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泉軍魂

人們都喜歡黃色,黃金的黃色所代表的富貴,皇族的黃色所代表的威嚴,還有藏劍山莊的黃色代表着的武林世家與天下神兵。但是沙漠的黃,似乎沒有太多人喜歡。龍門荒漠的風卷起沙土,與其說是黃色,倒不如說那是一種灰蒙蒙的壓抑。

曠修将自己那由藏劍山莊悉心打造的镔鐵長槍插在黃沙裏,大小幾十次戰鬥,镔鐵槍鋒利如舊,只是那原本銀燦燦的光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腥和殺氣。

曠修俯身蹲在湖水邊,小心翼翼的掬了一捧水,然後用力潑在自己臉上。清涼的水激在臉上的創口上,一陣冷冽的疼痛讓人靈臺清明。不遠處将士們正一臉喜色的補充着淡水,幾個年輕的騎士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在飲馬的時候雀躍着跳進湖水中,和朝夕相處的馬兒縱情嬉鬧着。

“将軍……”年輕的旗手緩緩走到曠修身邊,小心翼翼的問:“他們是不是太喧嘩了,要不要……”

“不必了,任何人從死生一線看到希望,都有理由釋放出心底的喜悅。”曠修難得的唇角上揚,劃出一絲笑意。他回過身來,看到年輕的旗手手足無措的捧着自己先前給他的水囊,嗫嚅着欲言又止。他微笑着,從旗手手中接過水囊,然後順手在旗手的腦袋上用力揉了一把:“傻小子,沒出息,還個東西連話都不會說麽?”

“将軍軍令,找到新水源灌滿水後歸還将軍……我,我不能違背軍令,但裏面還有酒,不敢……我……”旗手拘束的撓着頭,一點也不見沙場沖鋒時的果敢。雖然話語斷斷續續而且零亂,不過曠修還是聽明白了。

曠修晃晃酒壺,皺下眉頭:“一口都沒喝啊。”

曠修看看不知所措的旗手,含笑輕輕在他胸口錘了一拳,然後足下一發力身形騰空而起,翩然落在湖邊的一塊大石上。所有的天策戰士都停下手上的事,仰頭看着站在高處的将軍。

“列位同袍……或者,現在應該說各位兄弟。天策府入伍之時,我們都聽過徐長海将軍給我們講過傾酒入泉全軍共飲的故事,不知你們是否記得,在下是銘刻于心。”

全軍靜立聆聽着平日裏沉默寡言的将軍發出的每一個字。

“曠修不是霍去病将軍,就算是将軍,也是個窮酸的将軍。”曠修自嘲的一笑,引得下面的将士也哈哈笑起來。他頓了頓,捧起了手中的酒囊:“曠修沒有天子禦賜的美酒,這壺燒刀子還是出關的時候,四十文錢從店家灌的酒壇子底。饒是如此,曠修也願效仿先人,借用此酒與大家共勉,不忘當日‘長槍獨守大唐魂’的誓言!”

曠修言罷,将囊中的酒水傾倒而出,悉數灑下水裏。将士們看着那轉瞬即逝的水花,不知道是誰帶頭捧起了一捧湖水向天揚起,大喝一聲:

“長槍獨守大唐魂!”

“長槍獨守大唐魂!”

“長槍獨守大唐魂!”

聽着響徹蒼穹的呼喝之聲此起彼伏,曠修驀地有種眼眶被濕潤的感覺,他躍身而下,落到将士們中間和他們一起釋放出本性縱情狂歡。大家紛紛用手捧起湖水向天向嘴裏潑灑着,黃沙之中的孤獨湖泊被灌入無盡的生氣,擊揚起的水珠在空氣中撞成水霧,隐隐約約能看到水霧中交織出一抹炫目的彩虹。

曠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失态的表現,對于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他一直克制的很好,但是面對着一顆顆赤誠丹心,他卻無法克制自己的失态。

但是,不能說的事終究還是不能說,該要做的事終究還是要去做。

“各位,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們。”曠修默默的上岸,牽過了自己的馬:“今天之後,恐怕我們就要分道揚镳了。”

喧鬧的湖泊瞬間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怔怔的看着年輕的将軍。

“可能多日的厮殺讓你們已經淡忘了我的來歷,在這次巡邏之前,想必不但沒人認識曠修,甚至聽都沒聽說過吧。”曠修從馬上摘下一個長條的包袱緩緩抱在懷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不僅僅是你們,只怕連李府主朱軍師都不很清楚我的來歷。他們之所以肯信任我領軍指揮,是因為我來自一個護衛大唐的秘密組織。”

“我們撞見犯邊的叛軍并不是意外,我原本就知道那裏有叛軍活動,我也知道一旦遭遇我們就會因為楊相國的顧忌而陷入孤立無援。”曠修坐在地上,招呼着幸存下來的天策勇士靠近自己,圍坐成個半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使命--刺殺!”

馳騁疆場的東都之狼安靜的坐着聆聽,這群沙場勇士見慣了大風大浪,似乎沒有什麽能讓他們駭然色變。

“一明一暗,方成絕殺。”曠修念叨着這句從同伴處聽到的話,微微出神:“我們這支騎兵是明殺,引開敵軍的注意,而我……從這裏将孤身前往吐蕃大營,作為暗刺。”

曠修從馬匹的背囊中抽出一副地圖,攤開在長條的包袱上面:“我們現在在這裏,往西四十裏是吐蕃大營,往東不到一百裏穿過三道防線就有我們天策的營盤。我們從這裏分開,我向西,你們向東,我們都會為對方引開一些追兵。”

“運氣不好,大概都會死在路上。若是我運氣好,一擊得手讓吐蕃陷入內亂,大唐邊患可解。若是你們運氣好,活着突圍出去,将這裏的情形告知李府主朱軍師,如果順利,這次說不定就能扳倒楊國忠這個奸相。”

大家沉默的坐着,曠修的話雖然讓人費解詫異,但是卻沒有人不信。一路上正是這位将軍讓他們一次次死地還生,沒有人去責怪隐瞞真相的曠修,因為所有人知道,相比自己,這位将軍走的才是一條真正的死路。

“将軍,那個,那個幫助我們退敵的道長不是已經去求援了麽?”旗手輕聲說:“我們何不……”

“有援軍也好,沒援軍也罷,什麽時候東都之狼把自己的信念依賴在別人身上?”曠修聲色俱厲,把長條包袱背負在身上,利落的翻身上馬。

曠修騎在馬上,向一衆将士抱拳作別,正要轉身馳騁,突然像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來對年輕的旗手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們家到十八了才給正名,我,我還沒有……平時我爹叫我狗兒。”旗手提到自己的名字帶着幾分慚愧和羞怯。

“好,狗兒,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玉門關天策虎贲營偏将軍曠修,頂着我的名字替我活下去,帶着弟兄們活着突圍出去,回到大唐去!”

“将軍我……”

“有點志氣!霍去病像你這麽大已經封侯了!”

“是,将軍。”旗手眼眶中淚光點點。

“聽不見,你說什麽?”

“是!虎贲營偏将軍曠修謹遵将令!”旗手的淚水奪眶而出,但聲音堅定如鐵。

曠修縱馬前行幾步,右手順手抽出了插在沙地中的镔鐵槍,左手則莊嚴的握拳頂在自己心口,仰頭對天大喝一聲:“長槍獨守大唐魂!”

那一瞬間,所有的将士都肅穆起身,學着曠修的樣子,握拳頂在自己胸前齊聲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長槍獨守大唐魂!”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響徹雲霄,風沙揚起,模糊了印在地上的馬蹄印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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