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就是壞透了 髒透了

許知樂腦袋裏走馬觀花似的掠過唐露的一生——

他兩是在許知樂很小的時候被家裏人帶着認識的,大人們湊在一起就要打牌搓麻将,把小孩們都擱置在房間裏頭玩,許知樂年紀小、脾氣大,跟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一個哥哥打起來,對方下手那叫一個狠,許知樂被打了也不哭,就咬着牙用小拳頭還手,然後那個哥哥就被年紀更大的唐露一把拎起領子:

“你是哥哥,不準欺負弟弟。”

那天許知樂沒學會叫哥哥,只學會了叫姐姐。

許知樂是獨生子,從小不知道有個姐姐罩着是什麽滋味,什麽好處都是獨一份享的,但許知樂就跟唐露親近,小時候大人們都打趣要不要讓許知樂跟着唐露回家,做她親弟弟好了。

許知樂揮着小手咯咯的笑:“姐姐!露姐姐!”

後來許知樂的爸媽去世,就留下了許知樂這一個獨生子,他這聲姐姐,也是叫了二三十年。

許知樂艱難地抓了抓頭發,無助和慌張已經滋生到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裏,他焦慮地用手按着另一只手的指關節,不停的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呼吸越來越沉重。

手機突然叮咚一聲響,收到了他安排去監視魏旸的保安發來的照片。

魏旸跟一群男孩湧進一家酒吧的背影,他長得高又挺拔,一下就能認出來。

許知樂眸光微沉,複制了一個電話號碼,然後撥通了過去。

電話免提嘟嘟響了很久,在空曠的手術室外的走廊回蕩着,就在系統要把這通電話視作無人接聽的前一秒,電話接通了。

“喂?”

那頭傳來了魏旸夾雜在嘈雜酒吧裏懶洋洋的聲音,許知樂緊了緊眉,一臉戾氣:

“中心醫院,趕緊滾過來。”

魏旸啧了一聲,頗不耐煩:“怎麽又是你啊?”

“魏旸——”

許知樂語氣不善:“你媽快死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嗤笑,魏旸偏頭讓旁邊的人給自己點了支煙,說話變得略微含糊:“他們婚都離了,我姓魏,按理說她死了都不需要我去吊唁。”

許知樂胸膛随着憤怒的呼吸而起伏着,他緊了緊牙,咬牙切齒罵道:“你是個畜生吧?魏旸,我看你你他媽的是個畜生都不如。”

魏旸慢吞吞打了個哈欠,他已經掌握了惹惱大人們所有的技能。

“你也配罵我?”

魏旸本來就早熟,再加上每年都有煩人的七大媽八大婆在他耳邊反反複複講他爸爸是怎麽打人的、事是怎麽鬧得很大的、他媽媽是怎麽把自己抛下的、許知樂又在這裏面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的,魏旸耳朵都聽得快起繭子了。

許知樂咬牙切齒叫道:“魏旸!”

電話突然傳來嘟嘟一聲,魏旸直接把電話挂掉了。

“媽的!”許知樂氣的眼睛都紅了,他狠狠抓了抓頭發,竟拿魏旸一點辦法都沒有,許知樂呼吸沉沉,裏頭翻攪的情緒比夜色還要深沉。

唐露的手術做了五個多小時,才勉強從生死關拉回來半條命,許知樂松了一大口氣,剛剛一個電話把下班的秘書給打醒,查到了魏旸的位置,許知樂正準備開車過去找他。又是上次那個酒吧,不知道魏旸這小子是不是又找人打炮去了,去酒吧撲空的幾率很大。

現在這個點除了大貨車,路上幾乎都空了,許知樂很快就導航到了,從安靜黑暗的大街拐進這個巷子,視野裏就蔓延起燈紅酒綠,許知樂找了個地方停車,他上次來過一次了,找地方找的非常熟練。

但是今天的gay吧門口比那天熱鬧多了,許知樂都懷疑是不是搞活動,堵得門口嚴嚴實實,許知樂的目光在見着門口停着的警車時微微一滞,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往前走了兩步,熱烈的讨論聲便鑽進了耳朵裏。

“吸毒被抓了?”

“全是男的嗎?”

“聽說好像還有的在濫交,那個包廂裏亂成一片。”

“太可怕了吧。”

“來了好多警察,聽說這個酒吧裏還有好多個未成年。”

許知樂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站在原地表情錯愕,他瘋了似的沖到警察身邊,抓住其中一個警員的手:“你好,請問抓起來的人裏有沒有叫魏旸的?”

忙碌的警員抽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登記冊,然後又擡頭看了許知樂一眼,在許知樂緊張的目光中,他緩聲問道:“你是他什麽人?”

咔嚓一聲,許知樂聽見心裏繃緊的弦直接斷掉,彈得人皮開肉綻。

“我是他叔叔,他媽媽是我好朋友。”

“人都要先帶回去,你留個電話吧,我們到時候聯系你。”

許知樂急的眼睛都紅了,他無助地抓住對方的手,哀求道:“沒時間了,他媽媽已經病危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扛到你們調查完——”

“先生,那也要按程序辦事的呀,而且他不是第一次吸了,已經有很明顯的上瘾趨勢,調查完了也不是可以直接回家的,要去少年戒毒所。”

許知樂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他艱難地滾了滾喉嚨,問道:“那我能見見他嗎?”

“我勸你先不要去見他,因為吸入量不少,再加上…加上一些精神和身體的刺激,他現在大腦可能很不受控制。”

“我就跟他說兩句話,告訴他一下他媽媽的情況。”

警員面露難色,這時候另一個看起來像是頭兒的人走了過來,問他什麽情況,他兩竊竊私語交流了一會,然後新來的警員走到許知樂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人已經全都送回警局了,你自己開車來的?”

許知樂點了點頭。

“那你跟在我們車後,跟我們回警局。”

許知樂插鑰匙的時候手還在抖,他用力抓了抓掌心,讓自己微微清醒,然後深深呼吸了一下,轉動方向盤跟着前面的警車。

魏旸被單獨關在一間小房子裏,他微低着頭,頭發亂糟糟的,一身的酒味,手握成拳,看起來非常頹廢。

許知樂看到他的時候,魏旸正靠在牆上,用指甲一下一下撓着脖子,刮出好幾條血痕。

“魏旸。”許知樂啞聲喚道。

魏旸半晌才緩緩擡頭看向他,眼底血紅。

“你怎麽又來了?”

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許知樂看的氣不打一處來,他咬了咬內槽牙,厲聲罵道:“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麽敢…怎麽敢吸毒啊?”

“滾!我不需要你管。”魏旸怒聲吼道,“全他媽給老子滾。”

許知樂剛剛跟在跟過來的路上聽了不少具體情況,立馬有大概五六個男人,最小的還不是魏旸,有個小男孩才十五歲,跟着一起吞雲吐霧,吸毒吸得瘦骨嶙峋,吸毒受刺激的人需要濫交才能舒緩欲望,一屋子的gay,許知樂不用想都知道裏頭有多惡心。

“太髒了,你們太髒了。”許知樂呼吸沉沉,死死盯着魏旸,“你他媽就不怕得艾滋病嗎?”

魏旸突然起身,他抓開遮住視線的頭發,一邊朝着許知樂站的小窗口走去,一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髒?”

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魏旸笑得眼淚都淌出來幾滴。

唐露走之後,魏旸本來跟着魏晉生活,但魏晉一看到他就想到唐露,等到魏旸的年紀足夠承受除了耳光之外的毆打,魏晉就開始打他,每天關在屋子裏用棍子抽。

考試成績不好打,動作慢吞吞打,哭也打,說話不回應也打。

但怎麽說都是魏家的男丁,魏旸的爺爺可不願意讓魏晉把他給打死了,于是安排魏旸去他姑姑家裏頭住着,姑姑家有個年紀比魏旸大一點的表哥,在學校找人一起搶了魏旸的餐錢,害的魏旸挨了好幾天的餓,晚上吃的特別多,還被姑父說了好些難聽的話。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魏旸學會了偷錢。

當手第一次髒了之後,就再也洗不幹淨了。

魏旸這人品性不好的事就這樣傳遍了當時住的地方,大人們說,小孩們聽,也就紛紛揚揚傳到了學校,在姑姑家裏沒人跟他說話,在學校也變得沒人理他。

魏晉聽到他在姑姑家偷錢,過年那天見到魏旸就是劈頭蓋臉一個耳光,打得魏旸耳朵都嗡嗡作響。

魏旸痛苦地抓了抓衣領,指甲刮破頸部的皮膚,他嘴唇發白,但是眼睛血紅,像是從什麽地方爬出來的鬼怪,死死盯着許知樂:“我流着一半魏晉的血,我能不髒嗎?”

“是她,是她非要把我生出來,又把我扔掉。”魏旸痛苦地抓着頭發,喉間溢出幾聲低啞的嘶吼,“憑什麽,憑什麽你們能想要我就要,不想要我就直接丢掉,任我自生自滅之後,又要來指責我不夠好,你們他媽的怎麽配啊?”

“我就是壞透了,髒透了,又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許知樂猛烈地喘着氣,魏旸情緒非常激烈,已經有用指甲摳破喉嚨的趨勢,他被沖進去的警員按住,然後打了一針鎮定劑。

許知樂失神落魄走出警局,剛剛魏旸歇斯底裏的樣子在他腦子裏反反複複出現,他坐回車上,呼吸還是保持着急促的頻率,突然,許知樂崩潰地砸了砸方向盤,發出嘀的尖銳一聲,他喉間溢出幾聲痛苦的嘶吼。

手機裏彈來秘書的消息,說唐露醒了。

許知樂緩緩插上鑰匙,行屍走肉般轉動方向盤離開,一個十字交叉路口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許知樂揉了揉眉心,伸手劃開接聽:

“喂——”

“喂,許總!唐總、唐露她,剛剛沒了。”

一束劇烈的光從左邊路口駛來,許知樂瞳孔猛地收縮,心髒一抖,車子輪胎因為摩擦地面而發出刺耳的聲音。

“什麽!?——”

刺啦一聲撞擊,把許知樂的聲音淹沒在器械相撞的猛烈沖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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