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羅易主
皇甫梓玥握着荊白依的手心中安穩了很多,擡頭看看荊白依冷漠堅毅的神情,覺得是那麽朝思暮想卻又陌生。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現在的他,早沒有當年初見之時那副潦倒癫狂的模樣。
生平頭一次獻舞便是在為慶祝花朝節泛在瘦西湖的畫舫之上,可偏偏那天卻一點也不順利。好端端的舞臺不等自己登上便散了架,正巧砸傷了那天為她伴奏的樂師。樂師拉不得琴,自己跳不得舞,縱然如同嬌美的蓮花,但是不曾綻放終究湮沒在了那些戲谑賞玩的目光和議論中。精致華美的舞衣掩蓋不住內心的窘迫,惶恐羞惱湧上心頭,恨不得立刻拔劍斬向那些指指點點的人……這個時候,一張沒睡醒似的臉從自己的眼前飄過。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漸漸彙聚到那雙震驚鬼神的靈巧雙手上。那些癱倒在地上的竹竿繩索随着年輕人的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靈動的組合在一起。明明是簡單至極的動作,偏偏又是那樣令人嘆為觀止的寫意潇灑,轉瞬間一個簡單卻又精巧的舞臺便搭好了。新的舞臺比舊時的舞臺小了不少,卻高上許多,那些散落破損的材料被這個年輕人毫無浪費悉數用到新舞臺的身上,構思算計之精巧使得物盡其用,重建偌大的一個舞臺竟然沒有絲毫多餘的材料。年輕男子手中唯獨剩下一截小小斑竹,用随身攜帶的匕首鑿了幾個音孔,湊到唇邊輕輕的試了幾個音。
“敢跳麽?”這是荊白依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那些或者驚嘆或者議論的人群仿佛瞬間被隔離在天外。皇甫梓玥看看幾乎有些搖搖欲墜的高聳舞臺,不甘示弱的的指指荊白依手中新做的斑竹笛子:“敢吹麽?”
湖上的春風見證了之後的一幕,那一對默默無聞的少年男女,在昔年的那個春日不知驚豔多少人的夢,也不知留下了多少版本的傳說。
“翩然入雲臺,蓮步遠塵埃。笛聲幽幽情,誰家少年來?”墨留香幽幽嘆息一聲,把皇甫梓玥從回憶拉回現實,她看看荊白依的臉,驀地有了幾分少年時羞赧的感覺。
荊白依聞聲微微訝然:“沒想到墨先生居然知道他當時所作的這首詩,如果不是之後的種種變故,我本想把這首詩刻在那艘海船之上的。”
“原來你也這般看重他,我原本以為你們當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或許是朋友,或許是敵人,本就是一線之差。是他把我從潦倒中拯救出來給了我完成夢想的機緣,也是他一手将我推入萬劫不複的修羅地獄。”荊白依苦笑着搖搖頭,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春日。
每個女子都有一個夢想,或者大或者小或者平凡或者夢幻,所以當皇甫梓玥偎依在他懷中時,他認真的聆聽着她訴說着自己天真的夢想--乘着比畫舫還大的船,行進在海天之間,執手相看日出日落,為彼此作一生一世一曲歌舞。
荊白依本就是機關天才,設計區區一艘海船根本難不住他。他唯一覺得棘手的,是打造海船的所需要耗費的巨大財力。
“她的夢想就是你的夢想吧。”荊白依坐在湖邊,努力從七秀坊正在舞動的一群女子中找到自己所熟悉身影,但是一個聲音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自己耳側。
“你是誰?”荊白依看看身邊那個時時刻刻帶着戲谑笑意的男子,然後接過那個男子遞過來的帖子,上面清隽的字體寫着那首小詩,落款處飛揚着三個字--唐翊塵。荊白依皺皺眉頭,冷冷的說:“唐門的人?”
“唐門?他唐傲天也配?”唐翊塵不屑的一哂,然後輕輕的撩起衣袖,露出錦袍下一襲黑色的勁裝,護腕上繡着一個鮮紅若血的圖案。
荊白依認出那個圖案,沉默了片刻,然後啞聲說:“天羅?”
“我在畫舫上見過你,你所掌握的唐門機關術讓人嘆為觀止。”唐翊塵不置可否的坐在荊白依的身邊,注視着遠遠那片宛若雲霞的姹紫嫣紅:“唐門不能給你希望,你就不能給自己一個希望麽?今晚過後,城中巷口将會紛紛議論着一場刺殺,那時候之前你如下定決心,都可以來找我,如果是你的話,一定知道怎麽找到我。”
若是當年不曾接受那來自惡魔的邀請,自己的人生會不會……荊白依嘆息一聲,搖搖頭自嘲的笑笑,果然是人之将死居然也生出這麽多婆婆媽媽的絮叨雜念。
“後悔麽?”墨留香一襲黑袍,像極了從地獄尋來的索命判官。
荊白依看了懷中的女子一眼,微笑說:“後悔,不過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我依然會做出同一個選擇。”
“我是說,你殺唐翊塵這件事……”墨留香似冷非冷的目光掃過荊白依:“你後悔麽?”
“我一直當他是我的朋友,直到他做出那個決定。”荊白依平靜的看着墨留香,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當我不得不去做出抉擇,所以我做了我所認為正确的事。”
屋內三人都默然無語,安靜的有些瘆人。皇甫梓玥多少有些茫然,身邊這個和她心心相印的男子,似乎背負着很多她所無法觸及的秘密。雖然不知道那些秘密是什麽,但皇甫梓玥感覺的到那時一種名為保護的隐瞞。
墨留香突然笑了笑,笑聲将冰冷的丹房的寒意驅走了不少:“也是,要是我們換位而處,想來我的手段怕是比荊兄還要淩厲幾分。”
荊白依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多謝。”
“雖然能夠理解,但該做的事情總還是要做的。”墨留香搖搖頭,然後眉眼間又彙聚起方才冷冽的光彩:“我設下這個局,是來向荊兄讨要一樣東西的。”
荊白依微微詫異,他皺眉想了想:“荊某似乎沒有什麽能讓墨先生看得上的東西吧。”
“有。”墨留香微微一笑,用洞察一切的神情指了指荊白依:“你手上的那枚‘隐殺’。”
荊白依面色又是一變,随之如釋重負的大笑起來,然後緩緩送懷中掏出一塊帶着裂口的青銅銘牌,目光炯炯的盯着墨留香:“果然,墨先生所圖謀的還是‘天羅’啊,不過雖是天羅之主的信物,但僅憑‘隐殺’這塊牌子根本不能號令……”
“我明白。”墨留香從荊白依手中接過那塊古意十足的青銅牌子,随口截斷了荊白依的話語:“單獨一個‘隐殺’自然號令不動整個天羅,荊兄當年所作所為雖然隐秘,但天羅上下未嘗沒有猜忌。不然若是‘秘刺’在手,今日我未必奈何的了荊兄。”
“名不正言不順,我天羅之主的位子多半靠實力壓服那些風言風語。‘秘刺’已經和唐翊塵墜入崖底,怕是再也尋覓不見了。沒有秘刺在手很難調動號令,我本說做完這一單便讓出天羅之主的位子,但……哈哈,說來諷刺,我殺了他,卻因為他的死導致今日之敗,想來這便是他冥冥之中向我的複仇吧。”
“其實,他并不恨你。”墨留香在自己的衣袖中摸索着什麽,随口接了一句。随後便傳來咔嗒一聲,荊白依所交出銅牌和一塊和其質地相仿的牌子緊緊的契合在一起。合成的銅牌紋路絲絲入扣,黑黝黝的光澤上面閃爍着一個古篆的“墨”字。
荊白依呆呆的盯着墨留香手上握着的銅牌,而墨留香則帶着冷冷的笑意看着臉上寫滿震驚的荊白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