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緣繞指間

剛剛入秋的草木依然茂盛，并沒有霜降之後那種衰敗的氣息。不過微冷的山風卷過厚實如毯般的草坪，貫穿單薄的衣衫倒讓人有種嚴冬時候的瑟瑟。

柳一枚牽着馬，緩慢挪步踏在厚實的植被上。馬兒靈性乖巧，走的又慢又穩，有節奏的心跳把血液送遍全身。曦和昏昏沉沉的摟着燎原的脖子伏在馬背上，感受着熱烘烘的氣息倒并不覺得冷。

“小和和，你真的沒事吧？”柳一枚看看萎頓的曦和，憂心忡忡的問。

“沒事。”曦和有氣無力的支起身子，親昵的撫摸着燎原的頭，有氣無力的說：“不過我們走了這麽久還沒有找到那個刺客……”

“人家是深入純陽做驚天一刺的天羅殺手，哪裏會那麽容易找到。”柳一枚面色帶着笑容，溫和的安慰曦和，心底卻輕輕地嘆口氣。這條路直通純陽後殿，是純陽會客之地，也是純陽弟子和幾位真人的居所。要是在這條路上遇到那個刺客，不是那個刺客腦子壞了，就是自己的腦子壞了。小和和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遇到刺客怕是也無力再戰，自己要護着她總也不能放開手腳和刺客對敵。與其遇到了攔截不下，甚至是得不償失的受到傷損，還不如就這樣太太平平的送小和和回去休息的好。

曦和顯然沒有覺察到柳一枚的心思，不然早就跳起來到處跑老跑去的尋覓刺客的行蹤了，雖然軟弱無力的坐在馬上，但眉眼間還是時不時轉過一絲狡黠的光彩：“花叔。”

柳一枚駐足，回頭疑惑的看了曦和一眼：“做什麽？”

“過來過來，我悄悄的和你說……”曦和神秘兮兮的向柳一枚招招手。

“又做什麽？”柳一枚皺皺眉頭，緩步走進曦和，不情願的把耳朵湊過去。

曦和吐氣如蘭，弄得柳一枚耳朵癢癢的，柳一枚下意識的拉遠了一下距離，但還是清楚的聽到曦和隐隐有種興奮的聲音：“我覺得，那個刺殺我的刺客是個妹子。”

柳一枚擡起頭來，哭笑不得的看着曦和。曦和完全無視柳一枚無可奈何的心情，一臉認真的看着柳一枚：“真的真的，我最後和那個刺客交手的時候已經完全迫近了，然後……我聞到一絲香味哎。”

看着曦和一本正經的樣子，柳一枚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非要說柳一枚現在的心情，最直白的就是想給曦和頭上狠狠一記爆栗但又下不去手，柳一枚沒好氣的轉過身去牽着馬繼續往前走：“生死交手的時候，你還有閑情逸致去聞人家的氣味啊，這是本性難移。”

“你的本性才是小狗呢！”曦和聽出柳一枚暗藏的嘲諷，針鋒相對的還了一句：“而且我覺得，那個妹子刺客根本也不想殺我。”

柳一枚突然停下腳步，沉吟片刻：“這倒是有可能，那個刺客射向你的最後一箭看上去來勢洶洶，但實際上即使我不擋那麽一下，最多也不過是貼着你的肋骨劃傷皮膚，不會傷及內腑……哎，真是可惜了我的狐尾紫毫。”

“你！你！你……”曦和氣呼呼得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理柳一枚了。

柳一枚看看曦和，唇角帶出溫和的笑意。當時電光火石間，自己哪能注意的到那支箭是殺人的還是傷人的，老實說，自己擲筆阻擋的下一步動作就是輕功飛向曦和，若還有第二支箭，那也是自己承受了。就算當初知道那是一支不殺人的箭，自己的選擇恐怕也不會變。究竟不想讓她受一點傷害啊，再珍貴的筆終究是個器具，怎麽能和人相比？

“花叔，那個刺客其實應該心地很好。”曦和賭氣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話：“其實她明明有好多機會殺我的，但是都放過了。”

柳一枚心裏暗自點頭，但嘴上依然語氣平淡：“我聽說人家天羅收錢才殺人，不殺你，大概是人家覺得不想免費勞動吧。何況，你又不值錢。”

“……”曦和氣結，揮起馬鞭惡狠狠抽打着空氣。

柳一枚心不在焉的說：“你不信？那等你抓到那個刺客，你好好問問看，看是不是像花叔我說的這樣。”

曦和正要搭話反駁，突然看到柳一枚止步不前，然後聽到柳一枚輕聲嘀咕：“月黑風高果然不宜說話，邪門了……”

曦和順着柳一枚的視線看去，只見前方幾名道士警惕的握着劍圍成一個圓圈，結成困敵的劍陣。仔細看看劍陣中間那個單薄的身影，雖然沒有了面具，但是那個熟悉的身形告訴自己，這就是那個自己一直苦苦找尋的刺客。

阿魯被困在劍陣之中，輕聲卻急促的喘息着。單薄的身影和飛散的長發襯出幾分楚楚可憐，但神情間更多的透出一種不服輸的倔強。

“得罪姑娘了，不過，純陽今日遭敵來犯不得不謹慎。”為首的一名道士施了半禮，客氣的問：“姑娘到底是什麽人，為何一身夜行衣在我純陽穿行，适才幾番發問姑娘都不予理睬方才引得雙方交手，還請姑娘解釋清楚以免徒增誤會。”

阿魯在人群中默然不語，只是單手捂着滲血的肩膀，顯然剛才以一敵多吃了暗虧。阿魯秀眉一挑，冷冷的掃視了周圍一眼：“我有急事，沒時間跟你們解釋。還有……”阿魯身形一晃，連人帶肘撞向為首的那名道士：“別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和我說話。”

為首的道士猝不及防，手忙腳亂的連退幾步。合圍的劍圈被硬生生的突出一個漏洞，阿魯不再用招式逼迫道士，側身向斜徑直突破而去。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馬蹄聲，随之眼前一花，一個人影迎面撲來。阿魯無可閃避，在空中勉強和來人對了一掌，一股強大的內勁将自己撞回劍陣之中。

“花叔，別傷她！”一個稍顯稚嫩的悅耳聲音帶着一絲急切的關心。

阿魯勉強站起來，身體晃動幾下又禁不住半跪下去。本來之前的消耗就比較大，加上被墨留香禁制了經脈，真氣行走不暢，接連交手又在氣息衰竭之時和柳一枚對了一掌，現在的自己已經精疲力竭，再也沒有行動的力氣了。但是那句“別傷她”之中所蘊含的關切，沒由來的讓阿魯心頭一暖。

柳一枚也沒有想傷阿魯意思，見劍陣重新結好，也就緩緩袖手退到一邊。

“多謝柳大夫出手相助。”為首的道士認出兩人，向柳一枚躬身行禮，然後又轉向曦和：“曦和師妹，你喊不要傷她，可是認得這個姑娘？”

曦和騎在燎原上，身形晃動着有些不穩，連聲音也有些飄忽：“嗯……這是我的徒弟，她……她是來找我的……”話音未落，整個人軟綿綿的從馬鞍上滑了下來。

“小和和！”柳一枚驚呼一聲，搶過去接住了正在墜落的曦和。

阿魯看着各種呼喊着小姑娘的慌亂人群，心中不知為何也有了一絲牽挂：“古怪的小女孩，還有……誰……誰說我是你徒弟了。”

言罷，阿魯突然眼前一黑，耳邊那些嘈雜的喧嘩聲漸漸的變得模糊起來。

迷迷糊糊中，阿魯仿佛看到自己在一片漆黑中被抽離出來，身邊的一切打着旋轉離自己越來越遠。感覺有人在對自己說話，是誰？唐翊塵，還是荊白依？或者是墨留香？還是，那個叫做……叫做曦和還是什麽的小姑娘？

在巨大的空虛感壓迫中，阿魯漸漸地什麽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