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年少輕狂的愛情

張小漁出院後就住進了劉子骥家。他吊着一只胳膊,站在劉子骥身後往屋子看去,虎紋貓已經擠到他的腳下,仰着頭朝他喵喵叫着。他用左手拎起貓的後頸,“這貓咋重了這麽多!”

劉子骥拎着張小漁的行李袋放在客廳,朝還站在玄關處的張小漁喊道,“進來吧!傻站在那幹嘛!”

張小漁忙放下貓,跟着走進了客廳。

劉子骥倒了杯水,遞給他,“之前的案子還沒結束,最近我可能都挺忙的。我訂了一家外賣,每天會定點送三餐過來。我會盡量早點回家。有事你就打我電話。”

張小漁用左手握着水杯,忙不疊地點頭如搗蒜。

劉子骥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又交待道,“還有,記住受傷的右手千萬別碰水!”

看着張小漁點了頭,他才放心地拿起公文包去事務所。

劉子骥一路上都在思索着王鵬飛的案件。在警方看來,如果這是一起相約自殺案件,那麽王鵬飛作為當事人之一就擁有重大嫌疑。在死者服藥時,王鵬飛有阻止其自殺的義務,但是王鵬飛可以阻止而未加阻止,也未及時告知他人或送去搶救,而是放任死亡結果的發生,王鵬飛的客觀不作為,構成了故意殺人罪。

警方的證據就是那瓶除草劑和一顆紐扣,以及學校同班同學和KTV服務員的口供。警方根據這些證據對案件進行了推演:王鵬飛與林娜相約自殺,離開學校後,兩人來到郊區的KTV。但是當死者喝下□□後,王鵬飛卻中途反悔。兩人因此發生了激烈的争執,争執的過程中死者扯下了王鵬飛校服上的一顆紐扣。但王鵬飛沒有發現這一點,他迅速離開了現場,而死者在臨死的掙紮中把紐扣掉落在牆角。

聽起來推演的結果沒有一點問題,但是劉子骥總覺得裏面有說不通的地方。這裏面到底有什麽疑點呢?

他決定再去法醫那一趟,确認這兩件在現場發現的實物證據的鑒定結果。

“劉律師,有關現場鑒定的記錄都在這了!”

劉子骥接過法醫遞給他的文件夾,打開後認真地看起來。

除草劑的瓶子外部污跡斑斑,殘留了許多黃色的藥物痕跡。而死者的雙手也沾滿了黃色的污跡。對死者進行屍檢後,法醫在她的右手手心發現一個很深的紐扣痕跡。林娜臨時前一定很用力抓過紐扣。

劉子骥合上文件夾,總覺得他忽略了什麽重要的細節。他用力地思索着,眉頭皺得像一團被用力揉過的紙張。幾秒鐘後,他無力地吐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推開門,準備離開鑒定室。

“哪個不長眼得!”門口一個被撞到在地上的人哼哼唧唧地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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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骥握着門把手差點怔住了,他一推門把正站在門外準備進去的人撞了個倒仰。他忙走過去,試圖扶起摔在地上的人。

“喲,這不是劉律師嗎!”

劉子骥這才發現被他撞飛的人是董三元。他在心裏暗暗罵了聲晦氣。

董三元借着他的手站起身,又喲喲地哼了好幾聲,“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可得交待在這了啊!”他斜着眼睛看了眼劉子骥,“我說,劉律師,你可不能因為官司輸了就把氣撒我頭上。大家都不過是各為其主。”

劉子骥暗暗攥緊了拳頭,面上仍一副鎮定自持的模樣,“這個案子最終結果如何要等上了法院才知道!”

董三元神秘兮兮地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從王家撈了不少了吧!都這關頭了還這麽拼命,王家給了你多少錢啊?”說着他伸出兩根手指意味深長地搓了兩下。

劉子骥猛得一把抓住他的西裝外套,狠狠地一扯,把他推搡回地板上,寒着一張臉,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董三元憤怒的嚷叫聲,“劉子骥,你等着,我立刻就報警告你妨礙司法自由!”

劉子骥在心裏暗罵了句死光頭,又覺得剛剛只是推他一下,還不夠解氣,站在馬路邊一個人失笑了起來。下次他要是敢再來挑釁他,他一定會讓這個死光頭印象深刻的。他笑着拉開車門就要上門,一顆紐扣從他掌心滑落了下來。他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黑色西裝扣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對了,他剛剛扯董三元時,把他西裝上的紐扣也扯了下來。等他要開車門時才發現手中緊緊攥着一顆扣子。

他撿起地上的紐扣,愣了半晌,眼神突然一亮,腦子一動,他發現他一直以來都陷入了一個誤區。他立即關上車門,轉身往鑒定室跑去。

“醫生,我可以再看看鑒定結果嗎?”劉子骥氣喘籲籲地對年輕的法醫說道。

法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劉子骥忙翻開文件夾,迅速找到紐扣鑒定的那一頁,一目三行地掃射過去。紐扣上有死者的指紋,死者手掌心又有紐扣的痕跡,證明死者生前确實緊緊攥着紐扣。他繼續往下看,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高興地差點蹦起來,紐扣上只有指紋沒有任何化學殘留物。太好了。他馬上就能為王鵬飛翻案。

旁邊的法醫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劉律師,你沒事吧?”

劉子骥笑得朝他擺擺手,“多謝你了。我還有事,得馬上去一趟檢察院。多謝!我先行一步!”

劉子骥趕到檢察院,針對王鵬飛一案提交了新的疑點。案發現場發現的紐扣上沒有任何藥物痕跡,但是死者的雙手都沾滿了黃色的化學藥物,證明死者是在扔掉紐扣之後才喝下□□的。如果按照警方的推演,她喝下□□後發現王鵬飛不肯喝,兩人發生了争執,這時候扯下了紐扣。那紐扣上肯定會沾上死者手上的化學藥物。而且死者手掌心的紐扣痕跡非常明顯,她肯定牢牢攥過紐扣,如果真是喝完藥才扯下紐扣的話,那紐扣上肯定會殘留下化學成分。但是現在法醫提供的鑒定結果是紐扣上只有死者的指紋。

那麽王鵬飛的口供就能立住腳了,他們倆發生争執的原因不是警方推斷的因為王鵬飛不肯喝藥而産生的,真正的原因是王鵬飛對死者提出了分手。那晚,他倆相約在KTV,結果王鵬飛告訴死者他另有喜歡的女孩,希望和死者好聚好散。死者聽後,情緒激動,兩人争吵中,紐扣被扯了下來。王鵬飛生氣得離開了,并不知道自己的校服上少了顆紐扣。死者在王鵬飛離開後,攥着紐扣,哭泣了很久,她決定喝下早已準備好的除草劑。她拿起瓶子時肯定沒辦法繼續握住紐扣,紐扣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所以單憑這顆紐扣,并不能斷言王鵬飛是在死者自殺後才離開現場的。警方将這個案件判定為相約自殺以致故意殺人罪,明顯證據不足。可以立刻申請要求檢察院将案件退回警察局重新補充證據。

不久警方重新開展偵查後,在死者家中發現死者生前的日記。日記中記載,她發現王鵬飛每天放學後都跟一個女孩呆在一塊。她不想離開王鵬飛。她是單親小孩,從小家裏人都很讨厭她,母親一不開心就會打她出氣。王鵬飛是她十六年人生裏唯一的陽光。如果他也不需要她,那她一定活不下去。她從家裏偷出一瓶除草劑,決定,如果明天王鵬飛在KTV裏向她提出分手,那她就要在那個分手的地方了結自己的生命。

林母抱着日記本哭成一個淚人,聲音沙啞地像被粗粝的砂紙狠狠磨過,每一句話都血跡斑斑,“娜娜,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只是工作太累了,媽媽不是拿你出氣啊!娜娜!你快回家啊!”家裏的兩個老人也都倒下了,從林娜去世後,他們一直躺在屋裏起不來身。看到家裏來人了,伸出枯枝般的胳膊牢牢拽着警察的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就是不停地搖着幹巴巴的胳膊,口中一直喊着“娜娜、娜娜!”

劉子骥看着這一切,不禁嘆了口氣,他并沒有因為贏了官司而高興。在這起案件中,每個人都是受害者。如果林娜知道她的母親、她的家人都這麽愛着她,她是不是還會選擇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王夫人把王鵬飛從拘留所接回了家。等劉子骥再次見到他時,他不得不承認,他完全認不出眼前這個少年了。他穿着白色的襯衫,越發顯得身形羸弱、臉色蒼白,黑色的頭發被貼着頭皮剃得幹幹淨淨,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劉子骥到此時才覺得坐在眼前的是一個真正的十六歲少年。他低垂着頭,攪了攪手中的咖啡,輕輕地說道,“劉律師,我要去美國了。你說的對,等我自己掙夠錢,能請得起你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的。”

王鵬飛站在事務所前面的草坪上朝劉子骥揮手告別,午後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形成奇特的光暈。他離開前,微微側了下身體,閉着眼睛像在感受落日的溫度。

劉子骥和沈鵬站在大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默默地都嘆了口氣。年少輕狂時的情愛,往往留下來的都是一場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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