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 我懷疑這上面的,是血跡
是啊, 若是連警察都忘了,那還有誰會記得呢?陳權反複琢磨着這句話,忽然覺得很好笑。
顧長風說:“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國對于命案的審查制度, 公安機關要求的是命案必破,未到案的嫌疑人必須全力抓捕,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李珍死了, 不只是你們家的事,這個公道,必須要讨回來。”
陳權盯着顧長風看了兩秒鐘, 慢悠悠的說:“可是真能全部破案嗎?你是警察, 我沒你懂, 但我活了幾十年, 我以前村裏的鄰居, 他的女兒被人奸殺了,兇手至今沒抓到,這也是道義理法嗎?”
這個問題卻把顧長風也難住了, 他一時沒有說話, 可是陳權本也不是讓他回答的,陳權說:“李珍已經死了,我的家庭已經破碎了, 我不能讓別人的家庭再破碎。”
這句話的邏輯是非常奇怪的,通常來講, 死者的死對于一個家庭是非常慘痛的,而這個時候,死者家屬應該會對兇手産生強烈的憎惡情緒,就算不是憎惡, 也不可能聯系兇手的家庭,甚至擔心兇手會因為被制裁而影響到家庭。
除非……這個人,和死者非常熟悉,甚至可能是血親。
顧長風能隐約感覺到,自己離真相不遠了。
“你認識這個兇手,或者說,幫兇。”顧長風篤定道。
陳權沒有說話,顧長風的語氣已經倏地冷了下來,他道:“你和李珍少年夫妻,她死的冤枉,你卻想着替殺人兇手掩蓋,李珍如果底下有靈,你猜她會不會後悔嫁給你?”
這話極快的擊中了陳權的內心,他茫然的盯着顧長風,嘴唇蓊動着,但怎麽也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他才喃喃道:“我那都是……都是為了我們的……”
顧長風死死盯着他,祈盼着能從他嘴裏聽到些線索,可是陳權像是大夢初醒了一般,察覺到什麽之後,就死活不肯再開口了。
顧長風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們就猜不出來?李珍和你的社會關系簡單,你竭力想要維護的人除了你兒子就是你女兒,作為親生的孩子,他們兩個居然能為了一己私利傷害自己的母親,這樣的孩子你也要維護嗎?!”
陳權立馬慌了神,他大喊起來:“不是!不是,不是他們兩個!”
“那是誰?!”
“是……是周康!是周康!”陳權崩潰的大喊起來,顧長風瞬間精神起來,三下五除二吩咐人去查周康的資料,陳權那邊已經開始哭了,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哭的像個孩子一樣,他說:“我不想讓媛媛知道。”
媛媛是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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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周康到我家裏來,把我家裏所有便利貼都撕掉了,我問他為什麽,是不是便利貼上有兇手的線索什麽的,然後周康哭着跟我說,李珍已經死了,可是他們的日子還要過,對方給了那麽多錢,可以用這筆錢,去過上好的生活,就連媛媛也不知道這件事。”
對方給了那麽多錢?誰?難道又是和那個古潮公司有關系?顧長風忽然想起來,那家公司的法人是朱有旺……
……
黃二狗坐在訊問室裏,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那麽靜谧,他開始懷念網吧,懷念在街頭吃燒烤還有人付賬的日子,可是他也知道,他殺了人,他逃不掉的。
和他一同被關進來的還有當時一起吃燒烤的幾個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孩,說話的時候也口無遮攔的,就算一起被關着也是一副說着說着就要打起來的樣子。
當然,黃二狗和他們身份不同,黃二狗是嫌疑犯,他們不是,他們現在就是關在這裏批評教育的,過不了多久又會放出去那種,當然不會有什麽過多的擔憂,甚至于這些小混混,他們是把坐過牢、關過看守所、被警察追過,這種事情當做炫耀資本的,雖然在常人看來或許很難理解,但是在她們看來,這就是他們貧瘠人生中非常值得炫耀的地方了。
“哎你說,二狗這回出去了,那可是長臉了哈。”
“那可不是?敢親自幫老大捅過人的,等十幾年後出來那還不是老大的左膀右臂?”瞧這人說話的口氣,竟是充滿了豔羨,“我們老大這麽有本事,說不定二狗坐個幾年牢,老大就能把他撈出來了。”
“是啊是啊,就跟那什麽小說裏寫的一樣,咱們說不定也會有保護傘呢。”
這兩個少年可勁YY,陳博藝坐在另一邊看報紙都聽不下去了,他索性撂了報紙,搬了把椅子坐在面前,認真的說:“你們兩腦瓜子一天到晚都想啥呢?”
“知道這什麽地方嗎?刑警隊!你以為還是ktv掃黃的治安大隊?還保護傘,還左膀右臂,小朋友,這人吶,坐個幾十年牢出來,你以為那時候你們家老大還健在?”
兩名少年面面相觑,似乎沒有考慮過這麽久遠的問題。
陳博藝看這兩人年紀是真小,看着也瘦不拉幾跟個猴似的,這都關了兩天了也沒看家屬來領人,估計是真放養了,遂有些語重心長的跟他們說:“你們看我現在混得怎麽樣?威風嗎?”
對這樣的小混混來說,警察就很威風了,畢竟他們經常在ktv和酒吧之類的地方被穿制服的人攆的到處跑,于是兩名少年點了點頭。
陳博藝道:“我呢,我小時候和你們特別像,覺得自己日天日地,全世界都跟欠了我一條命似的,但是呢,我在你們這麽大的時候,我就醒悟了,你們不會真以為自己這屬于□□吧。”
“呵,這叫瞎混!”他嗓門是真的大。
少年嗫嚅着說:“可我們老大說……”
“別一天到晚老大的了,那個穿黑背心的是你們老大不?你們是不是覺得他特威風?我可都知道,那天在燒烤攤上,他被我們隊長幾拳就撂倒了,怎麽,現在還覺得他威風嗎?”
少年心想你們隊長那是警察,能一樣嗎?
陳博藝仿佛看出了他們心中所想,淡淡道:“我知道你們現在還小,想不到那麽遠,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威風,能欺負欺負同齡人,能要挾一下小學生,不用上班也能掙到錢,但我問你們,你們真的掙到錢了嗎?”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幾個小孩口袋空空。
“我再問你們,前兩天燒烤攤上打架的事情,明明參與者有十幾個,最後被逮回來關着的就只有你們兩個和黃二狗,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其中一個穿黑衣服的少年想了想,小聲說:“他們都跑的快……”
“是啊,你看,平時一起出去犯事的時候,挂在嘴邊上的兄弟義氣,這個時候怎麽不見了?還不是因為撇下了你們,他們跑的挺快,最後你們不是被抓了?還不是被記了檔案?等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的,等你們因為生活而精疲力盡的時候,一定會後悔因為今天的事,以後都不能考公務員了。”
“我們不考公務員!我們老大說……”
“閉嘴”一個少年剛想嚷嚷,那個黑衣服的直接眼疾手快的讓他閉嘴了,陳博藝樂了,說:“再這樣下去,你們的結局有兩種,一種是在某次莫名其妙的街頭火拼中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死,另一種就是在你們老大的指引下,逐漸染成了黃.賭.毒,年紀輕輕就被關進戒毒所。”
這種結局對兩個半大孩子來說太可怕了,他們兩個愣是坐在那裏好久都沒出聲。
畢竟出來混社會的時候,老大帶着他們去洗浴城、ktv都不用花錢,吃最好吃的燒烤,還能享受洗浴城小妹和ktv公主最周到的服務。
結局,真的會像那個警察說的那樣嗎?
黃二狗堅持說自己沒有殺人,法醫檢測那一刀就是致命傷,李家寶身上也沒有其他傷口,李家寶的家人雖然并不為這個孩子的是去惋惜,但是該要的賠償一分也不會少,警察現在還沒把嫌疑人蓋棺定案,他們就每天都跑過來靜坐。
倒是聰明,現在不搞拉橫幅那一套了,那樣操作的不好,人家還以為你就是單純過來挑食的,靜坐就不一樣了,看着就委屈巴巴的,人家還不能說你。
也不知道是黃二狗倒黴還是命中注定就這樣了,因為大排檔裏面沒有裝監控,只能靠路邊的監控,所以哪怕是放大數倍的銳化,也只能看到那邊一團人影,至于是誰捅了誰,那就完全看不清了。
……
話說黑背心作為黃二狗的老大,在經歷了大鬧派出所之後,蹲了兩天之後終于被放出來了。
他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警察居然真的會閑的沒事幹坐在大排檔裏和人打架,偏偏人家是吃公家飯的,他被人打了還得進局子裏蹲兩天,想想就覺得冤枉。
他打了電話,叫上了自己的幾個小弟,準備晚上去酒吧裏嗨一嗨,結果糟心的是,他的小弟個個都沒有車,三推四阻的,最後居然騎了一輛三輪車過來了,給黑背心氣得夠嗆,心想養這群糟心玩意幹啥,人家的老大出獄不說勞斯萊斯悍馬備齊,好歹也得是個比亞迪吧,再不濟金杯也成啊,這人怎麽想出來的整出來一輛小三輪。
結果那小弟還挺委屈的,說:“那我不是惦記着老大沒車坐嗎,我們幾個又沒車,這三輪車還是我找我爸借的呢!”
行叭。
黑背心一尋思,這也沒辦法,沒得選,只好坐上了三輪車的車鬥裏,那個小弟就負責騎車,四個人吭哧吭哧的往前走,炎炎夏日,又是大中午的,四個人曬出了一身汗,但他們這種自诩混社會的,最是好面子了,怎麽可能落了下風?于是,四個人都扛着不說,直到被一個交警給攔下了。
交警一身制服,長得還挺周正,擡手要攔他們幾個,這幾個人平常被城管和治安大隊攆慣了,看見穿制服的就想跑,堪堪騎出去幾米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就是交警,要是跑了人家才真的會以為你肇事逃逸。
交警把他們幾個攔下,“幹嘛呢?三輪車能這麽載人嗎?”
四人懵了,他們是真沒學過交通法。
交警把他們攔住,義正言辭道:“根據我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九條的規定,農用三輪車載人屬于違法行為,機動車駕駛人違反道路交通規定的處20元以上,200元以下的罰款。”
四人面面相觑,接着三個小弟集體看向黑背心這個老大。
黑背心其實也有點虛,盡管他天天在江湖在吹逼,但實際上,他還真不知道三輪車不能載人,可是,在小弟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落了面子啊!他假裝聽不懂,兇神惡煞的說:“我怎麽不知道三輪車不能載人啊?再說了,我載了,又怎麽着?”
三位小弟紛紛為他的氣度而折服,覺得他牛逼。
那交警也有點懵,半晌才說:“你是沒聽懂我剛剛說的什麽?”
黑背心沒說話。
“行,那我再說一遍,你當這馬路是你客廳?騎個小三輪覺得自己開的是勞斯萊斯?”
黑背心癟着嘴不說話。
交警說:“行了行了,這大中午的不跟你們掰扯了,罰單我開了,你們趕緊另外找輛車,坐三輪車不安全。”
四個人點頭如搗蒜,最後湊了二百塊錢的罰單,交警秦岩到手一沓零錢的時候都愣了。
全是五塊十塊的,甚至還有五毛錢硬幣。
本以為這回事就這麽過去了,由那個小弟騎着三輪車,另外三個人搭公交車走,但是秦岩正準備走到時候,突然看見了一個東西。
“哎等等……你車上是什麽?”秦岩指着他車輪子上的一截紅色,其實挺顯眼的。
“這個?”小弟顯然也很懵,他下車看了一下車輪子,不确定道:“油漆吧?村裏人家在修房子,這車從那邊路過。”
“是嗎?”秦岩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哪裏不對勁也說不出來,就好像是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被他忘掉了一樣,那一截紅色其實,要解釋為油漆也不突兀,鄉下很多這樣的事,況且一輛車到處都走的,輪子沾上啥都不意外。
小弟一蹬三輪,想走了,秦岩不知道為什麽,一把拉住了他,“你等等——你這車,我得看看。”
小弟下了車,站在一旁,秦岩看這車,先是看了車輪的那一截紅色,說是油漆吧,顏色又不太對,扣一扣也能直接扣下來,像是什麽東西甩下來結塊了,再然後,他看到車鬥擋板上,也有類似的東西.
如果車輪子上沾上了,那麽還可以解釋為是油漆上沾到了,那要是車上發現了三處呢?那就肯定不是油漆了。
秦岩臉色沉了下來,他是個交警,不懂這些,但是多年執勤的直覺,卻告訴他這事不一般。
“這車哪來的?”
小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最後才哼哼唧唧說出來一句:“偷的,我從我村裏偷的。”
這事秦岩自己不太好判斷,于是他打了個電話給朋友,這個朋友正是刑偵支隊的顧長風。
顧長風聽他的意思其實也是語焉不詳的,畢竟這事他也不能确定,心裏只有一個非常淺顯的猜測,顧長風最近忙的連軸轉,只能讓他先把人和車帶到支隊裏來。
結果人一到,顧長風一瞧,這人有點眼熟。
嘿?這不是那天在夜市攤子上打架的嗎?老熟人了這。
“怎麽了,這車有什麽問題嗎?這人前兩天在夜市上打架,他們老大今天剛放出去。”
秦岩一拍腦袋:“你說那個長的賊猥瑣的黑背心?”
顧長風回憶了一下,是有點猥瑣,遂點了點頭。
“這人今天拉個三輪載人,被我給逮住了,來你幫我看看,這人的車好像有點問題,我懷疑……”秦岩湊近了顧長風,在他耳邊說:“我懷疑,是血跡。”
顧長風挑了挑眉,蹲下來拿放大鏡對着那片紅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問那小弟:“這車你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