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1.3#

Bobby·Singer無法形容第一次見到溫家兄弟時的感覺。

他與John不算來往頻繁,但相交多年總是聽他提起亡妻,提起懂事的大兒子,提起出色的小兒子。獵人生活殘酷而寂寞,勉強擁有個近似于正常的家庭,能後繼有人,大家嘴上不說,心裏也是無比豔羨。家族的維系總是強大而堅固。更何況John半路出家卻身手了得簡直不要命,故而,很長時間裏,他在獵人圈子裏都是被稱為“帶着兩個崽子的瘋子”。後來鑒于他在RoadHouse一次又一次炫耀筆記裏的全家福的行徑,這個別稱漸漸演變成“帶着兩個漂亮崽子的瘋子”。

人人都羨慕他的家庭,随之而來的,也是無限的遺憾。要知道,獵魔之路從不平靜,驅使獵魔人踏上征程的故事也令人不勝唏噓。

Sam總是深沉卻誠懇的,成熟得不像別的八歲男孩。收到父親暫時回來的消息居然翻白眼嘟囔“是是是,那老家夥回不回來随意”。老Bobby不太接觸孩子,掩飾性說了句“他,哦,你爹地,他看上去氣色還好,所以不用擔心”。

“我才不叫他Daddy,我又不是四歲也不是Dean。”那小白眼翻到他漸起的啤酒肚上,狀似無奈的跟了句“Okay, never mind.”

小家夥隔天傍晚主動找到他。他那時剛進酒吧門,屁股都沒坐熱,小男孩被攔在門口,一腦門的汗,眼神極其無辜和焦急,沖他一個“Daddy”喊出來,下一句就是“HELP”。然後,他就在醫院看見了溫家的大兒子——順便替他們付了帳。

大兒子躺在病床上呼吸簡直沒有聲音,臉色差得好似沉疴難起,漂亮勁兒一看就不是來自他那個糙漢子朋友,脆弱得……不像是溫家血脈。弟弟抓着哥哥的手,表情全是瘋狂的沉靜。Bobby不禁要想,John知道自己的兒子病成這樣麽從小兒子的态度來看,實情似乎不太像John那些不加掩飾的炫耀。

男人上前揉揉小家夥的頭發,“你知道就算你說實話我也會相信的,我會救你哥哥。”男孩新奇的表情幾乎讓Bobby産生說錯話的預感。

“不,我從來不說謊,幹嘛說謊。Dean才是那個習慣瞎扯的人。”

Dean第一次給自己剪頭發是四歲。父親失眠,脾氣也暴躁,總是摸着媽咪的照片不斷低喃“Mary”。他想哭着跟爸爸說媽咪每天都會給我洗頭洗澡,可爸爸的眼神總像早上煎糊了的蛋,他覺得爸爸應當比他弄壞他的小熊時還要傷心,于是就舉着剪子在自己頭上來比劃來比劃去了半天,視死如歸的劃拉幾下,從此自學成才。在不再劃傷自己以及學會造型之後,Sam來不及嫌棄之前,從弟弟的頭上找成就感。

他醒來時并沒覺察到自己身在何處,聽見熟悉的哭聲才轉過頭習慣性地去蹭Sam哭花的臉,“…嘿…Sammy Girl,多愁善感不是這麽來的,你老哥我只是睡一覺罷了…”

八歲的孩子聽見兄長的安慰直接飛撲上去摟住哥哥脖子“Dean-Dean”的叫個不停。Dean摸着他弟弟開始變長的頭發,把頭埋在他肩頸,輕嗅低語,“Sammy,把頭發留長,求你了。”

Dean從母親亡故後一直斷斷續續做着噩夢,他幾乎記得所有內容。有時候是溫暖的日光,有時候是亂飛的鬼魂,有時候是父親遠走的背影,有時候是離去的大人Sammy,卻一次都沒有夢見過自己死于火中的母親。Dean将之定義為物以稀為貴和記憶片段性缺失,何況他還有Sammy和Daddy要照顧,有家族事業要忙。所以,夢裏柔軟的手指撫上Dean的額頭時他甚至有一瞬顫栗的驚慌。夢裏的母親親吻他的額頭回身跟父親說“小Dean又發燒了”,溫柔的細語在耳邊不曾停過。Dean不停不停地提醒自己“再不回去Sammy該擔心了”卻一遍遍私心裏想“再五分鐘就再五分鐘”。

只再五分鐘就好了。

這個噩夢超越不同于一般的噩夢,它讓Dean難受,又無法不沉溺于此類難過。

Advertisement

只要,再…五分鐘…就好了。

Mam,I miss you so much. Pleasee back, please.

“嘿MAN,你壓到我的管子了,”Dean拍拍弟弟的後背,手還是溫柔的,語調卻已經開始學會若無其事的調侃,“我知道你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想要哭一哭,冷靜點,咱倆還沒到姐妹情深的時候。”

他想,他必須停止這種在周圍一切人身上下意識索求安慰和愛意的行為。他并非付出不求回報,而祈望無法實現的東西,注定會将自己拖入深淵。他對此可不感興趣。

“是啊,Deanna姐姐。”

逝者已逝,往事難追。

有什麽好執着的呢。

他一早就知道父親對漂亮的成績單和美味的手工餅幹不感興趣,也不鳥全壘打和游園會,他此生唯一的執着長辭于世,同時埋葬了三個人的命運。Dean·Winchester已經足夠大去選擇人生,他不想夢中那雙溫暖的手所托非人,決定摻和進開弓沒有回頭箭的獵魔人生。而Sam,Dean想,終有一天他會厭倦不斷的漂泊和牌桌上肮髒的把戲,作為長兄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弟弟的離開變得合理而公正。

溫家家長歸期遙遙不定,一周後又拖半月,半月後索性不言歸期,溫家兩兄弟面上不虞,好在年紀尚小,又趕上春假,Bobby家又是難得的探秘寶地,很快就把找爸爸這件事仍在腦後——大概也是多次詢問無果幹脆由他去。大兒子還時不時提起兩句,小兒子氣性上來直接管Bobby甜膩膩的喊“Daddy”,Bobby苦樂難言,只埋怨John不知自惜,拖家帶口非要報仇又是何苦。

正當壯年的男人自妻子去世後上門的幾乎全是酒友,一幫大男人來家裏歡度周末絕對是災難的狂歡;他獵魔至今明顯是走學院派之路,不修邊幅倒不至于,書蟲的臭毛病一個不少:随時倒下來的資料山和亂丢的酒瓶子他都不知道該更擔心哪個。可以說,溫家兄弟一旦進門,就注定了他會在保父這條路上勒馬揚鞭一去不回。

在今後的許多年中,他不必再擔憂人生苦短枯燥難言,溫家兄弟的驚奇大禮包才剛剛拆封。

至少他很快就了解到,John在RoadHouse毫不掩飾乃至恬不知恥的炫耀語出何處,就在溫家兄弟從第一次幫他收拾好屋子準備好晚飯的時候。

那是個料峭春夜,溫家小鬼在他家住了周餘,他分心去鄰鎮快速處理個小案子,到家時廊燈昏黃的亮着,時不時閃爍。他依從獵人本能鐵彈上膛,卻在推開門那一瞬被濃濃的菜香熏得饑腸辘辘。坦白說,老Bobby并沒有孩子,那滿屋子可見的整潔更像是田螺姑娘造訪,溫家的大小鬼尚殘病容,小崽子圍着他哥哥不停打轉像是急待投喂的小狗仔。

那滿屋子的溫暖,爐火噼啪,孩子的脆嫩聲線,幾乎像是上帝為久歸旅人備下的一份禮物,一封請柬,邀他重溫往日缱绻,望向人生常态。

Bobby·Singer發現自從識得Winchester一家,他的心情總是複雜的。他覺得,總該有人珍惜這些看似日常和微不足道的付出;他想,他們總得得到一些正常的人生鼓勵,與超自然毫不相關。

所以他掏出半路買來的M豆,挂上他能有的最近似父親的笑容——

“嘿孩子們,看看我帶什麽回來了!!巧克力~!”

Dean手疾眼快地迎面一潑,手裏的鐵鉗子随便扒拉了幾下,才幾不可聞的抽動眉毛,轉身吩咐弟弟:“Sammy,把M豆拿過來,老Bobby沒鬼上身也不幹惡魔的事,放心。”

“難道是人格分裂?心理陰影?人生寂寞如雪又如霜?”

“行了大詩人!他沒事,M豆!哦,我又不會飯前吃,把它給我,我已經做了你最愛吃的豌豆濃湯了你還想怎樣,控制狂!”

“再要一碗。”

溫家哥哥被伸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盤子噎住,賭氣地瞪Sam一眼乖乖起身盛湯,末了還招呼定在玄關死瞅着他倆的中年男人吃飯,噢,口氣當然是跟招呼他弟是一樣的。

“嘿,老兄,回來了就一起吃點兒,不然M豆,不是,湯就快沒了呦~我…呃…做的不太多,你确定你不是吃完飯才回來的?”

Dean·Winchester已經表露了他作為半個持家小能手的卓越天賦。

“對了,你的威士忌我已經幫你找了好地方藏好了,你知道過度飲酒對孩子的身心成長沒什麽好處,對吧?”

——你确定Sam沒收你M豆的行為不是跟你學的嗎,我說小鬼?!這麽像新婚媽媽的發言一定是我的錯覺錯覺,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不對。

老Bobby從內心覺得是路上那半杯啤酒對他的人生觀産生了影響。

“哥你說會不會是喝多了造成的Uncle Bobby表現失常?”

“Sammy我說過要照顧大人的情緒不要當面提這麽私密的事。老…呃…Uncle Bobby,我很抱歉。”

或者說,是人生的森森惡意。

像往常一樣,John對他這次的狩獵失誤并沒有表現出過分熱衷——當然事關Sammy除外——僅僅一個季度就傳來了态度和緩的消息。Dean覺得這其中有Uncle Bobby不小的功勞故而在禁酒令上有所松動。令他詫異的是,父親選擇留在明尼蘇達州為案子善後。Dean不明白一宗食屍鬼的案子值得父親如此,但父親總歸是父親。從Bobby處得來的消息也只是傷得重,需要好一陣的休養。這在Dean看來是再好不過的。父親關于獵魔複仇的不可救藥的執着,饒是他,偶爾也覺難以消受。

但誰讓他是兒子。誰讓他是哥哥。

生活上難得的穩定難得讓他生出閑逸的錯覺。每日早起送晨報和牛奶,回來準備飯菜,生活除了仍被那些天馬行空漫無邊際的傳說和詩作填充之外,他和Sam還會去機修廠幫忙,然後帶着藝人令人心滿意足的機油味回到Bobby的小屋。Sam當然更喜歡Bobby家的小型民俗圖書館,他則更醉心于鋼鐵和機油的觸感。有時他忍不住想,那個滿是落魄書生氣的中年人是不是聖經故事裏聖人至聖前需經歷的重重考驗,來确定他是否真的在驅魔荊棘路上打算一貫從之。

當然大多數時間,Dean都不怎麽深究這種問題:他沒空,也沒這種空閑腦子,在這種細枝末節上磨磨蹭蹭磨磨叽叽向來不是他的風格。他只需要高歌歡唱,只負責高歌歡唱。

Dean的高歌猛進在次年秋天戛然而止。

頭天晚上溫家兄弟剛和Bobby一場“大戰”分食了半只火雞,他第二天送報輪休便就着Sammy的體溫膩到了中午。當他幾下攏好留了一年半的頭發紮好極其自然地轉身去了廚房又極其自然地說出“咱們中午吃剩下的半只火雞”後,才留意到如芒在背的目光。

“Bobby·Singer,你把我兒子養成了個姑娘?!”

當年的John還沒有後來的故作神秘和老成持重,更何況他還帶着奔馳幾千公裏的仆仆風塵。

幾乎手腳倒錯的大兒子看着兩個大人吵來吵去半天才從胃底撈上來一句“Sorry,sir.”John看向大兒子的目光是難言的莫名懷念,約是心情好,未在他暗金的長發上多做糾纏,甚至還極為溫情地給了一個擁抱,揉亂了Sam的頭發。Dean下意識去摸懷裏的聖水,卻被父親周遭已然柔和下來的氣場所惑,最後露出柔軟的謹小慎微的笑容。

“Wee back, sir.”

柔軟的發尾掃過後頸,癢之後是莫名的刺痛。Dean想問是什麽幫父親剝離了滿身戾氣和尖刺重新表現出硬漢表象下的柔軟內裏。但作為一名合格的士兵要學會別去觸長官黴頭,而且他隐約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這個答案——如果真能從父親那裏得到真正的答案的話——若聽之任之,他很快就會将這回事抛諸腦後。

John不知道大兒子內心那一刻的多方曲折,新生命的降誕讓他在“做父親”這件事上重新有了模糊的感覺,他恍然間意識到Mary那溫潤的雙眼帶給他的不再光是往日的無盡追悔和慎重思念。他看到大兒子日漸熟悉的輪廓和柔軟的發梢,往事如煙匆匆而過,逝者已逝,往事難追,天道如此。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John·Winchester打算放棄複仇從此安穩度日,但起碼的——

“Dean,頭發留着吧。只是留着。”

他應當給孩子恰如其分的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要回學校,可能離開網還得一段日子。走前上來更新一章。一如既往的沒存稿,請多多包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