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8#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下家裏斷網中,路由器時好時壞,所以會放到我目前寫的位置。行文有些艱澀,十分對不起,我會盡量長話短說的。下次更新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在這裏跟還在看我這篇狗血廢文的孩子們說聲抱歉。【鞠躬
#2.8#
兩個人從快餐店裏出來,臉色都不大好看,活像是前赴後繼地吃壞了肚子,又得不到相應的賠償。Sam不放心地看向搖搖欲墜的哥哥,對方反過來捏他的臉。他欲言又止乖乖任人捏圓搓扁,Dean兀自玩了一會兒,怪他太乖,嫌棄的在他襯衣上蹭蹭手指,大搖大擺的去讨好剛從Tom那兒牽來的坐騎。也沒忘給教練捎去一大份楓糖布丁。Sam覺得Dean對他實在好——當然Tom對哥哥也很照顧就是了。那大概是類似于成人間友誼,圍繞着機械、美酒、漂亮姑娘,還有棒球。總之Dean沒事,他就安心。
不過他所謂安然無恙的Dean,平生第一次靠雙手插上車鑰匙,開門和關門。他盯着後視鏡裏那個顯而易見面色慘白的大男孩啼笑皆非,直到Sam不緊不慢拉開車門,這只沮喪的孔雀才飛速斂好無用的尾羽,變作凡常。
Dean Winchester,只負責歡歌引吭。
依照弟弟的習慣,Dean陪他逛了一下午書店和市立圖書館,趕回旅館前又跑了趟藥店,等楓糖布丁到Thomas手上時,稀稀拉拉半起子水,看上去格外像某種補腦的同類食物。男人不挑剔,當着兩個未成年的面就着啤酒三下兩下吃完了。男人的房間在隔壁,興致勃勃地來找兄弟倆串門,一問起友人就遺憾地說沒有見到,但以防萬一已經留了口信,明天會按計劃啓程去另外的城市。哥哥偷眼看向Sammy,那孩子跟Thomas聊得正當興頭詢問春游野營的注意事項——Dean心裏繃緊了發條。他們一年多半時間都在串林子刨野墳,野外生存更是必修第一課;他明白Sammy問這事的用意何在:虔誠的信徒妄圖重修巴別通天塔上達天聽,然往日榮耀已墜,故土難尋。
溫德姆并非樂園。
此間事懸而未決,他已不想再多做盤桓。Sammy是頂置項,那孩子歡喜鼓舞的正準備撲向難得的野營,沒必要為他一時的心憂牽絆婉轉。況且,他既然能看見,那麽Sam十有八九就能遇到那位大人;Dean沒自信能在弟弟面前滴水不漏鬼神不覺。所以早點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Tom,關于明天的行程……”
三人在這天天沒黑透的時候就踏上了離開的汽車。Sammy晚餐吃了哥哥給的藥,很快就陷入沉睡,一直到學校夏令營營地附近的森林才幽幽轉醒。負責的老師對三人半夜提早到達并未詫異,甚至連兄弟二人的住宿都沒多過問,由着Thomas把他們帶走。住宿的帳篷靠近營地篝火,燒紅的炭茍延殘喘,在黢黑的森林中餘光微弱。夜晚疾馳而去,白晝接踵而來。
Dean Winchester這一夜,并沒有失眠,相反,Dean一直在做夢:它是一個慣常的夢魇之夜。它的首味是座無虛席的甲子園,溫和的日光和泛着潮濕海味的老舊皮衣;中香是烈火加身的年輕女性,人體烹熟燒焦的糊味兒伴随燃燒彈的巨響,以及額頭上的點點餘溫;最後才是老家門前那棵樹樹葉沙沙的輕柔,與恬靜流淌的溪水般叮咚作響的清澈陽光——母親在樹下仰頭看向樹上的父親,那人剛做完秋千架,沖他的妻子豎起拇指;他們是永久的天作之合,小Dean那時候甚至還沒出生,他正在母親的子宮裏舒展拳腳,體貼的悄悄地伸了一個懶腰:陽光正好。
時光請允我深情得以不老;時光啊,請允我以情深,得擁不朽。
那男人幾乎是天生的游吟者,你無法想象他浪漫的笨拙,無法想象他最阜盛的情感,無法想象他擁有的世間最正直忠實的品格,無法想象他的披荊斬棘破浪乘風,然而最終,折戟沉沙土崩城陷。他明明說過「Mary,你是我的世界」他明明有說過的,Dean心想,而或許,那也是他短暫的美夢?或者又是一段恰好相逢的難堪的突如其來的沉默前奏。
凡常被隐匿被壓制被隔斷的情感映射在色塊淩亂的夢裏,像是置于竈火之上反複灼烤。他心裏那鐵箱子似乎燒紅了,燒得透明了,能伸手觸摸到內裏果凍式卻令人作嘔的負面情感了,那多令人羞恥。只是,Dean唯一能夠慶幸的是自己良好的生活習慣,面朝下握緊匕首,不讓Sammy察覺他的夢,亦或是他的情感。
這不是老Sammy談心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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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個清晨,和以往的很多清晨并無不同。只多眨幾次眼,咽下嘴裏鼻腔的血腥味,活動僵硬的肌肉,忘掉短暫的生長痛。Thomas拿着手套和球等在一旁,準确來說,在和早起的Sam玩國際象棋,Dean只能看得出來黑棋多白棋少,還有Sammy girl捏住一枚棋子得意洋洋的謙讓。
這個清晨就是Dean Winchester最為平常的一天開端。
“你倆可真行——噢賠我的漂亮姑娘!”
Dean誇張的在床上哀嚎,從窄小的行軍床上滾下來,抱怨起弟弟實在不懂體貼,好像不是他昨天把半睡半醒的弟弟抱進來就直接放在了大帳篷中間唯一的成人單人床上一樣。Dean起後不久,Sam跑去集合,他也就跟着出了門。Thomas把男孩讓到不遠處的空地上,遞給他球。Dean下意識去接,手舉到半空,停頓,随後插回了口袋。Thomas定睛鎖住Dean,沒有錯過他臉上瞬間似醒未醒的一小段空蕩,等待Dean給他回答。
“Tom,我退出,這次是最後一次申請退隊了。”少年手指在兜裏摩挲着粗糙的球體表面,在Sam視角範圍以外後,急速滑落了頰邊的滿滿笑意。他的視線串聯着弟弟的身影,不曾移動分毫。
“……又是Daddy和Sammy?”
Dean擺出得意又嫌棄的神情,肯定了來自教練的發問:“對啊,一直是Sammy。(Yeah, always Sammy.)”
Thomas捺下種種念頭,目光追随Dean望向那個被寵愛的孩子,嘴角不可遏制地擡了擡。這孩子永遠不會知道哥哥經歷了什麽,他不是不關心,可這關心只是隔靴搔癢,無法真正幫上忙。這一點,他簡直跟他那位父親如出一轍,天真而愚鈍。不過,Thomas還必須有事情需要确認:他不死心的追問起預選賽的事。Dean掏出手,手裏捧了個錯雜簽名的舊棒球,他沖Thomas炫耀的搖了搖,有一下沒一下地上下抛着,口中依舊在重複剛過去不久的那場偉大勝利,“你瞧,紀念品!我已經打出最優秀的終盤,我不想再要求更多了。Tom,這不是我的路,它不是。”
Dean轉過來直望向Thomas湛藍的眼眸,他的眼中暗潮洶湧表面卻只是濕漉漉的沉靜的綠色。像是營地晨間被朝露蓋熄的篝火,時不時仍會冒出幾絲狀似複燃的青煙。男人恸然,柔和語調勸誘性問出“你在溫德姆是不是碰到什麽了”這種話來。Dean被蠱惑,低沉的坦白:
“我想,是我父……”
他的話戛然而止。
随後,恍然得悟終焉劇本一般笑起來,神色又是茫然的迷惑的,乃至是安息嘲諷、捐棄如敝履的,剛硬地重複了兩次,“不,沒誰,誰也沒有。”
Thomas勾勾嘴角,嗅着空氣中的香氣,幾乎産生想要擁抱它的沖動。Dean的靈魂在凄楚的翻滾,然而很快被說服安然平靜下來,将波濤藏入深海。Thomas意猶未盡地安撫發癢的牙床,随口提起在溫德姆的老友。那是他最好用的後代,作為回末黑手,是垂釣中最肥美的魚餌。Thomas将男孩往營地外引,聲音低沉,似乎并不想公開談論這些私人事務,溫家哥哥收回放在歡笑着的弟弟身上的注意力,跟随自己的教練離開。兩人不多時就到了早就談起的森林小屋,房間井然有序,沒有落灰的痕跡,冰箱裏甚至還有沒吃完的披薩和冰啤酒。攀爬到房頂的綠植在窗戶附近垂下蜿蜒的枝條,幾條不知名的紅色小魚就在這光影裏來回游弋。
一切安逸而美好。
Thomas拍了拍愣住的前隊長,将準備好的麥片和煎蛋推到了他的面前,“幸好還是熱的。你中午要是想吃巧克力漢堡我也可以做,當做……昨天布丁的謝禮。”
Dean沒說話,他說不出話來,任由男人自顧自講了一句“不用客氣”。
男人做很多事似乎都不要理由。無端端對他好,無端端的為他開啓另一道命運之門。Dean跟Thomas相識是在第二年的冬天。他們結束流浪,選擇駐紮美國中部的小鎮。Thomas是新學校的棒球教練,單方面跟他一見如故,努力游說Dean參加球隊走職業化路子。這個男人大多數時間都是個好人,就像父親一樣,只在訓練上性子惡劣:很長一段時間裏,Dean都徑直默認這位教練為人生導師,這個人生當壯年又極富閱歷,驕傲卻不剛愎自用,甚至還很潔身自好——他幾乎跟父親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一位長輩。他身上還很容易見到讓人沉迷的莫名其妙的神秘感,現在想來,這大約是種族差異。Thomas的人生的确停留在了頂峰時期,并以此種形态度過多年。這讓他體貼紳士,乃至溫柔,惹人傾慕。這固然不錯,拿那男人的話來講,但并不總是好的。
“你總是眼看着他們變老,總是看着他們先一步離你而去,留你一人獨自品嘗孤獨和寂寥。你明白吧,Dean?”Thomas看着Dean了悟的點頭,語氣從痛楚切換到了甜蜜,“人類實在是太過脆弱的物種,然而上帝将他們放在了世界中央,要其他物種,包括天使和惡魔,對他們俯首稱臣,這原本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不可否認,人類會有這樣的價值。而且無論怎麽說,這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了,Dean,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與人類交往是我唯一的樂趣,你可以把這種交往當成我單方面的讨好。”
男人眼裏沉澱出細軟的金沙,像是被時光默許了情意,這讓他想起父親。
溫德姆應該還是陽光爛漫的。
晨光沙沙溜進來,沉到窗臺上的玻璃魚缸裏釀開滿屋子的水波,極其明亮。Dean被這光攏攝住了心神,腦子不受控瘋狂地插播起昨日夜間的靜物集錦,明明想要去安撫Thomas,手卻緊緊扣上了自己的額角。恍惚中他覺得Thomas好像說了什麽,他的神情也不再柔軟純和,而是興奮,是溢于言表的勢在必得。
“欸——我還以為這招沒用呢,你還真是讓我驚喜啊我的殿下~”Thomas啜着啤酒,垂眼看着Dean痛苦的從高凳上滑落,終于露出躊躇滿志的真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