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幕低垂,繁星璀璨,銀白月光穿透厚實的玻璃打在深色大床上,勾勒出一抹迷人的身形。
那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白衣黑褲,上身微敞,從纖細的脖頸到俊美的臉龐都爬滿了紅暈,右手擡起,手背貼着額頭。
盡管看起來很熱,他也沒有動來動去,睡姿很是乖巧,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圈淡淡的陰影,像安靜的美人畫。
忽然,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滿室亮堂,進來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對看到的情景并沒多少意外,走到床前審視了會兒,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
熟睡的人被驚醒,睫毛顫動幾下,有些茫然地睜開眼,對上對方幽深不見底的黑眸,一陣心悸。
“路璨然,你又想做什麽?”男人盯着他,臉色很冷。
嗯?是他的名字沒錯,但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路璨然滿腦子疑惑,想要坐起來發現頭暈得不行,嘴裏還有股奇怪的味道,喉嚨也幹幹的。
“什麽做什麽,你是誰?”路璨然問到,嗓音有些沙啞,琥珀色的眼眸在燈光映照下透亮澄澈。
看起來不像會騙人的樣子,偏偏滿嘴謊話。男人顯然不打算信他,耐心又被消耗了幾分,“起來,出去。”
像是想起什麽,他又補充一句,“傅明哲的房間在隔壁。”
腦袋裏“轟”的一聲,路璨然反應過來了,他大概趕了波潮流,穿書了。
不久前他看了本叫《逆流》的都市爽文,講述主角遲序從落魄到巅峰的成長之路,文章情節緊湊,節奏明快,代入感強,讓人欲罷不能,他一口氣追到了最新章。
傅明哲是書裏筆墨很多的一個角色,是遲序的強力助手,也是呼聲最高的官配,結局還沒出來,作者也沒明确遲序的取向,就有很多書粉磕上了,包括路璨然自己,所以他才對這個名字反應迅速。
聯想到穿書也是因為書裏有個大炮灰和他同名同姓,根據同名穿書定律,如果不是做夢就是穿了。剛剛悄悄掐了下掌心,是疼的。
原主是路家的小少爺,卻打小爹不疼媽不愛,在家裏的地位還不如被收養的遲序。出于嫉恨,原主表面乖巧,把遲序當哥哥,背地裏對他疾言厲色,想各種辦法讓他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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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設法把他趕出路家,後來又撬他牆角,壞他事業,還要毀他人生,一步一步走向極端,把自己送上了不歸路。
當時看完原主的劇情後,路璨然是心塞又遺憾。他理解原主,但是不贊同他的做法。
不被愛的人越是想擁有愛,但有些東西,比如親情、友情、愛情,是争不來的。為了這些毀了自己,太不值得。不被愛的人更應該好好愛自己。
正在路璨然陷入思考時,男人也在打量着他,眉宇間的厭煩都懶得掩藏。精致的皮囊也蓋不住扭曲的靈魂。
按了按眉心,男人冷聲道:“別告訴我,你的目标是我。”似是嘲諷。
路璨然被拉回思緒,根據記憶确認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遲序。迎着他冷漠嘲弄的視線,路璨然勉力坐起來,雙腿屈起,雙手交疊環膝。
他低聲為自己辯解:“哥哥你在說什麽,我只是想來找哥哥說點悄悄話,沒想到睡着了,對不起把你床弄亂了。”臉上熱得發燙,說完就垂下眼睑掩蓋心虛。
實際上,的确是遲序想的那樣,原主準備趁壽宴的時機,借酒陷害傅明哲,既能阻斷傅明哲和遲序的可能,也能讓傅明哲愧疚,從而為他所用,把這個集地位權勢于一身的男人搶過來。
在書裏,原主走錯房間後被遲序識破,剛出房門就撞上了來找遲序的傅明哲他們,衣衫不整、面色潮紅,很難不讓人往歪了想。計劃泡湯不說,還拉了個多方仇恨,為作死的道路添磚。
這件事被人捅到了原主父親那裏,原主被訓不說還差點被趕出家門,是遲序主動提出搬出,原主才能留下來繼續過少爺日子。但原主經營許久的好形象也有了裂縫,他人的閑言碎語和壓抑的家庭環境,讓他的性格更為極端。
路璨然不想死,也沒有挖牆腳的愛好,當然不會放任劇情進行下去。他不管,不承認就是沒幹過。這麽想着,底氣也足了些,微微擡眸看向遲序,撞入一片濃稠的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遲序沉默着,審視着,不過須臾就移開了眼,一手扯開領帶,另一手摸向外套紐扣,眼看着就剩件貼身的黑襯衫了。
路璨然目不轉睛,看着他一顆顆解開紐扣,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要燒起來了。同時心裏想着,要是遲序的桃花們知道,他都快把他們的夢中情男看光光了,會不會被滅口。
安靜的空間裏,咽口水的聲音有那麽點明顯,遲序動作頓住,手指停留在第三顆紐扣上沒有再繼續往下,心裏有種怪異的感覺。
退開幾步,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遲序面容冷峻:“我不吃你那套,有什麽小把戲對着其他人使,出去。”
聽這語氣,兩人結下的梁子不是一般深,原主的行事作風遲序也十分了解。路璨然暗暗為自己捏了把汗,也顧不得再欣賞,連忙爬下床。
鞋子還沒穿好,就聽到敲門聲,路璨然心裏一咯噔,完了,要被捉奸在房了。看了看自己微開的白襯衫,再看了看遲序,好的,配得很。
正在路璨然慌亂的時候,遲序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而後一邊扣上扣子,不疾不徐地去開門。
“遲序,怎麽就上來了?”傅明哲問到。
他剛說完,霍成宣也附和:“是啊,才幾點,好容易聚一下,是不是嫌這宴會無聊,咱換個地兒?”
遲序淡淡道:“不了,有點累,下回吧。”
“哎這可不對勁啊,我就沒見機器人說過累,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們?”霍成宣不太信,有些促狹地笑了笑,“屋裏不會藏人了吧?”說着借着空隙往裏面看,發現床确實有些亂。
遲序沒說話,只是挪了挪身子,擋得更嚴實了些。
本來只是開玩笑,這下不只霍成宣,傅明哲他們幾個也起疑了。幾個人對了下眼神,合作着一哄而入。
房間裏除了原有的設施,一個其他的活物也沒發現,連耗子都沒找到一只。
“遲序,人呢?”霍成宣以為自己想錯了,又感覺不太對,追着遲序問。
遲序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找不到就是沒有。”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着窗戶的位置,玻璃窗開了,微涼的夜風吹了進來。
房間裏鬧哄了一陣,把人打發走後,遲序不緊不慢地走到窗前,面上沒有半分表情,好像只是在凝神靜思。
——
被夜風一吹還有些冷,路璨然撣了撣身上的灰,在藤椅上坐下,大家都在熱鬧的宴會廳裏,後花園倒是冷清。
剛剛忙着跑路都沒太注意,一停下來腳踝鑽心的疼,手掌擦破皮的地方也火辣辣的。
路璨然垂着頭,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眼眶酸酸的,腦袋也有些脹痛。
他習慣了堅強,也不畏懼疼痛,病魔從來沒有打倒他。但那是因為有愛他的家人和朋友陪伴着,現在沒有人心疼他了。
他還活着,這是好事。可是在原來的世界裏他已經死了,他的家人在傷心。路璀然很難受,他沒有辦法告訴他們他還活着,會如他們期待的那樣,健康快樂地活下去。
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一滴滴砸落在地面,暈染開來。他很少哭,不想讓愛他的人擔心,也不想對命運低頭。但總有脆弱的時候,他需要宣洩一下,再鼓起勇氣來對抗所謂的炮灰命軌。
周圍冷冷清清的,只偶爾從遠處傳來不太清晰的嬉笑聲,他獨自蜷縮在這個寂靜的角落,同那一切割裂開來。
連哭泣也是安靜的,不走近了都不會發現這裏還有一個流淚的人。
“你還好嗎?”忽然,一道極為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應該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路璨然沒有擡頭,他哭得有些失控了,不想被人看見這麽狼狽的樣子。
腳步聲靠近了些,那人在他身前停下。
眼前出現一塊白色的手帕,疊得方整。那只手白皙好看,隐約能聞到點消毒藥水的味道。那是路璨然經常聞的,在這陌生的世界竟然讓他有種親切感。
猶豫了下,路璨然伸手接過來,稍稍收拾好情緒起身,也沒看他,嗡聲道:“謝謝你啊,我先走了。”說着往外走了兩步,被那人一把拽住。
“你腳受傷了吧?現在還不能走路。”他溫聲說到,“我送你回房間,幫你處理下。”
聽這話,像是認識的人。消毒水味、醫生?路璨然想了想,試探着叫了聲:“久安。”
“嗯,別怕,處理下就不疼了。”裴久安溫聲道,說着松開手,在路璨然跟前微彎下腰,“上來,我背你回去。”
路璨然:“……”頭疼,想哭。
裴久安也是遲序的四朵主要桃花之一,也是看似最好挖的牆角,原主一度以為自己成功了,結果被狠狠打臉。裴久安可不好騙,只是習慣性好心而已,大概是醫生的職業操守。
這會兒和裴久安到哪一步了?鋤頭挖多深了?路璨然想不太起來,他比較關注遲序和傅明哲的動态。
“怎麽了?”裴久安見他還沒上來出聲詢問,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麽,“沒多遠,我身體很好,別擔心。”
路璨然有些汗顏,他差點就忘了,原主是個綠茶,善良體貼、柔弱無辜,遇事總檢讨自身,怕給人添麻煩,欲迎還拒最會。
看來這形象是深入裴久安內心了,路璨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沒等他繼續糾結,裴久安起身将他打橫抱起,語氣有些無奈:“這點小事都怕麻煩我,還怎麽交朋友?”
驟然失重的感覺讓路璨然愣了下,下意識撫了撫心髒的位置,微紅的眼睛也因為受驚而大睜着,看起來像只小兔子。
裴久安低低地笑了聲,“吓到了嗎?抱歉。”
昏黃的燈光,清淺的笑容,溫潤的聲音。
心跳加快了,路璨然突然覺得原主挖牆腳的熱情不一定都來自于搶奪心理,光一個就這麽好看了,四個排成一排豈不賞心悅目,成就感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