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觸即發
阿魯只覺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來,這才驚覺自己已經滿目淚水。眼睑用力一擠,視野終于恢複正常,但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下。
铮!
弩弦一顫,黑羽箭離弦而出,但卻并不是朝着荊白依的方向奔襲。
墨留香似是早有預料一般,從容揮袖擋開襲來的羽箭。咣的一聲,羽箭撞到丹爐上發出渾厚的回響。羽箭餘勢不絕,順着被丹爐彈偏的軌跡,帶着凄厲的嘯聲插入墨留香和荊白依之間的土裏,露在外面的箭尾急速的震動着發出嗡嗡的響聲。
墨留香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黑袍鼓蕩綿綿不絕的吞吐着似有似無的殺氣,那輕柔儒雅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嘲弄的語氣:“但願你不是射偏了。”
“我不信你。”阿魯不願露出怯态,咬咬牙用微紅的眼睛瞪着墨留香。
“他說的是真的。”皇甫梓玥歉疚的聲音輕輕的飄進阿魯的耳中:“對不住,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
“澈澈……五仙教的蘇曉澈是我在七秀時的閨中的好友,當日我知道她成為天羅的刺殺目标就匆忙來找白依。因為天羅百年的規矩不可撼動,放棄刺殺絕不可能,所以我們商量出了一個法子。”皇甫梓玥深深的看了阿魯一眼,盈盈的站起身來:“因為天羅不僅接單刺殺,也會承接護衛的任務。只是因為護衛較之刺殺無論難度還是傭金都高上許多,所以天羅并沒有太多機會接到護衛的單子,以至于世人認為天羅單純只是刺殺而已。相投這一層,我們決定……”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荊白依接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那樣死氣沉沉的表情,好像在很久之前就把所有的情緒揮霍盡了,唯獨望向身邊女子時眉眼中透出的溫柔,才能賦予他一些活人的生氣:“翊塵接受了我們的意見,但沒有想到之後會連累天羅受到毀滅性的重創。”
“那一戰之後,天羅元氣大傷。這種種事情雖不是我做的,但都是因我而起。所以,翊塵遷怒我也是理所應當。”皇甫梓玥優雅的走到阿魯身邊,婷婷站定:“所以白依趕來告知我的時候,我并不想遠走,而是決定要是翊塵真要鐵了心要我的性命,我就賠給他好了。”
“我當時安排你在天羅到玥兒居所必經之處埋伏,謊稱是讓你狙擊一個身着天羅服飾假冒天羅的奸細,但實際上我是想借你阻擋翊塵片刻。以翊塵對你的看重加上你并不知情,想必事後也不會怪罪你以下犯上,等到翊塵氣頭過去,我再帶着玥兒向他賠罪。”
“原本這個計劃盡善盡美,但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皇甫梓玥溫柔的用手帕拭向阿魯眼角的淚珠,阿魯警惕的躲閃了一下,讓皇甫梓玥落了個空。皇甫梓玥不以為杵,繼續說着:“我和白依誰都沒有想到,正在我和白依因為怎麽處理這件事争執的時候,翊塵已經早早的來到了我的房間。”
“當時玥兒的房間還有一人,就是借住在玥兒那裏養傷的蘇曉澈。蘇曉澈藝成苗疆,武功套路迥異中原武林,翊塵一擊不得就翩然離去了。”荊白依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或許是我誤會了翊塵,他和蘇曉澈交手後遺留在房中的弩箭居然沒有一支是淬毒的,我想他口中對玥兒的刺殺,怕是想疏導天羅之中那些對我對玥兒引而不發的仇視吧。”
阿魯怔怔的聽着,這次确實任憑皇甫梓玥用手帕拭上自己的臉頰。皇甫梓玥看向阿魯的眼神柔和又帶着歉疚:“如果不是澈澈和翊塵交手,我們誰也不會知道他已經身受幾乎不治的內傷。大概是常年刺殺中積累下的傷勢,也可能是近來接連幾場大戰受的重創。澈澈說,那樣的傷勢,不要說是打鬥,只怕行動起來都……”
阿魯聽到這裏,突然打個寒顫,然後失魂落魄的連退幾步:“所以……真的是我親手殺了他。”
皇甫梓玥拍了拍阿魯那顫抖着幾乎握不住千機匣的手,輕輕的搖搖頭:“這不怪你,翊塵當時已然病入膏肓,所以……何況你并不知情,要怪只能怪我。”
“不,如果我沒有猜錯,只怕翊塵并沒有死。”荊白依冷不丁的開口,目光炯炯盯着墨留香。此言一出,丹房內的氣氛驟變,三道情感各異的目光彙聚到墨留香身上。
墨留香微笑着搖搖頭,用一種贊賞的神情看着荊白依:“不愧是新一任的天羅之主。”
“從你拿出‘秘刺’的時候,我就有感覺到了。”荊白依的眉眼之中恢複了一絲淩駕衆生之上的霸氣:“我一直在想,翊塵讓阿魯把‘隐殺’給我,大抵就是自知傷重,而讓我號令節制天羅。但彼時天羅正被淩雪閣和神策聯手剿殺,如果真要我繼任,應當是托付全部的力量,為什麽只給我了一半。”
“或許唐翊塵對你的失望,或許對你留了一手作為防備。”墨留香捋了捋散出兜帽的白發,似笑非笑的看着荊白依:“不過荊兄似乎已經有答案了。”
“我接手天羅之後,這兩個強敵瞬間就銷聲匿跡了。神策的退出我可以理解為對朝堂之上那些權貴的打點,那麽淩雪閣呢?天羅正處在最危險薄弱的時候,對淩雪閣來說這是抹滅天羅最佳的時期,而絕不是黃金什麽能夠阻止的。”荊白依看着墨留香的眼睛,想從裏面讀出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所以我想,翊塵之所以沒有留下秘刺,是要質押秘刺為信,來借得對抗淩雪閣的勢力。”
“逆鱗……”荊白依搖搖頭:“我不曾接觸秘刺,所以并不清楚還有這樣一股勢力,不過能讓淩雪閣權衡之下收手,一定是極具實力的組織。不過翊塵的時間有限分身乏術,在我知道的時間裏,他是不可能做完這麽多事情的。既然墨先生既然擁有秘刺,又是萬花谷的神醫,那麽……”
墨留香輕輕的鼓掌,看着荊白依高深莫測的一笑:“唐翊塵命不該絕,是還沒有完成上天賦予他的使命。當一個人使命沒有完成的時候,他是不應該離開這個塵世的。”墨留香手指拂過丹爐,輕輕撣去指間的灰塵:“不過,墜入地獄的人終究不可能再爬上來。我只能給他一根繩子不讓他掉下墜,卻沒有力量把他拉上來。或許活着,對他反而是一種懲罰。”
“不過活着就好。既然翊塵沒死,那麽過往的誤會總有解釋的機會。”荊白依緩緩站起身來,緩緩從怔怔發呆的阿魯手上拿過千機匣,然後冷眉一橫轉向墨留香:“阿魯,這個人心機深重,雖然救治了翊塵,但在救治之時未嘗沒有植入自己的謀劃,無論出于哪種考慮,你總要把這裏的消息傳遞給翊塵。”
“老大……”阿魯正要說什麽,突然一襲水紅的身影擋在了自己面前。
“不用多說,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們,你只管走就行。”皇甫梓玥柔弱的背影填滿了阿魯的視線:“翊塵的事折磨了我們太久了,今天終于有機會做個了斷。”
阿魯看看背對着自己一方的墨留香,心中忐忑着有種極其不安的預感。但瞬息幾個轉念,還是一咬牙,沖荊白依點點頭,然後轉身就向丹房外沖去。
墨留香緩緩轉過頭,整個人隐藏在陰影之中。門外襲來的風輕輕揚起黑色大麾的袍角,三個人這麽一言不發的對峙着,仿佛凝固了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