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火焰,遺言,紫羅蘭
結果那天,沃爾夫把米娅帶去了他以前常去的酒吧。
酒吧在研究所附近,裝修走的複古路線。雖然設備老舊、占地不大、地處偏僻,但客源奇跡般不錯。
米娅站在門口,看着裏面燈紅酒綠、勁歌熱舞,總覺得自己進去之後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正這麽想着,沃爾夫先生已經先她一步進去了,于是她也趕忙跟上。
吧臺前恰好還剩兩個位子,沃爾夫坐了一個,把最角落的留給了米娅。
酒保即是老板,人長得不錯,但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看得出他為了做這行也在努力把自己往年輕裏打扮,但皺紋卻是遮擋不住的。
他顯然和沃爾夫熟識,對米娅的出現也感到驚喜:“終于又見到你帶女孩子來了,我記得上一次還是五年前。你知道你之前總和那個男的一起我有多驚訝嗎?我還以為你吃夠了女人的苦,取向都變了。”
沃爾夫沒有理他,只是和米娅解釋道:“他說的是托馬斯。”
米娅明白地點點頭,然後一份酒單就豎在了她的眼前。
酒保熱情地問道:“來點什麽?”
米娅連忙道謝,然後看起了那份看似人畜無傷的酒單。
但是沒看幾眼,沃爾夫已經把單子從她手上抽走,幫她點單道:“她要純牛奶,記得加糖。”
酒保無奈地聳聳肩:“那你呢?喬納斯。”
沃爾夫看了看酒單,然後很老道地點單道:“紫羅蘭。”
酒保沒有看他,反倒擡眉看了看米娅,然後也不廢話地開始調酒。
然後,米娅就知道他們家為什麽生意這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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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酒保本人确實長得不錯,其次他的花調水平之高,讓人覺得他是從馬戲團起家的。
米娅看着他拿着三塊小方冰,像玩雜耍一樣地接來抛去,腦袋也就跟着他的動作左右晃動,然後人還沒反應過來呢,三塊小方冰就老老實實掉進了一個長長的玻璃杯。
接着酒保拿起一根長鐵勺——有點像實驗中用的燃燒匙——像轉筆一樣轉了幾個花樣,然後地伸進長杯中飛快地攪拌冰塊,玻璃杯表面很快因此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這樣準備工作似乎就做完了。
酒保先生又拿過一個小小的圓錐形器皿,依舊像什麽儀式一樣地在手指上轉了幾圈,然後拿它當作移液器一類的東西,依次在一個不鏽鋼杯中加入一點點白色、紫色、黃色的液體,除此以外還加入了一些碎冰和檸檬汁。
最後蓋上不鏽鋼瓶蓋,用力搖晃幾下,就可以倒進剛才冰好的玻璃杯中了。
紫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甚是好看,末了的點睛之筆是在玻璃杯邊緣卡了一條打轉的檸檬皮和一朵紫色小花。
米娅竟然覺得挺想喝。
整個過程說白了只是酒液的混合,但是卻硬是花哨得讓米娅挪不開眼睛、跟不上節奏。
酒保熟能生巧,完成得格外輕松。他甚至都不用看冰塊和杯子,目光完全被米娅的反應吸引。
待一切完成以後,他忍不住調侃道:“上一個看得這麽專心的,還是哈雷太太家的波斯貓。”
米娅是真的覺得他很厲害,甚至想給他鼓鼓掌,但是又覺得太誇張,所以只是尊敬地沖他低了低頭。
酒保也略帶驚訝地沖她低了低頭,然後把調好的酒推到沃爾夫面前:“先生,您的夢幻紫羅蘭。”
他一邊擦手一邊像完成某個儀式一般低吟:“夢幻般甜美的愛情,神秘而又高貴,需要小心翼翼地守護。”
米娅的加糖熱牛奶也很快被推了過來,米娅道了謝,捧起來咕嘟咕嘟喝了一氣兒。
沃爾夫那杯太冰,他喝得很慢,米娅也就百無聊賴地四下看看。
或許是因為前兩天的那場“末日虛驚”,今天這裏的客人們看起來格外瘋狂,有些人醉得可怕,像在進行什麽末日狂歡。
偶爾米娅和那些人的眼神撞上,便被吓得一個激靈,慌忙扭回頭來。
酒保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受驚的小貓:“別擔心,還沒幾個人敢在我這裏鬧事呢。”
他說得挺自信,米娅便略略放下心來。
沃爾夫那杯看着挺多,其實基本都是冰塊,很快見了底。
他把酒杯推回給酒保,點了下一杯:“火焰。”
酒保眉頭一挑,看起來格外有興致:“來真的?說實在的,不太像你的口味。”
沃爾夫不知為何對這個酒保頗為冷淡,明明這個酒保看起來比他還年長一些:“調你的酒,我又不是不付錢。”
酒保聳聳肩,伸手調暗了燈光。
光線突然變暗讓米娅有些緊張,她向沃爾夫先生身邊靠了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沃爾夫先生也向她這裏靠了靠。
很快米娅知道為什麽要調暗燈光了——
酒保将酒液混合加入一個圓形高腳杯後,又将這個高腳杯拿高,将酒液細細注入另一個錐形高腳杯中。
與此同時,點燃了那細細的酒液。
米娅算是明白這杯酒為什麽叫“火焰”了。
現在的酒保先生更像個魔法師,不知道他手上捏了撮什麽東西彈向火焰,立刻就噼裏啪啦地亮起了很多小金花。
待火焰自然熄滅後,酒保重新調亮燈光,将這一杯也推給了沃爾夫:“先生,您的火焰雞尾酒。”
之後便是一貫的低吟:“一杯可以忘掉過去的酒,一切都可以重新清算,重要的是把握當下。這杯酒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今夜不回家’。”
而米娅的興趣在另一個角度,她很快問道:“您手上拿的是一塊橙皮嗎?”
酒保投降地交出了手心裏藏的橙子塊兒:“女士,你這麽拆臺可就不顯得我厲害了。”
米娅忙道:“還是很厲害的。檸檬烯和空氣混合點燃可爆,我雖然一直知道,但還沒想到能應用得這麽有趣呢。”
酒保順勢打聽道:“哦?這麽說你也是學化學的?你們是在哪裏認識的?是國聯化研所,還是斯巴斯?”
反正現在已經回到奇斯卡了,米娅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國聯化研所。”
“哦,那你也是高新技術人才了,”酒保點頭道,“你看起來很年輕,像個學生,這反差也太大了。”
米娅早已聽慣這樣的評價了,她一如既往地乖巧道:“謝謝。”
酒保掂量掂量手上的酒瓶試圖打趣:“你們平時是不是都把這玩意稱作乙醇?”
米娅則很不識趣地回答:“不,我們平時不這麽說話。”
酒保啞口,就感覺有點聊不下去。
恰好那杯“火焰”分量特別少,兩口就沒了。
沃爾夫将空杯推回去,看起來有些困頓地點了第三杯酒:“遺言。”
這酒的名字聽起來有些吓人,米娅不得不關注了一下沃爾夫的狀态:“您還好吧?”
沃爾夫說:“不太好,我有些醉了。”
米娅愣了愣——沃爾夫先生一向願意展示自己強勢的一面,現在這麽直接地承認自己“不太好”,看來是真的很不舒服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您還是不要再喝了吧?”
沃爾夫卻說:“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喝酒了。”
酒保調酒的手一頓,詫異地看了看沃爾夫,又看向米娅。也不知他想了些什麽,反正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也好。”
他一邊搖起了冰塊,一邊安撫米娅道:“放心,他不是不舒服,而是進入狀态了。”
米娅莫名:“什麽狀态?”
酒保說:“三杯酒的量剛好夠他喝上頭,離爛醉還遠得很呢。而他上頭之後有個非常可愛的特點,就是有問必答,所答必真——是不是有點像皇後的魔鏡?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米娅想起托馬斯好像确實提過這事,便好奇地看向沃爾夫,問了一句:“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酒保愣了愣——米娅竟真會拿沃爾夫當魔鏡問,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
沃爾夫則沒有愣住,很快答道:“克拉克伊美娃。”
米娅沒聽過這個名字,全賴酒保先生解釋:“是10年前的當紅女歌星,不過走紅後很快就結婚生子、隐居幕後了。”
“哦哦。”米娅點點頭,但看起來已經對這個游戲不感興趣了——沃爾夫先生年輕時喜歡的明星,她當然不會有所了解。
酒保聊天也不耽誤做事,很快将一杯色澤和檸檬汁很像的雞尾酒推到沃爾夫面前:“先生,您的遺言。”
他低吟:“我們永遠期盼更美好的事物——”
沃爾夫的聲音加入進來,兩個聲音一同道:“它将從灰燼中崛起,願身陷囹圄的人永不放棄希望。”
米娅看着面前的二人,心中有了一瞬間的錯亂,就好像這裏不是酒吧而是教堂,那位先生不是酒保而是主教。
沃爾夫确實看起來醉了。雖然沒有完全醉倒,但反正和平時有些不同。
而酒保先生也對米娅的反應感到無奈。
他清楚地記得5年前,沃爾夫和那個叫莉麗的女孩來時,莉麗總會在他醉後不厭其煩地問道:“你最愛的女孩是誰?”
而沃爾夫也總是淺淺地笑着,不厭其煩地回答:“是你。是莉麗。”
莉麗則又會問:“有多愛我呢?”
沃爾夫回答:“勝過一切。”
莉麗便很滿足地對酒保說:“喬納斯這個人太悶了,我可能永遠得在他醉酒後才能聽到這些話了。”
那時酒保真的以為,他們兩個會永遠在一起。
那麽現在這個小姑娘是什麽情況呢?從喬納斯點的三杯酒來看,确實是對她用情至深。
而從這個小姑娘的眼神中,酒保能看出她的關心、擔憂、敬慕、憧憬,甚至可能還有一絲絲憐愛,但是卻看不到任何對身邊這個男人的占有欲。
他意識到,這個女孩對喬納斯的感情,應該不是愛情。
既然如此,喬納斯本人應該也是心知肚明的。
那他這是幹嘛呢?他并不是一個會糾纏女孩子的人。
酒保忍不住提醒米娅道:“他說這是他最後一次飲酒,那就一定是最後一次。他既然肯在你面前喝醉,就是打定了心思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就這一次機會,你真的沒有什麽想問的嗎?還是說,需要我離開一會兒?”
米娅不是很明白:“我沒有什麽想問的。如果如您所說,醉酒會使人不自主地回答所有問題,那我就更不能胡亂詢問了。這種行為在我長大的地方有個專有名詞,叫‘乘人之危’。”
酒保習慣性地挑挑眉毛:“那讓我來問問你吧,清醒的女士。你覺得自己會願意陪伴喬納斯一生嗎?”
米娅驚得險些站起來:“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這個問題太大了。”
酒保便心裏有數了,因為貪圖一時新鮮而接近喬納斯的小姑娘他見多了。
“這個問題很大嗎?”他略顯輕佻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米娅和沃爾夫之間點來點去,最終指向了沃爾夫,“那讓我們來問問喬納斯吧。”
米娅心裏沒來由的一慌,酒保卻已經開口道:“喬納斯,你愛你身邊的這個女孩嗎?”
沃爾夫張了張嘴,在他回答之前,米娅慌忙叫道:“沃爾夫先生!”
讓米娅沒想到的是,酒保和沃爾夫同時看向她,發出了應聲的音節:“嗯?”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兄弟,也不是父子。
略帶童話風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