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上帝,士兵,不打緊
由于米娅并沒有喝多少就醉趴下了,所以她醒得倒也算快。
她大概前一天七點多鐘就進入了深度睡眠,所以醒來時是淩晨四點。
當她慢悠悠坐起來,回憶着昨天昏睡之前從喉頭到胃內的辛辣感,還是心有餘悸。
她大概也明白了為什麽失眠的人愛飲酒,這确實睡得夠沉,但也不是特別有必要——找醫生開點安|眠藥它不香嗎?
環顧四周,她發現這裏是一個破破的小房間。床鋪倒還幹淨,但其他地方堆滿庫存雜物,很多物品上都有灰塵。
仔細一聽,還可以聽到門外傳來狂熱的音樂聲。
她揉着腦袋穿鞋下床,打開房門,發現自己睡了一夜的就是酒保提到過的酒吧隔間。
酒保幹這行就是晝伏夜出,四點正是有精神的時候。
見米娅出來,他招呼道:“醒了?可別怪我沒有通知喬納斯來接你,如果被他知道我做你的生意,我怕他拆了我的店——所以這事兒麻煩對他保密。”
米娅聞言後怕道:“也麻煩您幫我保密。如果被他知道我在酒吧喝醉,我怕他拆了我。”
酒保憋笑憋得辛苦,打趣道:“還要再來一杯嗎,女士?”
米娅熟練地坐到吧臺前的空位去:“熱牛奶加糖,謝謝。”
這次酒保真的給她調了個帶花樣的熱牛奶。
不僅用上了花調動作,而且還在杯沿卡了一個小熊面包和一塊夾心餅幹:“女士,您的早餐。”
他很敷衍地吟唱道:“美好的早餐是美好一天的開始,願您從今天起一切順利。”
米娅前一天晚上就沒吃什麽東西,此時饑腸辘辘,很快就吃得只剩個杯子,略略感覺到飽腹感以後,整個人才舒服起來。
她腦海中又有了奇怪的比喻——她覺得昨晚的自己像一只瀕死的流浪動物,被好心人接進家門,用心款待,吃飽喝足後便又有了繼續遠行的力量。而且這一次,她更明白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米娅認真地低了低頭道謝道:“謝謝您,嗯……沃爾夫先生。”
酒保并不想把對話搞得太肉麻,便打哈哈道:“別客氣,畢竟你是付了錢的。”
但米娅一直都是那個非要把話說明白的人:“不是的,先生,我購買的僅僅是飲品而已。謝謝您附贈給我的建議和道理,那回答了最近困擾我的好些問題。待我再好好想一想,我會去将事情解決掉。願我接下來一切順利——不管是哪一方面。”
米娅說罷将空杯推回給酒保,看起來已經又是滿血複活的樣子了。
酒保對她微微低頭,看着她跳下吧臺座椅,轉身離開酒吧,小小的背影有力得像個戰士。
他雖然是個普通的酒保,卻也知道網絡上已經開始出現對國際聯邦及其名下研究所的批判聲,有人認為現在的化研所無異于兵工廠,所謂的研究員便如同一群武器開發商。
再加上明知道沃爾夫從化研所辭職的事兒,酒保便比一般人更明白國聯化研所近來可能有些不幹人事兒。
但他卻直覺米娅這樣的小姑娘,并不會參與那些人間最陰暗的勾當。
天使降生,當然是來拯救世界的。
“你看,喬納斯,上帝從未忘記你。”他從酒保服中掏出自己的十字架吊墜,虔誠地握在掌中。
滿血複活的米娅和發洩完畢的托馬斯,很快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托馬斯注意到了網絡上的輿論風向,有人認為國際聯邦應該為萊斯雪山大轟擊的死難者負責,這場災難并非天災而是人禍,源自國際聯邦和皮克西西的戰略失誤。
雖然暫時看來持有這種看法的人不多,但不排除是國際聯邦在刻意壓制輿論,實際情況還很難說。
愛德華先生還是老樣子,發起怒來就臭罵國際聯邦和皮克西西,絲毫不顧及這裏還有國聯化研所來的兩個後輩。
這一切搞得托馬斯常覺得有口老血瘀在胸口,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米娅倒是還好,只要愛德華沒罵到喬小姐頭上,她都無所謂。
至于作為化研所員工所受到的指責,用她的原話來說就是:“在網絡上,連喬小姐那樣的人都會被罵,這就足以證明有些謾罵是不用去在意的。”
從她的角度來看,這話确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這時候托馬斯就很羨慕米娅從未參與過鐖武研發。
他也羨慕米娅能用這樣的心态去看待事物,這是正常人想學卻永遠學不會的态度。
軍事研究組那邊很快向他們提供了17個最可能被轟擊的地點,并按照可能性高低進行了排序。
皮克西西那邊加緊催促廠家進行防護服生産,并将生産方式提供給了東半球輕紡業,全力為這17個重點保護區域的民衆提供鐖武防護服。
即便國際聯邦聲稱這一措施不過是為了保險起見,但仍是引發了猜測和讨論,越來越多的人認為之前國聯通告中所謂的“達魯星所用為一次性武器”不過是為了穩住民衆,實際上下一波轟擊不知何時會到來,也不知會降臨在何處。
太空戰役進入白熱化,本就極端慘烈的太空戰,此刻進入了一種更加令人恐懼的氛圍中。
宇宙中的美麗星雲成了無數人死前看到的景象,也有人活着回到地球,但是卻瘋了——他們變得畏懼所有的非自然光線和先進科技,于是只能選擇退伍,然後在黑暗和落後的角落度過餘生——不過他們的餘生也未必會很長。
戰士們依舊忠誠,但他們不得不在內心營造出一個高于現實世界的存在。他們竭盡全力告訴自己,擁抱死亡後自己可以去往一個沒有戰争的世界,又或是可以成為那绮麗星雲中的小小一顆。
在這樣一個戰備和防禦都漸趨對等的戰況下,國聯軍方當機立斷,不斷地向太空部隊投入人力和武器資源,利用輕微的優勢展開了類似人海戰術的襲擊。
為了保留精銳部隊,在這一環節國際聯邦展開了廣泛的征兵,并在幾周的訓練後便将一些“新兵”送上了太空——反正地球的人口總是遠遠多于達魯星的。
出于忠誠,也出于對大後方妻兒老小的守護,這些新兵甚至表現出了超出精銳的英勇無畏。
他們大多第一次來到太空,激動掩蓋了恐懼,對親人的愛意使得他們前仆後繼。
這些人往往在去向太空之前就留好了遺書——作為僅僅經歷過簡單訓練的人,他們本就沒有信心可以活着回來。
也正因如此,他們的攻擊爆發出了令人恐懼的威力——當面對他們時,達魯星戰士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一場來自死人的攻擊。
在這樣的焦灼持續了數月後,10月裏,地球的太空軍艦終于推進至射程範圍內,對達魯星進行了更大面積的地表轟擊。
10月是奇斯卡的雨季,也是聯合研究小組進入封閉式研究工作的第4個月。
自打米娅和托馬斯那天請了一天假期後,就再也沒有過休息日的待遇。
國際聯邦高層與普裏克先生進行了接觸,更進一步催促大型防禦措施的建設,并表示高層可以給予普裏克先生任何層面的任何支持。
很顯然,關于“上一次通告不過是為了穩定人心”的讨論讓國際聯邦慌了神,如果下一次轟擊到來之前仍沒有适當的大型防禦措施,那麽國際聯邦對地球的統治地位将搖搖欲墜。
普裏克先生的精神也趨于崩潰。他拍着桌子告訴聯邦高層,科研這個事情是長期的過程,不是一味催促便急得來的,他和他的小組成員們都已經是拼了老命和小命了。
話到激動處,他甚至和基維首腦本人大喊:“如果你沒有把我叫過來見你,今天下午我可以做三組實驗!我就可以把頭腦用在思考解決方法上!我的老天啊,你那被政治、地位腐蝕得透透的腦子裏,能不能裝點真正有用的東西!不要再逼我了,也不要再逼我的小組成員們了!我告訴你,現在研究小組中的5個人,哪怕猝死了一個,地球就等着完蛋吧!”
但其實話也不是這麽說的,5個人當中其實有一個猝死了也不打緊的,就是米娅。
普裏克、安德、愛德華都是各自領域的頂尖人物,他們的研究進度即使寫成論文、做成表格整理好了,世上也沒幾個人能全部看懂。
而托馬斯始終是“聯合研究小組”和皮克西西之間溝通的橋梁。他本就是鐖武的核心研發者之一,語言表達也足夠清楚,這活兒讓他來做再适合不過。
可以說,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對兩邊都有着全面了解的人,就連普裏克和皮克西西二人都不見得知道得比他多。
而米娅,倒也不是說她不重要。
她确實也做了許多非常有意義的事情,但她的工作更類似于終端的結論整合——按照她以前研究防禦措施的經驗,對他人的數據和實驗結果進行整合處理,運氣好的話可能靈光乍現,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過。
所以相對來說,她的工作可替代性較強,但這也不影響她已經是一個足夠适合的人,而且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幾個月下來,她對休息的欲望也日趨麻木了,她明白自己正在逐漸變成普裏克、安德、愛德華那樣的人——不是說在學術角度能與他們三位媲美了,而是她也開始能接受“科研工作者的字典裏沒有‘休息’二字”這樣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裏,她和外界的聯系除了來自家裏的電話以外,就是雷奧妮問過她關于填報大學志願的建議——在這方面雷奧妮似乎與沃爾夫先生起了激烈沖突。
雷奧妮的分數不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進行人生中的重要考試,她的強大心态使她超常發揮,尤其是化學這科考了接近滿分。
她曾向米娅詢問,如果她選擇報名常青藤大學的化學專業,那米娅覺得如何。
不出所料地,米娅在社交賬號上回複道:那很好啊,我當時的導師霍夫曼教授可是位非常優秀的導師呢,你如果去了可以代我向他問好。
至于沃爾夫先生,他對米娅現在的工作狀态心知肚明,自然不會在這時候打擾她——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對米娅“膽敢公然支持雷奧妮”的行為已經出離地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