沮喪、再也無法坦然面對他的、越來越喜歡他也越來越陌生的安晚,終于,又慢慢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只是,在她漆黑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徹底地熄滅了。

張衍覺得很可惜,但是他自顧不暇。那個時候,他偷偷喜歡了好久的人,正要嫁給他部隊裏的表哥,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喜歡着她。他又是不甘又是頹唐,每天都渾渾噩噩,直到淩洛看不下去了,以過生日為由把他拉出去,高中生過生日,吃吃喝喝之後自然是要去KTV的,自然也不止他一個人,其中就有安晚。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安晚也喝了很多,他不記得安晚是搶了誰的話筒來和他合唱,但是他記得她唱着唱着,聲音一抖,眼淚就掉了下來。那天他們合唱的,是《葡萄成熟時》。

“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還是有雨

當初的堅持現已令你很懷疑很懷疑

你最尾等到只有這枯枝 ……”

“應該怎麽愛可惜書裏從沒記載

終于摸出來但歲月卻不回來不回來

錯過了春天可會再花開 ……”

“別讓寂寞害你傷得一夜白頭

仍得不需要的自由和最耀眼傷口

我知 日後路上或沒有更美的邂逅

但當你智慧都蘊釀成紅酒仍可一醉自救……”

“誰都心酸過哪個沒有……”

後來,他喜歡的人終究還是成了他的表嫂,她喜歡的人終究還是傷害了她,他們兩個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一晃八年過去,表哥因公殉職留下她一個人帶着年幼的孩子,淩洛仍時時刻刻為當初的傷害而愧疚,他和安晚的關系卻還是像當初一樣。他們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在他面前她依然面癱,犀利,冷言冷語;在她面前他依然話唠,心直口快,孩子氣。但是張衍明白,他和安晚,誰都已經不是八年前的樣子了。沉沉沾衣的暮色裏,他提着店裏打包的麻辣小龍蝦和水煮牛肉踏上了歸程,路的盡頭是她的家,不是他的。

敲開門,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碗筷,空氣裏若隐若現地飄着一股甜香。張衍心內微暖,洗了手出來,安晚正在斟酒,皓腕如霜,白瓷勝雪,加上酒壺上映着的灼灼桃花,實實在在是極具視覺沖擊力。說起這套名曰“桃夭”的酒具,還是安晚在大一的時候看上的,當時她只能望着标價發呆,想着如果她能執着這麽漂亮的酒壺斟酒來喝,滋味一定妙不可言。安晚是個俗人,對一切能滿足口腹之欲的事物充滿了熱忱,然而大俗,也大雅。喜歡的食物,自然要用喜歡的餐具來配,在安晚看來這和香草配美人是一個道理。後來她迷戀上酒,這種既能香醇而濃烈,又能哀婉而纏綿的液體,可以讓人飄飄欲仙,忘掉所有俗世的疲倦和無奈,于是,在大學畢業那年的夏天,夏寧的婚禮後不久,她咬牙買下了“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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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飲。酒是好酒,口感香醇,酒勁綿長,還透着微微的甜,安晚不自覺地就喝了好些,那種感覺如願而至,興奮而歡喜的,輕飄飄的感覺。她笑彎了眉眼,舉箸擊盤,念起了那首出名的嫁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安晚念完還覺得不過瘾,兀自拿着筷子在粉彩的盤子上敲啊敲,反正是自己的盤子,想着要不要再來一首《将進酒》。她敲得很歡樂,歡樂到笑出了聲。張衍在旁邊幽幽地開口:“我都要被老頭子逼婚了,你還笑。”安晚一臉促狹的笑意,繼續敲着盤子:“你老頭子的眼光向來不錯,這是好事啊,之子于歸,宜室宜家。”“宜你妹啊,我又不喜歡她。”張衍很怨念。她輕飄飄地抛出一句:“那你喜歡誰?”一個名字在舌尖徘徊了又徘徊,到底他還是沒有吧它吐出來,他只能嘆氣,“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明知道不該喜歡,那就不要喜歡了啊。”說得倒是輕巧,不帶這麽敷衍人的啊,張衍腹诽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那你呢,你有本事,你可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安晚橫他一眼:“我再沒本事,也不至于在臘月二十九晚上跑到別人家裏喝悶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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