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後天是個好日子,吉利又讨喜。
這次的活動在臨市某酒店舉行,共有十二個省參加此次研讨會,市建委、城管辦以及市政府都參與了會議。
演出活動在晚六點舉行,宴會廳早已布置完畢,林初往嘴裏塞了一顆潤喉糖,聽楊純貝道:“小慧說這次來的這些領導,有幾個就是上次考察團裏面的人。”她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說道,“這麽多的省份呢,總共二三十個市,到時候整個大廳裏全坐着這些大大小小的領導,我怎麽覺得瘆的慌!”
林初忍俊不禁:“我領導最喜歡跟我說的話就是一回生兩回熟,我們都‘熟’過好幾回了!”
楊純貝捧腹大笑,又和林初嬉鬧了一會兒,才換上演出服,同衆人一道前往宴會廳。
林初打電話給向陽,預估了一個結束時間,倘若趕不及八點鐘的晚飯,那就只能吃宵夜了。
大夥兒吃了些點心充饑,領導們的致辭太過冗長,聽得叫人昏昏欲睡,好半天才熬到演出開始,林初單位的合唱排在第四個節目。
十二個姑娘各個亭亭玉立,往臺上一站,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眼球。
單位裏組織的合唱團,對成員們的唱功要求排在次位,更看重她們的樣貌身材,因此林初這樣一個五音并不太全的人,也能在裏頭渾水摸魚。
合唱的歌曲實在稱不上好聽,只是為了襯托研讨會的莊重氛圍,表演單上的節目都必須有意義,幸好畫面賞心悅目,倒也不會讓臺下衆人覺得枯燥。
一曲唱畢,林初的喉嚨又痛了起來,一進後臺就猛灌水。大夥兒一邊排隊換衣服,一邊議論剛才的場面,有人開玩笑:“随便搭上哪一個,我就立馬辭職,再也不守着垃圾堆過日子了!”
衆人大笑,立刻揶揄起來,換完衣服後等在後臺,也不知領導有沒有其他的安排。
林初打電話給向陽,“應該快了,我們再等等看,要是沒事兒就能散了。”
向陽說道:“我在你們酒店的咖啡廳,你慢慢來。”
挂斷電話後又等了片刻,才見領導慢吞吞的走了進來,拍了拍手表揚了一番,又讓她們去宴會廳裏吃飯。
宴會廳最後方的區域劃分給了表演者,大夥兒收拾了一下便要過去,林初跟楊純貝打了一個招呼,拎上包便往咖啡廳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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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在二樓,裏頭的客人不多。林初卸妝沒有卸幹淨,原本醒目的舞臺妝經她的擦拭後變成了淡妝,向陽指着她的眼睛說:“睫毛膏都沾到眼角了!”他伸出手指替林初揩了揩,這才前往樓下的餐廳。
經過宴會廳的時候林初指了一下,帶着一絲炫耀:“我們剛才就是在裏面合唱,什麽領導都有,還有市副秘書長呢,我還頭一次見到,以前從來不看新聞,根本就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向陽笑聽她喋喋不休,時不時的誇贊一句,一半是哄,一半是欣慰。
林初饑腸辘辘,才上了一道菜,她就迫不及待的動起了筷子,又問向陽怎麽會來這裏。
向陽回答:“來找資金,跟我合夥的那個老同學之前的根基都在這兒,認識不少人,昨天我們剛跟人簽了合同,這事兒也算成了!”
林初喜道:“恭喜!”她舉起水杯同向陽碰了碰,又問他公司的情況,不知不覺就将盤子清空了。
餐廳另一邊的宴會廳裏人聲喧嘩,演出已近尾聲,晚宴也即将結束。
時間雖然不長,可該交流該彙報的內容都已交代清楚,衆人又再客套一番,便一齊離去了,宴會廳外登時湧滿了人。
林初和向陽也恰好從餐廳裏走出,遠遠地就見到大批人往酒店門口和電梯走去,幾道熟悉的身影也混在其中。林初眼睛一花,似乎見到楊純貝和一個中年男人走在一起,從側面看去,那男人好像是先前考察團裏的張姓領導。
向陽叫了幾聲:“怎麽了?”
林初收回視線,搖搖頭說:“沒什麽。”
嘴上這樣說,可林初總有些心神不寧。老張那人道貌岸然,她還記得楊純貝誇過這領導沒有官架子,兩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除非就是林初想的那樣。
向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問道:“累了?那還要不要去小吃街?”
臨市有一條著名的小吃街,林初來前便肖想已久,明天就要返回南江,她想乘機逛一逛。楊純貝雖然與她交好,可兩人也不過是普通同事,林初沒有權利幹涉他人的私生活,想來楊純貝比她老練,應該懂得察言觀色,保護自己。思及此,林初索性不再胡思亂想。
恰逢臨市的美食節,小吃街裏人山人海,向陽帶着林初擠來擠去,專揀一些從未吃過的食物。林初吃不了太多,買一份嘗幾口,剩下的便扔給了向陽,向陽邊吃邊問她和沈仲詢的情況,林初羞答答的敷衍回答,向陽笑道:“你大一的時候我還發郵件問過你,你說你學校裏的小男生太不成熟,你想找個年齡差距在三歲左右的,這個沈仲詢恐怕不止?”
林初點點頭:“他都三十了。”說完,她又加了一句,“不過他長得不老,平時西裝穿多了看起來有點兒老氣橫秋,你沒見過他穿T恤,還是挺帥的!”
向陽大笑一聲,用力揉了揉林初的腦袋。
将近淩晨時兩人才驅車返回,夜色濃濃,臨市與南江城不同,市區的繁華程度不及南江,沒有滿目的霓虹燈,夜幕也比南江的濃黑許多。
片刻到達酒店,向陽替林初打開車門,叮囑了幾句後看着林初走進大堂,他才開車離去。
林初揉着脹鼓鼓的肚子坐進電梯,慢吞吞的往房間走去,大門一開,才發現電視機亮在那裏,不知放的什麽電影,傳來的聲音似幽似怨。
林初從不敢一個人看恐怖片,乍聽那聲音後立刻壯膽喊道:“貝貝,我回來了!”
阖上門往裏走去,不見楊純貝應答,小小的房間裏也沒有人,林初奇怪的四顧一圈,又去衛生間看了一眼,仍舊沒有人。
電視機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驚得林初也跟着叫了起來,她趕緊跑去關閉電視機,拍着胸口轉身的時候,倏見靠窗的地上躺着什麽,之前被小床阻擋了視線,因此并未發現。林初立刻提起了心,倉惶的後退一步,不敢踏上前。
她又喊了幾聲“貝貝”,仍是得不到一絲回應,杵了半晌,待空調的冷風吹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才動了動腳,小心翼翼的往窗邊挪去。
躺在地上的,果然是一個人。
林初緊張得喚了幾聲:“喂,喂,你起來!”
那人一動不動,面朝地下,後腦勺隐隐約約有幾抹深紅,林初這才發現楊純貝的化妝品都灑落在牆角,其中一個藍色玻璃瓶碎裂在旁,淡淡的香氣溢在周圍。
林初心下一驚,忙不疊的往前跑了幾步,蹲下來搖了搖那人,喚了幾聲後用力将他翻了一個身,那張臉露了出來,驚得林初立刻大叫,手足無措的逃到了另一邊,也不管那人是生是死。
剛想跑出去,那人突然掀了掀眼,呻|吟一聲,胳膊也跟着動了動。
林初緊張得咽了咽喉,只見那人用力合了合眼,似乎極為難受,看清林初後才啞着嗓子開口:“是你?”
林初幹巴巴的笑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您……您沒事吧?”
老張靜默片刻,意識并未完全攏回,後腦勺的疼痛反倒刺激得他清醒了一些,正想開口,卻聽門外突然傳來聲響,有人摁了摁門鈴,對旁人道:“餓死了,不知道楊純貝在不在。”
“我知道林初不在,剛在酒店的時候我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兩人低笑着議論起來,林初剛想跑去開門,立刻就被老張抓住了小腿,她下意識的叫了一聲,門外兩人立刻停了議論,拍門喊:“貝貝,你在不在啊?我聽見你的聲音了,別裝睡啊,起來吃宵夜!”
老張陰沉着臉道:“別吭聲!”
林初動了動腿,“您受傷了,我幫您叫救護車!”
“不用!”老張慢慢從地上爬起,往床邊一坐,聽着門外那兩人的叫喚,低聲道,“我坐一會兒就行了,你別放人進來!”
林初心頭一動,前後連貫起來,立刻意識到了可能的真相,見老張滿臉戾氣,她提心吊膽的往牆邊站了站,思忖着怎樣明哲保身。
老張說道:“你就當沒見過我,等人走了我就出去。”
林初猶豫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五分鐘後屋外已沒了動靜,林初拉開門縫瞧了一眼,回頭道:“沒人!”
老張腳步不穩,晃了兩下才站起來,又捂着後腦勺慢吞吞的挪到門邊,再次警告林初:“記得你沒見過我!”
林初點點頭,側身讓開了。
卻不想大門剛敞開,突然傳來大喊:“哈哈,看我不抓到……”聲音在見到衣衫不整的老張時戛然而止。
兩個同事目瞪口呆,林初有口難辯。
老張咳了一聲,黑着臉快步走向電梯,可誰知才邁了幾步,便一陣頭暈目眩,過道裏的燈光忽明忽暗,他立刻人事不省。
林初和那兩人來不及說其他,馬上朝老張跑了過去,後腦勺的血漬暴露無遺,一人立刻打電話叫來救護車,又通知了住在樓上的領導,幾人手忙腳亂,許久才将老張送達醫院,剛剛喘了口氣,誰知警察也趕到了。
林初領命去辦了手續,回來的時候就見領導朝她招手,“她就是小林,是她發現的!”
林初暗叫糟糕,穩住心神上前,将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警察,被盤問了将近一個小時才得以解放,老張的家屬也已趕到,将病房圍得水洩不通。
林初忐忑不安,坐在一旁等候領導發令。
出了這種事情,既然已叫了救護車,明眼人都不會通知警察,領導剛才已經偷偷問過林初,确定她們之中沒有人報警,事情就變得蹊跷起來。
為今之計只有找到楊純貝,才能将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警察一來,必定鬧得人盡皆知。無奈楊純貝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找不到她,林初便有些提心吊膽,再如何解釋,在旁人看來都像是欲蓋彌彰。
後半夜林初終于回到酒店,撲到床上倒頭就睡,沒有心思去想明日可能出現的狀況,夢裏的景象卻勝似恐怖片,壓抑得她喘不過氣,好不容易掙紮醒來,天空已經泛白。
楊純貝一夜未歸,林初本以為她逃跑了,誰想卻在餐廳見到了若無其事的她。
同事們都聚在一起議論昨晚的事情,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傳達最新情況:“……醒來以後說自己是不小心撞到了,沒有人襲擊他,不過撞到的地點就讓人……”她見到林初朝這邊走來,立刻收了話音。
林初來不及管其他,立刻問楊純貝:“你昨晚跑哪裏去了?”
楊純貝放下刀叉,回答道:“我昨天晚上去同學家了,沒來得及跟你說。”她欲言又止,“你昨晚……對了,我早上才看到來電提醒。”
一旁和楊純貝關系較好的同事開口:“林初,你昨晚說看到楊純貝和那個……什麽在一起,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又有人安慰:“大家都別說了,沒什麽大事!”
林初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議的看向楊純貝,半晌才冷冷道:“你确定你昨天沒跟什麽人在一起,吃完飯後也一直沒有回過房間?”
其他人看不出楊純貝的心虛,林初卻看得清清楚楚。楊純貝笑道:“真沒有,林初,我不知道你要表達什麽,坐下來吃飯吧!”
林初也笑了笑,打量了一圈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但我昨天明明是和朋友出去了,小慧也有看到,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不過應該有監控。”說罷,她轉身就走,餓着肚子回到房間,氣鼓鼓的收拾起了衣物,又洩憤似的将楊純貝的床弄亂,所有雜物都跌到了地上,和瓶瓶罐罐撞在了一起。
楊純貝終于從餐廳回來,輕手輕腳的推開門,也不走進裏面,只站在玄關,低聲道:“林初,車子遇上堵車,可能要推遲半個小時。”
林初并不理會她,只靠在床頭摁遙控板。
她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息事寧人,老張不會将事情宣揚出去,更不會說出楊純貝的存在。可他不宣揚,随行的同事之間也早已将事情傳遍,昨晚有人親眼見到他衣衫不整的從林初房裏出來,身後只跟着林初一人,林初真當百口莫辯。
她扔開遙控板,摁了摁手機才開口:“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就要背這個黑鍋,傳出去我怎麽做人!”
楊純貝似乎要哭出來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他只是說送我回來,沒想到就要……就要那樣,我砸了他以後實在害怕,我就跑了!”她走近林初,淚水漣漣,“林初,事情已經這樣了,是我不好,我沒這個膽子說出來,你還有民安的沈經理護着你,他是沈總的兒子,我們誰不知道,可我就只有一個人,我不敢!”
林初不敢置信:“憑什麽你不敢我就敢,楊純貝,你別忘了還有酒店的監控,我憑什麽要無緣無故替你背黑鍋!”她越想越氣,口不擇言道,“而且你一個成年人,你答應讓他送你回房間,你會沒預料到之後會發生什麽?你在我面前裝什麽單純無知!”
楊純貝搖着頭說:“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抹幹淨眼淚,捏拳說,“對不起林初,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過一段時間大家就會忘記了,誰也不會再提起,當我對不起你,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林初實在無力與她争辯,扭過頭不再看她,兩人各忙各,好半天才将行李收拾妥當,又一聲不吭的同衆人彙合。
她想過去向酒店讨要監控,可昨晚回來前領導便已找她談話,讓她別将事情鬧大,林初深刻明白他們不需要真相,需要的只是穩定,官大一級壓死人,林初束手無策。
其實楊純貝說的沒錯,南江市的新聞每天都層出不窮,單位裏頭隔三差五便會有新的八卦傳出,過幾天便不再有人提及,誰也不會将一個話題反複說上幾個月,可林初連一天都受不了。
巴士朝南江駛去,林初獨自坐在後座打電話,耳邊是源源不斷的閑言碎語。楊純貝坐在前面與同事們說說笑笑,只有她孤苦伶仃的窩在後面,林初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