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DISS
林海洋在喘息。
蘇鑫陪着他一起喘息。
兩個人面對面地喘息。
等外面兒那對兒狗男女都提褲子走人了,屋裏這二位還跟那兒喘呢。
良久,蘇鑫說:“別喘了,林海洋。不知道還以為咱倆胡來呢。”
林海洋一臉茫然:“怎麽辦啊?”
蘇鑫茫然加一:“你問我幹嘛?又不是咱倆胡來。”
林海洋啐了蘇鑫一口:“呸。咱倆不就好辦了嗎?”
蘇鑫說:“呸呸呸。什麽話?!你好辦了我怎麽辦?”
林海洋都急了:“你說什麽呢?蘇鑫!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蘇鑫說:“不正經也是你先不正經。”
林海洋簡直氣急敗壞:“蘇鑫!你是我老板,又比我大,漢子都是純爺們兒。碰上這個事兒,我想問你拿個主意,你胡扯什麽呢?”
蘇鑫眨眨眼:“這……叫事兒嗎?”
林海洋都要砸桌子了:“怎麽不叫事兒?怎麽不叫事兒?他們倆什麽意思?啊?都要跟連憐結婚了,就李歡那個臭不要臉的王八蛋,還跟他表姐弄這一出?這連憐還怎麽嫁給他?你這不是要推着連憐往火坑裏跳嗎?”
蘇鑫為難地抓了抓腮幫子:“那也不是我推的啊……這裏有我什麽事兒?”
林海洋推了蘇鑫一把,義憤填膺:“你就在旁邊兒看着?黃鶴樓邊兒看翻船??”
蘇鑫揉揉腦門說:“那一般人,碰到這樣的情況,都是選裝看不見的……怎麽跟人家說啊?太尴尬了。”
林海洋急的腦門子上都蹦起來青筋了:“怎麽能裝看不見呢?你是人不是?啊?蘇鑫?你是人不是?”
蘇鑫擺着手解釋:“那什麽,你別激動,林海洋。你看,又不是我跟她未婚夫……哎,哪兒對哪兒啊。那,林海洋,你是人,你告訴我你預備怎麽辦?”
林海洋說:“怎麽辦?還怎麽辦?咱得告訴連憐一聲兒啊。”
蘇鑫轉了轉眼珠:“怎麽說?你怎麽告訴她?沖出去告訴連憐?你偷窺她穿緊身衣跳操一個半月了,還順道兒幫她抓了個奸。視奸有福利哦,親!你看她弄不弄死你!”
然後……倆人就都安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蘇鑫撓了撓頭:“海洋……我知道你看上人家連憐了。可是……師弟……你想想就您那腿……是吧……您那腰……是吧……你把人家娶回來也沒什麽意思啊……人家也未必跟你啊……”
林海洋沉默了好一會兒,擦了把臉:“我知道我這樣子……我也不敢想跟人家怎麽樣……可是,難道就這麽由他去了?難道我就不能關心她了?師哥,連憐人不錯啊,我瘸了,她還給我帶過吃的,你不在家的時候,人家管過我的飯,時常微信上時常問我缺不缺什麽?你說,非親非故的,人家還帶我去複健。我覺得……這事兒我沒看見就罷了,知道,總不能不知會她一聲吧?”
蘇鑫難得忘記形象地農民揣起了手兒,低頭琢磨了半天:“要不然,咱倆暗示一下兒她?這事兒吧,還是最好當事人自己發現。”
林海洋簡直急不可待:“行。行。你就說怎麽弄吧。”
蘇鑫眨了眨眼:“要不這樣兒?”
那個周三的傍晚,蘇鑫請連憐上來吃飯,說是感謝她上回幫着林海洋複健。
連憐電話裏客氣着:“不用不用。街坊鄰居的,應該幫忙。”
蘇鑫還沒想好怎麽接着跟人家客氣呢,回頭看見林海洋在一邊兒急頭白臉地沖他打着手勢:“那個,暗示,暗示。”
蘇鑫福至心靈:“啊,不是。連憐,主要是我朋友給送了點兒河鮮,啊,我估計你沒吃過,咱們一塊兒解解饞呗。啊?什麽河鮮?腦袋上綠油油的母王八……哎喲!啊,連憐,我沒事兒,沒事兒,撞桌角兒上了。”
回過頭,蘇鑫看見林海洋抄着簽字筆正狠狠地捅自己的腰眼兒呢,他口型很誇張:你說什麽呢!
蘇鑫無聲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用口型數落林海洋:“別催!”
連憐有點兒猶豫:“啊?你說甲魚是吧?那個可挺補的。你給海洋吃吧,我覺得他吃了會不會對複健有好處啊?哎,你不會做啊?”
蘇鑫順坡這驢就下來了:“不會啊。這麽好的東西,我不會弄,這不是也想求你幫幫忙麽。”
連憐“哦”了一聲:“那行吧。哎,真巧了你知道麽,我大學在飯館兒打過工。我真會弄。你等着啊,我一會兒就去。”
蘇鑫撂下電話,挺嘚瑟地跟林海洋說:“哎,你看,師哥出馬一個頂倆吧?人一會兒就來。”
林海洋看傻子一樣看蘇鑫:“連憐一會兒就來?那王八呢?”
蘇鑫大吼一聲:“靠!”扭頭就跑。
蘇鑫沖出電梯的時候幾乎跟要端着保溫杯去樓上看大娘跳舞的劉大爺撞個滿懷。
劉大爺揉着肩膀頭兒:“小蘇,你着什麽急啊?”
蘇鑫頭都不回地沖了出去:“王八不等人啊!”
在傍晚的六點鐘之前:王八回來了,蘇鑫回來了,連憐帶着輔料來了,就連她那個不是玩意兒的未婚夫李歡……也提溜着二斤點心來了……
連憐笑着攏了攏頭發:“大夥兒都是鄰居麽,我帶着他來認認門兒。”很周到的樣子,乖乖牌的未婚妻,造訪單身漢的家,總要帶個人避嫌的那種溫婉懂事兒。
蘇鑫一咧嘴,一抖手。
林海洋默默地垂下了頭。
這位李先生溫文爾雅,笑容可掬:“來得冒昧,給二位添麻煩了。”說着攀住了連憐的肩膀,非常親密地笑出八顆牙:“未婚妻總是要陪麽。”
這言行,這舉止,那叫一個斯文,那叫一個敗類。
連憐的臉都紅了,小鳥依人地靠在了李歡身邊兒,真是個幸福的準新娘。
在蘇鑫眼裏,這就是小紅帽無知無畏地走向了大灰狼。
一邊兒幫忙切配菜的林海洋深深地吞了一口唾沫,才沒把手裏的刀飛出去。
多了一個人,莫名地,氣氛有點兒尴尬。
蘇鑫比較油條,他“哈”了聲:“來了好啊,來了好,人多熱鬧。我們家就是太冷清。哎,李……李歡是吧?喝什麽酒?你看你來就來吧,帶什麽東西啊。”他一回頭看見林海洋預備的東西:“哎,我說,海洋,你怎麽想的?預備餃子幹嘛?哪有王八配餃子的?這也不是一套啊?”
連憐特別好說話:“哎,蘇鑫哥,海洋難得想吃餃子麽。你別說他。餃子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李歡也在一邊兒非常随和地給林海洋解圍:“客随主便客随主便。我跟連憐其實都挺愛吃餃子的。好吃不過餃子麽。”
林海洋垂着眼皮,冷不丁笑了一聲:“是,好吃不過餃子,好玩兒不過嫂子麽。”
李歡僵住了,他詫異地擡眼看了看林海洋。
林海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特沒禮貌的那種看法兒。
屋裏的氣氛就比較詭異了。
連神經比較粗的連憐都覺得不太對勁兒:“林海洋,你說什麽呢?”
蘇鑫也覺得林海洋有點兒太直接了,他回過身,沖林海洋做了個“暗示暗示”的嘴型,然後企圖打個岔:“連憐,要不然你給看看這個甲魚怎麽弄啊?”
連憐看了看盆裏的王八,快步走過來就往腰上圍圍裙了。
走到了廚房門口兒,連憐回過頭,看了看屋裏的三個男人,她本能地覺得他們都怪怪的:“李歡,來來來,別傻坐着了,給我幫個忙呗。”
李歡顯然也不想和林海洋呆在一個屋子裏,他很輕快地站起來:“來了來了。”一臉賢夫。
蘇鑫趕緊攔着:“別介,別介,我請客,你們倆忙,這不像話啊。”
連憐笑了:“你們兩個大設計師,我正好有事兒求你們,你看看我們家這個裝修呗,我想弄點兒軟裝。你們給點兒意見。”
林海洋垂下了頭,澀澀地說:“我們不是室內裝潢設計師。”
連憐一邊兒忙活着一邊兒笑:“知道知道,我就是想讓你們幫我配配顏色。上回我看你出的那個圖,配色真好看。”
聽見心上人誇自己,林海洋微微地翹了翹嘴角,沒說什麽。
連憐手腳麻利,跟李歡的搭配也不錯,很快飯菜就一盤盤地端了上來。李歡熱熱鬧鬧把飯往桌子上端,就跟這頓飯從頭兒到尾都是他們兩口子忙活的一樣,而坐在那兒吭哧吭哧摘了半天菜的林海洋就是個吃現成兒的。
王八是清蒸的,湯味也鮮美。
連憐手腳不停地先給林海洋盛了一碗:“海洋你多喝點兒,這個可補呢。”
蘇鑫笑得跟林海洋家長一樣:“海洋,還不謝謝人家。你看連憐多關心你。這些日子,我們海洋沒少讓連憐照顧。”
林海洋扁了扁嘴,接過湯碗,小聲說:“謝謝。”
本來挺好的,結果李歡憑空插了一句:“沒事兒,沒事兒,我們連憐就是心眼兒好。流浪動物殘疾人,她各個都可憐。前兩天還送樓下流浪貓去絕育呢,你看她,畜生她都管!我也說她,你可憐不過來。有這個心啊,咱倆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正經的。”
這話兒說的,蘇鑫那麽嘴快的都沒法接。
連憐有點兒尴尬,捅了捅李歡。
林海洋抱着湯碗,垂下了頭。他很久沒理發了,黑發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李歡好像才覺出來自己說話不合适,他和煦地看着林海洋:“哎,海洋,你可別多心。我沒別的意思。來來來,你再來塊兒甲魚,你可得多補補,說不定,說不定哪天也能站起來當個正常人了呢。”
蘇鑫翻了個白眼兒:什麽叫補刀呢?
總之,這頓飯吃得是相當的尴尬。李歡是個善于刷存在感的家夥,整頓飯都不遺餘力地忙着跟未婚妻情深款款。
蘇鑫不斷地講冷笑話兒,企圖緩解一下兒滿屋的粉紅泡兒。
連憐尬笑着打圓場兒。
林海洋就跟一個随娘改嫁的拖油瓶似地,坐在那兒抱着飯碗不吭聲,連憐給他盛的那碗王八,他吃了四十五分鐘都有富裕了。
揉了揉太陽穴,蘇鑫覺得自己出了個壞主意,還不如直接把照片發給連憐呢,嗯,至多落下個偷窺狂的罪過兒。
好容易盼到大夥兒把碗裏的飯都咽了下去。
蘇鑫趕緊起立:“哎,連憐,李歡,要不我跟着你們去新房看看吧?咱不是說軟裝修配色的事兒麽?”
連憐眨了眨眼,看了看林海洋:“其實……我跟李歡是拍了一堆照片兒上來的,想讓海洋幫我配個色。”她咬了咬嘴唇:“海洋,要不改日吧,我看你今天累了。”
林海洋強打精神笑了笑:“沒,不累。都是你們忙的麽。”
連憐笑得眉眼彎彎的:“都是你預備的配菜。我就那麽一炒。主要還是你忙活。不過你願意幫我看看,就最好不過了。”說着,她打開手機,微信傳過來幾張室內的照片。
蘇鑫歪着腦袋看了看:“那還行,來,海洋,咱倆看看。”
林海洋瞥了一眼,沒說話。
蘇鑫倒是猛翻了好幾張,因為樓上樓下,房型基本一樣的,蘇鑫突然一擡頭:“連憐,怎麽少拍了一個卧室啊?”
連憐一拍腦門兒:“李歡,主卧不是你拍的嗎?你沒發給我吧?”
剛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李歡“啊”了一聲:“在我手機裏,我忘記傳給你了。”
連憐拿過來李歡的手機:“開機手勢是什麽啊?我發給海洋好了。”
李歡笑了笑,不緊不慢地找蘇鑫借來毛巾擦了擦手,從連憐手裏接過手機,很自然地找了一個連憐看不見的角度,輸了個複雜的手勢,然後發圖給連憐:“我自己來吧,你不知道我的圖片放在哪裏。”
林海洋坐在李歡的側邊,坐輪椅讓他比一般人矮了一大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歡的手。
蘇鑫翻着照片,口不應心地恭維着:“不錯啊,裝得挺細致的。哎,海洋,你說呢?”
連憐在一邊啃着一個蘋果問:“廳裏的射燈,我覺得都是白色的話,會不會太單調了我其實喜歡藍色的。就是那種淺淺的藍……好看不好看?算命的說我八字缺水呢。”
林海洋坐在輪椅上掃了照片一眼,聲音很淡:“你可想好了,藍色加上點兒偏黃的日光,你腦袋上就綠了。”
連憐顯然沒想到這一點兒,她癟了癟嘴,被打擊到了地說了一句:“哦……這樣啊……”
李歡看了看林海洋,微微地皺了皺眉。
林海洋垂着頭,沒看他。
連憐說:“家具呢,我們正在看,應該原木色的為主,你們說床品配什麽顏色的?我不喜歡大紅大紫的,覺得過了新婚那幾天不好意思拿出來。我比較喜歡清新一點兒的顏色,你們說原木色配淺草色的被套好不好看啊?”
林海洋依舊垂着頭:“好看啊,綠被,被綠。只要你能忍,就是皆大歡喜。”
李歡的臉都要掉下來了。
連憐拍了林海洋一下兒:“你就胡扯吧。”她扭過頭:“蘇鑫哥,你也不管管林海洋,你看他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今天陰陽怪氣兒的。”
蘇鑫趕緊拍林海洋的頭:“你說什麽呢?”他扭過頭跟連憐解釋:“你別搭理他。他吃王八燒的。連憐,我看林海洋是看你要結婚,他還是單身狗,所以心裏恨得慌,胡說八道的。”
人世間就是這麽古怪,好多時候,真話直講,反而有沒人相信的喜劇效果。要麽愚人節有那麽多表白的呢。
連憐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剛才臉色還有點兒不好的李歡攬過來連憐的肩膀兒,和顏悅色地看着林海洋,落落大方地居高臨下:“蘇鑫,你可別這麽說人家。海洋也是說個笑話麽,雖然冷了點兒吧。海洋啊,回頭我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女孩兒介紹給你啊?哎,女殘疾人,還真是不太好找。你也別着急啊,我去給你打聽打聽。不過我們連憐啊,名花有主,你就別想了。”
林海洋咬住了嘴角兒,低聲說:“我不敢想啊……”
連憐輕輕地拍了李歡一下兒:“說什麽呢!”
李歡就勢抓住了連憐的小手兒,放在嘴邊兒親了一下:“你是不是名花有主了?嗯?”
連憐的臉紅了紅,啐了他一口。
蘇鑫敬陪幹笑兩聲。
眼看着氣氛越來越古怪,連憐又寒暄了幾句,就拽着李歡退場了。
蘇鑫送客已畢,回過頭看着林海洋:“你這叫暗示?祖宗,你這叫找茬!”
林海洋雙手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口氣:“我都搞砸了。”
那天晚上的微信朋友圈兒比較熱鬧。
劉大爺哀愁地發了條求助:我保溫杯呢?跟我那麽多年的老物兒丢了。還讓不讓老頭兒養生了?!
薛大娘點贊。
連憐點贊。
蘇鑫點贊。
武警官留言:标的太小不能立案,您再找找吧。
胖叔留言:我有富裕的。
劉大爺回複:謝謝小胖,我還是要找我那個。
蘇鑫留言:大爺長情。
劉大爺點贊。
連憐點贊。
林海洋回屋翻了翻監控,留言:在天臺西邊兒。
十五分鐘之後,劉大爺回複:找到了!小林,你怎麽知道的?
林海洋張了張嘴,輸入:起了一卦。
蘇鑫點贊。
連憐點贊。
薛大娘點贊。
劉大爺、胖哥回複表情:跪了。
武警官回複:封建迷信要不得。
連憐回林海洋:有空也給我算算?
不多時,她收到了一張林海洋發過來的古怪幾何圖案。
林海洋留了幾個字兒:他的開機手勢。
連憐輸入: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
林海洋輸入:剛起了第二卦。
連憐輸入:你怎麽知道他開機手勢的?
林海洋輸入:那是第三卦。
連憐笑了,輸入:那你再給我算算……
林海洋等了很久,連憐也沒說出來她要算什麽。
林海洋輸入:我一個月只能起三卦,沒資源了。
連憐輸入:哦。
好像松了口氣的樣子。
林海洋放下了手機,滑到了天臺上,他抱着越來越沉的小橘貓,坐在那兒看着天際發了半宿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