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杏花吹滿頭

鑒于所有當事人都不想繼續追究的這個尴尬局面,武警官決定把案子銷了。他是個作風老派的警察,今天晚上這個事兒吧,關着兩個小夥子的名節,啊,不,名聲。

畢竟,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雖然決定不驚動官府了,作為警察同志,老武肯定免不了批評教育這幫損色兒一番:“年輕人怎麽可以這麽随便啊?傳出去你們倆還怎麽做人?以後還有誰家的姑娘敢家給你?這一輩子不就毀了麽?哎……太不自尊了。”回頭再說蘇鑫:“年輕男孩子家,半夜三更,光着膀子出來晃,啊,露那麽多,你也太不自愛了。人家怎麽不和別人那啥啊……你自己也得找原因啊……”

蘇鑫咬着後槽牙聽着,氣得鼻孔裏都快噴出來PM2.5了。

連憐在一邊兒聽着,心裏居然有一瞬間三觀崩塌地感激無差別性侵犯這回事兒了。

活久見!你們!男生也有這麽一天!

你說我國人民潛意識裏蕩====婦羞辱女性受害者這其實是不客觀的,這就是攤上這個事兒男女都一樣,人家流氓蒼蠅不叮無縫蛋的節奏!無差別傷害!受害者都得反省自己!甭管男女!

連憐再看看一臉忠厚認真的武警官,覺得他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肯定是認真的!

你還真就不能認為他說這個的時候沒安好心,他是由衷地覺得自己是為你好。

嘆……觀念問題啊……

根深蒂固啊!

淩晨,蘇鑫公寓裏

連憐本來決定閃婚之後見林海洋有點兒躲躲閃閃的。可這一回出了事兒,連憐狗攬八泡屎的本性再次暴露無遺。她大大咧咧地推着林海洋,不由分說回了蘇鑫的單元,先是指揮着蘇鑫幫林海洋擦身、換衣服。

下一步她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地沖進了蘇鑫的廚房,給他們倆熬酸辣湯驅寒。

蘇鑫在浴室一邊兒伺候着林大爺,一邊兒“啧”了一聲:“河邊兒沒長草,也來撅嘴驢。”

長了狗耳朵的連憐在廚房問:“蘇鑫!你說什麽?”

林海洋揉着讓蘇鑫打紅了的嘴巴子決定反水:“他罵你。”

連憐一拍菜刀,斷喝道:“誰罵我?”

蘇鑫吓得趕緊一邊兒搖頭一邊兒殺雞抹脖子地朝林海洋打手勢:“沒有沒有,誇您心靈手巧能勞動呢!”

林海洋有了靠山一樣,白了蘇鑫一眼。

連憐嘟囔:“這還差不多。”

二十分鐘之後,被收拾得溫暖幹燥的林海洋讓蘇鑫從浴室裏挪了出來,盆栽一樣地被搬到了客廳裏。

蘇鑫自己則披着一床攤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發上。

連憐連白了蘇鑫一眼,接過來林海洋給他擦頭發,動作麻利,大開大阖,看着跟他媽有一拼。

客廳裏的氣氛詭異,林海洋坐在輪椅上,覺得仿佛是身處吵架的父母當中,手腳都沒地方放,胸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是左看右看,真是胸中一部二十四史,不知道從何說起。

尴尬地沉默。沉默了好久。久久無言。

就在連憐簡直要把林海洋擦禿了之前,她終于開口了,不鹹不淡地語氣:“蘇鑫哥……你看哈,你的取向吧……我們都尊重。可是你強迫人家林海洋就沒意思了是吧?畢竟這事兒也得兩廂情願才可以啊。就是人家不樂意,你也不能打他啊!”

蘇鑫冷冷地看着事兒媽連憐:“你怎麽知道不是他強迫我?”

林海洋都快喊冤了,讓蘇鑫一眼給瞪了回去。

林海洋畢竟吃人家的嘴短,住人家的腿軟,就東家這一眼風殺到,他窩囊廢似地又憋回去了。

連憐冷哼了一聲:“蘇鑫你這就沒意思了啊。你是個GAY,人家林海洋又不是GAY!他怎麽強迫你?再說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人家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啊。”

蘇鑫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是GAY?”

連憐一臉傲嬌:“還用猜嗎?沒看上我的男人都是GAY。”

蘇鑫翻了個白眼,斜睨着林海洋:“你們異性戀都這麽不要臉嗎?給她說,爺動過你一個指頭沒?”

林海洋哆嗦了一下兒,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可憐巴巴地頭躲到了連憐的身後。

當時的場景是這樣兒的,蘇鑫家冷光源的LED燈下,一個蒼白瘦弱坐輪椅的帥哥,瑟縮在一個美女身後。帥哥墨黑色的頭發已經長過了耳際,顯然沒人搭理照顧,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還虛虛握着美女衣襟,看着就是飽受欺淩。

哎,燈下觀美,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連憐回頭看了看這樣的林海洋,聞着他身上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居然一瞬間莫名地吞了口唾沫,保護欲頃刻熊熊燃燒了起來!

怪不得武則天置雄鶴,山陰公主養面首!就是好看啊!這要是一豬頭,連憐就許不管了,但是這絕對是個二次元風的帥哥啊!以前光看人模狗樣的蘇鑫風格不錯,現在看來,弱柳扶風的林海洋也是絕大多數女孩子的心頭好啊!

攻氣十足的連憐瞬間決定:所以如果癱了的林海洋是朵白蓮花!

那麽必須蘇鑫不是東西了!

是夜,連憐女俠舉着菜刀,把桌子拍得山響,她逼蘇鑫對天發誓:“絕對不壞了人家林海洋的清白,否則天打雷劈。”

蘇鑫氣急敗壞:“我們GAY也是有審美的。異性戀也不是碰上一個就撲上去先奸後殺啊?看不上的也膈應不是?”

林海洋氣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我一片好心怕你讓人謀害了。你還膈應我?你是人不是啊蘇鑫?”

蘇鑫出離憤怒:“那我把你麻翻撲倒吃幹抹淨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林海洋下意識地裹緊了被子:“蘇鑫,你別亂來。我不是随便的人。”

蘇鑫恨恨地甩了毯子,露出來光着的膀子:“我随便起來不是人!”

連憐一聲大吼:“我警告你啊蘇鑫,不許欺負林海洋!”

蘇鑫氣得一甩手:“得,我不欺負他,我流氓。你們林海洋冰清玉潔,走到哪兒貞潔牌坊跟到哪兒。打明天起,你送他去複健。我走!行了嘛?”

這一下子可算是點中了林海洋的死穴,他癟了癟嘴,眼圈兒都急紅了。林海洋最近總哭,所以就算當着連憐,他很想強裝硬漢,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有點兒剎不住車。

連憐一下子就急了:“你威脅誰呢蘇鑫?你威脅誰呢?哎,打人在先,然後還威脅一個殘疾人不帶他複健,你還是人不是?啊?你還是人不是?”

蘇鑫說:“反正在你眼裏我是流氓,我離他遠你也不樂意,離他近你又防着我。”

連憐一扭頭:“林海洋!有點兒志氣!不哭!大不了我帶你複健去!咱不指着他!哼!王八蛋!蘇鑫算我看錯了你!”說着她氣哼哼地推着林海洋就走:“走!我送你回18樓!咱淡着他!當GAY也活該沒人要!”

這一句話捅了蘇鑫的肺管子,他狠狠地把門從裏面摔上了,他畢竟還是不好意思跟女生對罵,于是咆哮:“林海洋,你以後休想我管你!”

林海洋聽了下意識地一凜,連憐蹲下來,平視着林海洋:“沒事兒,別搭理他,明天幾點複健?我送你去!我就不信了,青天白日的就非得指着他一流氓了。”

林海洋有點兒感動地看着連憐,還是嘆了口氣:“連憐,你誤會我師哥了。他不是要強迫我……”

連憐很八卦地瞪着眼:“那他強迫誰啊?”

林海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他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哎……你不應該那麽說他,他為了我其實被人家誤會了……都是因為我……”

連憐“哼”了一聲:“活該。誰讓他好話不好說的。”說着她推了推林海洋的肩膀兒:“又不是八點檔裏的小媳婦兒,幹嘛一天到晚吓吓唧唧的。男子漢大丈夫,頂天……”說到這兒,連憐咬了咬舌頭,住嘴了。

林海洋默默地垂下了頭,半晌,笑了一下兒:“人家八點檔的小媳婦兒起碼能自理吧?我呢……哎……連憐,你不懂,下樓都得指着別人的時候,怎麽能不看着人家的臉色呢?”

連憐嘆了口氣,挺仗義地拍了拍林海洋的肩:“理解,跟全職太太得看夫家臉子一樣。這人啊,什麽時候都得靠自己啊……哎……我可沒別的意思,林海洋,你別難過了,腿也不是一定不能好。明天幾點複健啊?我送你去。真的。我最近不忙。”

次日十點,連憐真地按時來接林海洋複健了。弄得蘇鑫都有點兒不好意思,畢竟就是普通鄰居,不過他這個人邪性,肉爛嘴不爛,臉兒上還是那個欠揍的表情:“喲。還真來了。行啊,姑娘,吐唾沫砸釘兒,是條漢子。”

連憐大大方方地把林海洋推了出來,嘴上也不吃虧:“嗯。我多漢子啊,跟您不一樣。”

蘇鑫臉兒又氣白了。

嗯,這倆人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下了樓,林海洋才知道,連憐開一輛很拉風的北京吉普,手檔,低配。別看車不好,但是空間挺大的,把林海洋的輪椅裝進去還能做到。

不過扶着林海洋上車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連憐想了想,給蘇鑫打電話:“下來幫忙!我們在停車場呢!”

蘇鑫其實就在不遠處跟着呢,他一邊兒往這邊兒跑一邊兒嘴欠:“你不是比我漢子麽?還讓我幫忙?”

連憐啐他:“你是GAY我們不歧視你,但是你就告訴我你不是男人?我就問你是不是男人?”

這話還真沒法駁,蘇鑫“啧”了一聲:“得嘞。男人馬上就到。”

蘇鑫幫着連憐把林海洋抱上車,扶着車門,比較真心地說:“連憐,謝謝你啊,我今天其實還真有事兒。謝謝你送海洋去複健。給你添麻煩了。”

有事兒?林海洋眼神複雜地看着蘇鑫。

蘇鑫瞪他一眼。

連憐完全沒看見這些細節,她“嗨”了一聲:“街坊鄰居,應該幫忙。你啊,沒事兒少欺負人家林海洋就好了。”

林海洋說:“他沒……”

連憐瞪了他一眼:“閉嘴!幫你說話你還往回出溜呢。”

林海洋就不說話了。

蘇鑫說:“那……你們回來的時候怎麽辦呢?你又搬不動他。”

連憐說:“山人自有妙計。你就別管了。”說着挂上檔,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目送着連憐車子的背影,蘇鑫搖了搖頭:“挺好的一個姑娘,怎麽就這麽厲害……哎……也就是林海洋受得了她……”

連憐照顧起人來其實挺有辦法的。女生沒有男生有力氣,但是嘴甜。到了醫院,連憐求停車場的大爺幫忙把林海洋搬下來。您說一個小姑娘帶着一個癱了的小夥子來看病,就我國的一般人民素質,誰能不搭把手兒呢?

要是蘇鑫來,就推着林海洋從太平間去複健室了,連憐就不,敲着門兒逼着醫院把無障礙電梯從地下停車場開起來。

她說:“要那個電梯幹嘛的?擺設兒?你們就是太老實了,該提地就得提。”

林海洋不得不承認,要是大夥兒都跟連憐一樣較真兒,估計大街上那些殘疾人應用設施,也不至于荒廢成這樣兒,毛爺爺說得好:這世上最怕認真二字。

認真,要是大夥兒都認真了,那就了不得了。

跟大撒把的蘇鑫比起來,連憐簡直細致得跟南丁格爾有一拼,陪着林海洋按摩不算,就連進水療室的時候,她也跟着。及到她眼看着林海洋漂浮在一個咕嘟咕嘟冒水的大水池子裏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大聲尖叫:“大夫!這水不是開的吧?”

把複健的大夫笑得牙都呲出來了:“不開,不開,築波按摩效果。”

連憐尤不放心,把手伸進去試了試,才放心地嘆了口氣:“還是溫水。不錯不錯。林海洋,舒服嗎?”

林海洋笑一笑:“嗯,還好。”

大夫說:“這可是國內最先進的康複設備了。哎,你也別灰心,小夥子,好多類似的病人都是在這兒康複的呢。”

太陽暖洋洋地曬在康複室裏,林海洋微微閉着眼睛,他能感覺到連憐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很關心地看着他。

他……微微地紅了臉……

好像第一次和她出來,好久好久沒有和她獨處了……

這種心動又興奮的感覺,真的挺好的……

在林海洋孤單寥落的殘疾日子裏,真的難得有這樣一點點開心得像蜜糖一樣的片段……

人生苦啊……

做完了康複治療,連憐居然推着林海洋去逛了趟街。

用連憐的話說:“蘇鑫也是有意思,一天到晚給你穿這個5XL的藍白條運動裝好看嗎?得虧他還是學設計的!哎,還不是直男!把他自己收拾得亮亮堂堂的,給你穿的跟高二似的,你也不懂反抗。我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小啊林海洋?”

林海洋艱澀地動了動嘴:“不是……他忙……”

連憐“呸”了一句:“忙就是男人的借口!不能相信!忙他知道打扮自己!”說到這兒,她怔忡了一下兒,微微地皺了皺眉。

林海洋問:“怎麽了?”

連憐喪氣地搖了搖頭:“沒事兒。咱們再試一件兒。”

連憐給林海洋選的衣服也是舒适款的運動系列,好穿好脫,寬松大方為主。雖然功能性類似,但是你不得不說比蘇鑫扔給林海洋的那幾套運動服好看多了。至少林海洋穿上不會讓人誤會是殘疾學生。總讓康複科的小護士笑話是裝作未成年賣慘。

畢竟林海洋的顏值在這裏,配上簇新的衣服,立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連憐都感覺到了往來逛街的女孩子們往這邊憑空多了許多側目。

她甚至都聽到了幾聲低語:“挺精神的啊,顏不錯啊,真可惜……”

“瘸了就沒意思了……”

“呵呵呵……你看上了?不知道還行不行……”

“哈哈哈,你真壞!”

連憐下意識地按住了林海洋的肩,她光聽着都覺得很難過了。

林海洋安慰地拍了拍連憐的手,沒說話,他相信這些人都是無心的。

哎……作一個殘疾人,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付款的時候,林海洋堅持自己來。

連憐以為他不好意思:“得了吧,又不貴。”

林海洋苦笑了一聲:“那個……我好久沒有在淘寶之外的地方花錢了。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有錢。我現在沒日沒夜的光剩下掙錢打發時光了。”

連憐“哎”了一聲,有點兒恻然地看着林海洋。誰知道這家夥興高采烈地付了錢,居然有點兒小激動地看着自己:“連憐,那……我能請你吃飯嗎?”那麽真誠地、讓人不忍拒絕的神色。

連憐看着林海洋急切到有點兒稚氣的樣子,笑了:“好啊!吃什麽?”她并不知道,自己猶豫的那一刻,林海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下一秒鐘,連憐看到林海洋笑得像個得到了聖誕禮物的小孩子似的,不自覺地,她也跟着也笑了出來。

笑容是可以傳染的。

逛街,吃飯,好像和女神約會一樣!

林海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老天爺,您今天對我真好!

林海洋覺得:和連憐在一起,春天的空氣都是芬芳馥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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