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樓上羅切斯特先生的瘋妻子

這個架勢,京劇裏稱為叫板,必須是有大段的唱功戲。

如果是旦角兒,透袖的做派是必須的。

蘇鑫眨了眨眼,很認真地看着林海洋,正襟危坐,等着他多才多藝的師弟,這一段兒是唱《苦菜花》,還是《秦香蓮》?

林海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我有爹有娘,老家有房。叔叔能給說工作,阿姨愛給找嬌娘。”

蘇鑫一擡手:“寶貝兒,你是來炫富的嗎?”

林海洋看看蘇鑫,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是我不願意回去工作。那個工作我幹了幾個月,簡直了……讓我在一事業單位宣傳口兒當幹事。我勒個去,那個主管領導連設計網格都不懂,骨子裏淫浸着納粹美學!界面兒必須火熱整齊,果樹必須挂滿鴨梨。我想當個無畏的卡帕,他骨子裏是個跪舔的勒尼。”

蘇鑫揉了揉太陽穴:“咱能不這麽合轍押韻地說話嗎?”

林海洋說:“能啊。所以我來找你了。在我們老家那個縣城,做平面兒設計的,基本上都餓死了。自從我看見你朋友圈兒裏熱血沸騰地告訴大夥兒,你這邊兒一個案子入選了阿克德力實驗設計雜志。我就再也看不下去手頭兒那個藍黑色像納粹,黑藍色像順豐的宣傳稿兒了……欺負人家朝鮮沒有版權是吧……你這兒才是設計。我們老家那只能叫複印。師哥,吃苦受罪我認了,我得跟着你。”

蘇鑫吧,骨子裏也是挺清高的,猛不丁讓師弟誇了兩句,一張小臉兒還真紅了紅,他搓了搓手:“那你也可以先養養傷,再回來找我麽。磨刀不誤砍柴工麽。”

誰知道下一秒鐘林海洋就翻臉了,他忽然轉過頭,直勾勾地看着蘇鑫:“我聽說咱訂單成了?”

蘇鑫莫名打了個寒顫:“是啊,那又怎麽樣?你好好歇着,公司裏還有師哥我呢……你就別操心了……”

林海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蘇鑫:“你放心我根本也沒操心。我就是想說憑什麽我父母照顧我啊?我這是工傷!我是陪你算卦的時候掉溝裏的。你得對我負責任!對了,我從溝裏爬出來的時候,你的車還晃了我一下子,我才第二次掉下去的。這就得算車禍。你就是肇事司機啊!我不管,你得管我!你不管我,我就去跟保險公司說是你撞地我。看人家給你賠錢的!”

蘇鑫大怒:“林海洋!你下班兒時間自己在街邊兒瞎蹦,把馬路牙子都踹塌了,往小了說這是破壞國家人民公共財産,往大裏說,這就是阻礙國家一帶一路的建設!我不把你說出去就完了,你怎麽還訛上我了?”

林海洋冷冷地看着蘇鑫:“仙姑說了,你身邊的人消失你的事業才能成功……”

蘇鑫一驚:“你都聽見了?”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我這嘴快勁兒的。”

林海洋痛苦地把臉扭到了一邊,頃刻間淚流滿面:“大師兄……人家不來啦……我弄成這樣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你怎麽這麽狠的心啊……”

溫暖如春的病房裏,蘇鑫惡寒地抖掉了一身雞皮疙瘩,看着咬着被子角抽咽不止的林海洋,雖然丫眉清目秀,但是蘇鑫不由得還是起了殺心。

你得承認蘇鑫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知道個事緩則圓,凡事不可鬧僵的道理。

他慢慢地端起一杯開水,翹着蘭花指,淅淅瀝瀝柔聲勸到:“大郎,別的咱們都從長計議,你且先把藥喝了……”說着就把棉被蒙到了林海洋的腦袋上。

林海洋在被子底下“唔唔”慘叫:“等我兄弟武松回來……”

蘇鑫翻身坐在林海洋身上,松開了領帶,獰笑三聲:“小妞,你就叫吧,你就是叫破了喉嚨也沒人來救……今天你就從了我,老子管你吃住!”

正在這時,只聽門敲三響。

蘇鑫回頭往病房門上的窗子看過去:臉色瞬間就白了。

他一個翻身從林海洋身上下來,手忙腳亂地梳理了一下兒自己淩亂的頭發,把襯衫扣子重新正了正,還沒來得及開門,還沒扯夠的林海洋一把薅住了他脖領子,尖着嗓兒說:“哎,沒良心的,怎麽不玩兒了……師哥,你讨厭,情趣沒有一半兒中斷的……”

聞聽此言,蘇鑫如遭雷噬,顧不得林海洋有傷,一把把他推開就開門去了。

蘇鑫再回來的時候是半個小時以後了,他臉色很抑郁。不止抑郁,簡直了……冷若冰霜的……眼圈兒都紅了……雪白的臉頰上還隐約有個烏青的印子。

要不是林海洋心大,他還真尋思師兄挨打了。

蘇鑫回來也沒再搭理他,頂着一張三貞九烈、畜生勿進的臉子,拉了一個沾衣裸袖即為失節的間距,去找林海洋的主治大夫談了談,回來就甩了一句話:“下禮拜一出院。你不走是吧?我來搬你!”說完了扭頭就走,這叫一個絕情絕義。

林海洋坐在炕頭兒上摸了摸鼻子,被窩兒還有他騷味兒呢,這就叫提溜起來褲子不認人了?

周一,某搬家公司浩浩蕩蕩地殺到了醫院。爆土狼煙兒地預備先拉上林海洋再去林海洋租的房裏拉他行李。

滿醫院沒有不看的,病人出院大夫見多了,搬家公司扛出去的還是頭一回。

有小大夫還打聽呢:“這火葬車怎麽叫幸福到家啊?哎,活人也拉走?”

這沒見過世面的大夫,蘇鑫都不希得搭理他,蘇帥哥鼻子裏哼出來一口涼氣兒:“不專業。”

大夫不專業,搬家公司挺專業的。

林海洋裹着棉大衣坐在輪椅上,給全須全尾兒地搬上了搬家公司的貨車,司機大哥正搖頭晃腦地聽着姜昆同志說相聲:“有一回出去慰問,我坐前面,豬坐後面兒。”

蘇鑫沒給林海洋好臉兒,跟師傅說:“那輪椅您也放後面兒得了,我的車可塞不進去。”

林海洋一撥拉腦袋:“豬就豬,我現在可沒富裕錢給房租。你叫我啥我得也去你家住。”

一搬家工人大哥聞聽此言很嫌棄地扭頭坐前面兒去了:“老板給加錢啊,我回民。”

蘇鑫居然在北京四環裏有一處房子。還是比較新的躍層戶型,十七層躍十八層頂樓。十七層是正經公寓房,十八層比較雞賊,本來設計是天臺上的一放維修用工房,電梯直達。後來開發商覺得不上算,改了改,生弄出來一間屋子半間炕。當躍層加錢賣出去了。

蘇鑫就是那個冤大頭。

好在有獨立衛浴,采光也漂亮。住一個人還真沒問題。小屋簡單獨立在天臺上,二十多平的房間。

不過這也了不得了,加起來十七層,蘇新家小二百平方米的面積,還有一個巨大的露臺。

蘇鑫一邊兒懶洋洋地點點頭,一邊兒給他收拾東西,慨嘆自己昨天還老板呢,今天怎麽就老媽兒了。

雖然都是“老”字輩兒的,分工高低貴賤可也就在一瞬間啊。

林海洋搖着輪椅,臭不要臉地在蘇鑫家大概其看了看,三室二廳雙陽臺的大格局,就蘇鑫一個人住。他立刻嚷嚷上了:“師哥,我跟你住17層不好嗎?還熱鬧點兒,你別收拾樓上了,怪麻煩的。”

蘇鑫臉色一變:“呸!不要臉!”

林海洋一愣:“怎麽還不要臉了?我又不跟你睡一炕!”

蘇鑫臉都綠了:“再說你就滾回老家畫柿子去!知不知道什麽叫客随主便啊?尊重隐私不尊重?你這個年紀我這個歲數。你這個模樣我這個長相兒,住一個單元裏不讓人說閑話啊?要臉不要臉啊你?”

這一頓搶白。

林海洋都蒙圈了:那說這麽多不着調的,人家師哥還是嫌棄自己住他家了啊。

也是,這采光這面積這物業這地點,要擱外面兒租,沒三千幹得下來嗎?自己占人這麽大便宜,還挑地兒,的确比較不是東西。

林海洋臊眉耷眼地摸了摸嘴巴子:“那行吧,客随主便。你說住哪兒就住哪兒。師哥,你急啊,你看你說的,就跟我住你媳婦兒家一樣。”

蘇鑫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他放下抹布說:“咱倆都這麽大人了,不像大學那會兒混不吝,光屁股叫加深了解。是吧?現在是上下級,再比長短,不像話!你也不小了,有個獨立空間比較方便。”蘇鑫是個想得周到的人,他說:“而且設計十八層的風格的那個人……啊……那個設計師……本來想着是弄個花房,為了推車,裝修就是無障礙的。正好林海洋你坐輪椅出入方便,就是不下樓也好去露臺過過風兒啊。總不能真窩在屋裏仨月不出門吧,你想産假才五十天……”

而林海洋在蘇鑫家躍層粗粗逛了一圈兒之後,還沉浸在對師哥房産的震驚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蘇鑫,要不是坐輪椅他真就給蘇鑫跪了:“老板……師哥……蘇總……你教教我,怎麽才能買得起這麽個房?就是有房貸也太難得了。你……你人生就是傳奇啊!這也太勵志了。你給我好好說道說道,我也好好學習學習。”

蘇鑫這會兒情緒也回複了正常,這間屋子以前住過人,一般家具都是齊備的,所以也好收拾。他一邊兒慢條斯理地給林海洋整理着被褥,一邊兒說::“有什麽說的啊?努力呗。奮鬥呗。做人得努力啊,積極向上,是吧?正面一點兒,陽光一點兒,多點兒正能量,別瞎尋思那些有的沒的。我吧,你也知道,腦子比較活的那路人,從上學的時候就開始打工接觸社會了,讀研也沒少跟着導師做單子做業務,再加上為人呢也是比較節儉的,不像你們天天買買買剁手族,啊,我畢業之後創業相對早,本人業務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比較強的,就這麽着,你知道的,我省吃儉用的,三年,總算是攢了五十多萬吧……”

林海洋滿臉雞血地滿面狐疑着:“那還差大發去了啊……”

蘇鑫拍了拍枕頭,覺得十分松軟,适合病人休息,他點點頭,十分滿意自己的工作:“你別着急啊,趕上奧運會的春風,我們家二環以裏的房子拆遷,我爸又給我湊了六百多萬……”

林海洋一下子就洩氣了:“敢情又是一不可複制的成功案例。”想一想,他擡起頭:“師哥,你還有富裕爹嗎?”

蘇鑫想了想:“爹有的是,錢沒了,你認嗎?”

林海洋慘叫了一聲。

蘇鑫點點頭:“好好休息。你不是哭着喊着要住我家麽,住吧。來,WIFI信號增強器我也弄好了,這是密碼兒,你筆記本我給你拿過來了,公司中标,業務巨大,你也不好意思在我們家坐着白吃白住吧?明天起,記得畫圖。上班之前我布置任務,下班之後我回來檢查,工作量完不成,不許吃飯哦……”

林海洋發出第二聲哀嚎。

蘇鑫想一想:“你那衣服都太正式了,不适合家居,我有空再幫你買套運動服好了。反正你現在在家不出門,不上街,光屁股披個單子也沒人看你,你就這麽湊合了吧。”

林海洋做河北梆子旦角兒歇斯底裏科:“蘇鑫……你個王八蛋好狠的心啊……”

蘇鑫施施然地插兜下樓去了,他潇灑地背對着林海洋朝他揮揮手:“天堂有路你不走,躍層無門你丫闖進來,怪誰?”

從那天起,住在十六樓的連憐小姐,偶爾會聽到樓上傳來的幾聲模糊地慘叫。她有心想打聽打聽是怎麽回事兒,可是十七樓的型男鄰居見了她永遠是撲克臉,疏離客氣加冷漠,顯然不樂意搭理她。

不知怎麽的,連憐賤嗖地就是對蘇鑫這種見美女巋然不動的男人頗有幾分好感,何況人家穿衣服那麽會搭。簡直了,蘇鑫這眼光不似直男。

偶爾遇到,蘇鑫只是禮貌地朝她微笑一下。

僅此而已。

那天,文藝女青年連憐同學好奇地在微信朋友圈裏寫到:又是一聲慘叫,我懷疑樓上住着的羅切斯特先生把他的瘋妻子也搬來了。

未婚女性小姑娘兒麽,總是對蘇鑫這道號兒的帥哥有諸多幻想。

有道是:夜讀的才俊盼豔鬼,退休的大爺盼大娘。

這話,特別是後半句,十五的劉大爺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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