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周一是艱難的一天,林初總覺得睡不夠,坐在車上眯了會兒眼,沈仲詢把她搖醒,林初拍開他:“我沒睡着!”
沈仲詢一笑,叮囑道:“好好吃飯,工作慢慢來,晚上我有時間就過來,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林初點點頭,打着哈欠下了車。
公司裏一股早餐的味道,林初與大家道了聲早,坐了一會兒才見大小老板出現,召集一行人去會議室開會,林初拿上錄音筆和電腦跟上,向陽轉頭看了她一眼,安撫似的笑了笑。
林初對會議紀要并不生疏,從前在單位裏她也專門負責這塊,只是這裏還需要她根據會議紀要擴展方案,至于如何擴展,向陽已給她案例,另外就要憑自己的本事了。
陳華端坐在首位,林初和向陽各坐下首,同事們彙報了一輪工作進展後,陳華端發了幾張文件紙給他們。
有兩家公司要購買他們設計的網站模板和客服軟件,另外還有細節上的幾項要求,各個事項已經拟定,現在需要分配人手,陳華端四顧一圈,利落的下了一疊命令,接下去便是衆人商讨細節,林初聚精會神,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陳華端稍稍側身,垂眸看了一眼屏幕,眉頭微蹙,低聲道:“簡明扼要!”
林初一愣,點點頭,動作開始變慢。她習慣記錄詳細,無論是課堂筆記還是會議紀要,只要速度跟得上,她都盡可能将所有小節都記錄下來,不過陳華端不需要,他要的是簡單明了以及之後的擴展內容,他不需要林初複述他人。
會議結束,林初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嘗試着先打一遍草稿。
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她琢磨了許久,也只是将小條框羅列清楚,直到中午都沒寫完三分之一,同事們喊她一起去吃午飯,林初謝拒了,絞盡腦汁的去想方案。
向陽站在臺階上看了許久,見大家都出去了,他才走到林初身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林初一愣,尴尬道:“你怎麽還沒去吃飯。”
向陽将她的腦袋掰正,笑道:“你不去吃,我怎麽能去吃!”說着,他已經指着屏幕開始教導,講課的過程循序漸進,他先從第一條入手,按照自己的思路講述,到第二條時便引導林初自己去想,兩人一問一答,就像林初從前讀書時,向陽教她數理化,到後來林初自在許多,思路也漸漸理清,一旦進入狀态,一切也都簡單了。
陳華端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本想叫向陽去吃飯,一開門卻見他和林初靠在一起,陳華端挑眉一笑,“怎麽都不吃飯了,這麽為公司拼命!”
向陽笑了笑,拍了拍林初的椅子:“行了,回來再做,先去吃飯!”
“你們去吃吧!”沒道理她一個小員工和兩個老板單獨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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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也不勉強,對陳華端道:“我們走,別管他!”
陳華端勸了幾句,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問向陽:“就讓她這麽餓着?”
向陽笑道:“她虧誰也不會虧到自己。”
林初當然不會挨餓,早晨沈仲詢硬要往她的包裏塞兩個面包,還放了一盒酸奶,竟像家長替小孩做的事情。
新鮮面包保質期短,林初不會随意扔掉,索性就把它們當成午飯,甜食最合她的心意。
那頭陳華端和向陽找了一間包廂吃飯,兩人商量了一下案子和報價,後來陳華端突然說道:“你跟欣欣離婚也大半年了,家裏就沒催你?”
向陽笑道:“你跟嫂子離婚三四年了,叔叔阿姨不也沒催你!”
“那怎麽能一樣!”陳華端說道,“我已經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兒子都已經念小學了,我要是給他找後媽,我得挑個人品好的。”他笑了笑,“算了,我還挑人呢,二婚又帶個兒子,能有姑娘看上我已經不錯了!”
向陽稀奇道:“什麽時候會妄自菲薄了?”
陳華端搖搖頭:“這是實話,你看我眼光一直這麽高,總想找個年輕的沒婚史的,可看看我自己,除了有兩個錢,沒長相沒年齡,還帶着一個兒子,要真有年輕漂亮的願意跟我,還不是看上我的錢!”
不論自身條件如何,男人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兒,賞心悅目,面上有光,很多時候他們總不看內在,尤其是陳華端這個年齡的人,有內在的前妻他已經有過了,将近四十歲的男人更需要一個漂亮姑娘來充實自己的業餘生活。
向陽笑道:“錢也是資本,怎麽,什麽時候這麽較真了,覺得愛情重要?”
陳華端一笑:“還不是看你跟林初在一起,讓人羨慕,都是離婚的,你就能找着一個好的,我錢還比你多呢!”
向陽眉頭一蹙:“別瞎說,林初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她有男朋友!”
陳華端仿佛才知道:“有男朋友了?我一直以為你們有什麽呢,她要是沒男朋友,是不是就……”
向陽趕緊打斷,聽起來瘆的慌:“夠了夠了,她才多大,要是在古代,她都可以做我女兒了,什麽玩笑都能開,但不能拿她來開。”
陳華端若有所思,斟酌道:“那是我想岔了,難得看你對一個姑娘特別好。”他笑了笑,“而且林初确實不錯,漂亮乖巧,她什麽時候找的男朋友,我記得我們開車接她那陣,她還沒找吧?”
“那陣他們吵架,年輕人吵完就和好了!”說的自己多老似的,向陽又笑道,“不過她男朋友我見過,家世人品和長相都不錯,家裏催他們趕緊定下呢。”說着,他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陳華端,喝茶擦嘴,又聊了一會兒兩人才回到公司。
林初的優點是将勤補拙,衆人吃飯喝茶的時間,她用來琢磨方案,下午兩點她終于将工作完成,檢查潤色後她偷偷發到了向陽的郵箱,讓他幫忙看一下,過了片刻向陽發回來,紅色的批注只有幾條,證明林初完成的不錯,林初又修改了一下,才發到了陳華端的郵箱。
這周大小老板沒再給她時間學習,公司已經步入正軌,小案子不斷,大案子偶爾來一個,同事們有的戴着耳麥和客戶溝通,有的坐着設計一天,林初懂得苦盡甘來的道理,她如今不能偷懶懈怠,假如基礎沒有打好,以後會很吃力,因此她廢寝忘食,比同事們還要忙碌,有時候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不能總是請教向陽,便去茶水間泡一杯奶茶,端去給胖哥,胖哥總笑哈哈的一口喝幹,熱量成功轉化成脂肪,教林初時也更加耐性和藹。
陳華端觀察幾次,發現林初是一個人精,才來了一個多禮拜,便能分出軟硬柿子,衆人聚在一起聊天時一旦有人冷場,林初也能默默接上一句,誰也不會尴尬。最有趣的是同事們讓她幫忙幹活,她會裝作忙得不可開交,但還是乖乖地應下同事,害得同事都不好意思,幾次下來倒也沒人再去打擾她。
陳華端站在玻璃門後,突然發現向陽替林初安排的位子甚合他的心意。
其實林初并沒有這麽精明,她在國企裏呆了将近兩年,彎彎繞繞懂得不少,卻暫時還沒在這裏派上用場,她最聰明的地方是她會請軍師。
“怎麽能迅速融入一個團體?”她問沈仲詢這話的時候,像只小狐貍。
沈仲詢還在回味,抱緊赤|裸裸的林初,懶洋洋道:“你說說看。”
林初一笑,将自己觀察到的同事挨個道出,她心中已經有譜,可她更希望沈仲詢給她一顆定心丸。“我不可能動不動就問向陽,有時候請教同事是最直接的,但我發現有的人很奇怪,忽冷忽熱的,大家在一起時有說有笑,我真去單獨跟她聊天,她又愛理不理。”
這種人,應該更喜歡跟異性聊天,林初比她漂亮,她雖不讨厭,卻也不願搭理。
想來想去,反而是胖哥最好,只是胖哥年紀最大,工作經驗最豐富,他有時候會自視甚高,總有一種他才是老大的感覺。
沈仲詢思忖道:“你反正年紀小,裝可愛也沒事兒,別谄媚就行,否則讓別人背後議論,記住一點,不管在哪裏工作,外露的谄媚是最要不得的,真正的本事是馬屁拍的不聲不響。”
林初喜歡聽沈仲詢說教,每每這時,渾厚低沉的嗓音就是催眠曲。
她白天拼命工作,晚上抓緊時間補習,沈仲詢抽空回到市區,她又要被抓去公寓,一番戰鬥後精疲力盡,一周下來終于生病,不過不是常規病,是牙疼。
林初躲在角落照鏡子,總覺得自己又長了蛀牙,可暫時沒看見牙洞。中午大家叫她去吃飯,林初捂着腮幫子拒絕了,總想往牙齒下面塞些硬東西。
向陽找到她,讓她張嘴,林初如今不是小孩子,雖跟向陽關系好,可也不願在他的面前露出口腔,這般親密,只有父母和牙醫才能看,還有沈仲詢。
向陽卻不管,直接掐住她的雙頰,林初“啊啊”叫了兩聲,口齒不清道:“沒有蛀牙。”向陽松開手,林初又問,“對了,我以前的蛀牙是哪顆?我現在左邊痛。”
向陽蹙眉道:“自己的事情都記不住?右邊,應該是倒數第三,當初你刷牙一個月,每次都摻冷水,說熱水漱口痛,要不是我檢查你牙齒,你牙齒全廢了!”
哪裏有這麽誇張,林初腹诽,陳華端從臺階上走下來,笑道:“怎麽今天又讨論蛀牙了?行了,牙疼也要吃飯,老向,你帶着她去喝粥!”
喝粥墊了肚子,到了下班,林初餓得有氣無力。
沈仲詢來接她,親了親她的腮幫子:“這麽疼?明天帶你去看牙醫吧。”
林初搖搖頭:“是累的,不用看牙醫。”
沈仲詢心疼:“你這麽拼幹什麽!”
林初嘆氣:“什麽都不懂,我總不能給向陽丢臉。”
聽林初承認自己是為了向陽,沈仲詢有絲不悅,“你工作難道是為了他?他既然讓你去那裏,自然心中有數,把他當成普通老板,別當成熟人就行了。”
可林初與向陽不是一般的熟人,雖然這些年他們斷了聯絡,可多年感情擺在哪裏,向陽對她好,她自然也要對向陽好,至少不能讓陳華端有微詞。
回到公寓後林初還在說:“陳華端雖然和向陽是好兄弟,可他在公司裏,真的不給人留情面,我見他沖向陽吼過,而且說實話,陳華端并不滿意我的工作表現,我跟他很多方面都不合拍,他是老派的老板,一切都是他說了算,嘴上講民主,做起來的事情卻并不民主,很多命令說的不清不楚,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做,問了兩句,他就說我問題多,請我來是工作的,不是提問的!”
沈仲詢蹙眉道:“這種性質的私企,老板永遠都不會錯,只能你去适應他,沒道理讓他來适應你,他下的命令別人能聽懂,就證明他更沒問題。”
林初撇了撇嘴,她希望沈仲詢幫她說話。“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可我需要時間啊,有時候他說話快了,說了臨市的方言,那我就更聽不懂了,但他就不許人問。”
沈仲詢雖不向着她,可到底心疼她被別人訓,難得違心道:“他也過分了,是該給你時間。”
林初眉開眼笑,不一會兒卻又聽沈仲詢教育起來,說了一陣又讓林初幹脆辭職,林初哼了哼,飯後兩人在卧室裏糾纏,她故意不讓沈仲詢舒坦,逼得沈仲詢簡直想吃了她,雙眼赤紅,到最後遭殃的還是林初,裝可憐又哭又求饒,沈仲詢才心軟放她一馬。
事後沈仲詢将裝死的林初又逗活過來,林初推着他連喊“不要”,沈仲詢笑了笑,将她摟緊了一些,說道:“禮拜天陪我去吃個飯。”
林初閉着眼睛問:“什麽飯?”
“一個朋友兒子辦周歲酒,走個過場就行。”聽林初“嗯”了一聲,沈仲詢吻了吻她的額頭,“他就比我大幾歲,兒子也有了,你說,元旦前跟我回趟家怎麽樣?”
也不知林初有沒有聽見,并沒有回應,沈仲詢捏着林初的手指頭,低聲道,“戒指什麽戴上,我們都已經這樣了,你還覺得快?”
婚姻太過莊重神聖,林初緩緩睜眼,親了親沈仲詢的胸膛,嘟囔道:“我見過沈總,可兇了。”單位二樓會議室,林初第一次見到沈仲詢,那天沈洪山将沈仲詢罵的狗血淋頭。
沈仲詢欣喜,低頭尋向林初的唇,嘬了幾口才道:“在家裏他就是一個老人家,不兇。”
第二天林初還是牙疼,沈仲詢強行帶她去看了牙科,醫生搗鼓了一陣,開了幾盒藥便讓他們回去了。沈仲詢中午煮了些酥軟的菜色,頭一次不在裏頭放糖,林初要去吃零食,他也拍開她的手。
林初抗議:“醫生說我是累了,沒說蛀牙!”
沈仲詢蹙眉:“累了就去休息,少動牙齒!”
林初嘟囔:“休息休息,昨晚是誰不讓休息的!”
沈仲詢耳尖,捏了捏林初的臉,“昨天我錯了,對不起,沒有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實則是林初飯後牙痛消了一些,他才沒有分寸,“今天我會補償,絕對不碰你,你好好睡一天!”
林初盯着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黑瞳裏是她的臉,沈仲詢這麽好,她也将自己給了他,還有什麽好苦惱的,她對自己的未來報以美好期待。
只是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一切的變數都從周日的周歲宴開始。
十二月中旬的這個周日,南湖大酒店底樓宴會廳內賓客雲集,酒店董事長馮至的兒子滿了周歲,南江市大大小小商界人士都受邀前來,宴會廳外安保措施加強,提防新聞記者,陸陸續續到達的官員低調進入,官商兩派像是老友,見面便是握手寒暄。
林初見到代表南貴餐飲集團出席的程喬安,西裝革履一表人才,邊上是外形發福的南貴千金呂久娴,從前高傲嬌麗,如今高傲仍在,嬌麗卻無,只有一副三十多歲中年婦女的模樣,林初突然覺得難受,時間的魔術太過殘忍。
呂久娴是林初的學姐,與她有過幾面之緣,不過對她并沒有印象,程喬安卻做賊心虛,見到林初後便帶着呂久娴走去了另一邊,林初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們,一擡眼,就見陳華端出現在人群裏,插着褲袋和衆人談笑風生。
沈仲詢握起林初的手,讓她挽住他的胳膊,眼神示意林初:“那邊是恒廣的位置,裏面有我們家的遠親,待會兒跟我過去打個招呼。”
林初點點頭,甩了甩新燙的長發,從容含笑,随沈仲詢進入了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