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10#
#2.10#
John從來沒預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小兒子送到醫院時大夫瞪了他好幾眼,應該是嫌他家長做得太不像樣就差沒拿電話報警了。檢查終了,醫生表情難得放晴,浏覽病例只誇了他一句物理降溫做得不錯。John臉色有些複雜。他注視着Sam的輸液瓶,心緒雜亂。他去溫德姆見了Adam,還有Kate,最後一面。他過分涉入了他人的生活,隐瞞的獵人身份讓平靜的母子倆活在重重隐患之中;而且,他還有更主要的事去做,Mary的仇,兩個孩子的撫養成人:他想且必須退出他們的生活。
夜裏的醫院匆匆熱鬧喧騰又匆匆安靜肅穆。
床上的Sam嘤咛兩聲,John幫他調慢了輸液速度,壓好被子。
上次他這樣做還是Sam六個月大的時候,11月2日那個晚上;John不着痕跡一嘆,他上次這樣做是在前天,他從Kate家裏出來,幫Adam掖好被子。他自問這兩年待孩子溫情許多不似以往冷硬,但類似關切的小動作也的确沒有幾次:一直以來,都是Dean在照顧他的弟弟。就像那該死的吸血鬼找他攤牌時說的,Dean為家族盡心盡力,是時候去追尋自己的高度,所有雛鳥都要獨自飛翔,這也是Dean的願望。John不信這些,他了解自己的兒子。然而,「孩子會不會已經厭倦這個家」,這念頭在心裏紮根茁壯,茂木參天。他曾經無數次感激有Dean在,Sam實在太像自己甚至到了兩人難以長久的和平共處;如果沒有Dean,這個家會糟糕得多。他坦白他被Thomas的言論動搖過,但這并不代表他會讓Dean離開,就算那個腦子抽風的吸血鬼居然找律師來談Dean的監護權歸屬,哪怕一旦對簿公堂他無從解釋Dean身上數不清的傷疤和他扯淡的經濟狀況①。
他不可能放Dean離開。
所幸Thomas死了,他的吸血鬼律師應該也讓Dean送上了斷頭臺。一切都恢複成風平浪靜的昨日。Dean不會離開這個家,他想清楚了自己生存之道,很快就會來醫院找他。年輕人需要适時的敲打和恰當的獨處。
他有這個自信。
第二天清早來換班的是Ellen,小女孩Jo跟在一旁,幾日前分別的老友居然遠道而來載他,順便留下妻女照顧Sammy。John詫異地詢問性看他,William苦笑說起John離開後Hellspawn在Roadhouse越鬧越大,時間不長卻先後有兩位獵人遭殃,他見他這邊事畢就不客氣地跑過來,順便讓家人出來躲躲。
“诶,沒看見Dean,他又出去了?”
William不經意問起。John不知為何有些心慌,但只短暫的一瞬讓他打消了回頭看看的念頭;他得相信自己的兒子。
“我讓他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到。放心,我留信交代他看顧Ellen和Jo。”
“……總之事情圓滿落幕就好。”
「托馬斯事件」話題到此終結,兩人之後談起的就只關于Hellspawn了。
上高速前,John主動當了司機,把開了幾小時夜車的友人趕去短暫補眠。William心領神會,一副你終于知道體貼人了的嘴臉接受了John冷臉的好意。這兩個男人都剛剛經歷過有驚無險的戰鬥,麻煩紛至沓來,沒法子沒精力松懈。William在後座假眠,精疲力盡,駕駛座上的中年爸爸同樣并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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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刻他破天荒地想起了Bobby Singer,準确來說,是跟Bobby那通電話。就在昨天上午。與Kate分開之後,John了卻一樁心事難得一夜無眠,隔天早上惦記起Dean前幾天的聯絡,于是直接打給了估計應該了解情況的Uncle Bobby。
“你自己的兒子你問我你個蠢貨!!”向來就是這種反應。老男人對後代過多的關注都給了自己的兩個崽子,有時簡直把他當法西斯納粹。
而那男人的聲音,不湊巧,就是在那時響起的。
“Dean的事,不如問我更方便。”
那男人操英腔,深棕的頭發梳成人五人六一絲不茍的背頭,眼睛是不正常的青藍色,膚色也不健康,卻精神奕奕;着三件套鐵灰色套裝,甚至煞有介事地戴了尾戒:看上去就是精明狡詐的生意人,看上去更像不好相與的好人家的主人。他的氣息很熟,目光銳利熾熱而隐忍,身邊跟随着一位身高不輸他的鐵腕美人,姿态甚是謙恭服從。
John大概知道這是誰了,一個不凡的個例。
“John Winchester?敝人Thomas Jr.,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的語調一唱三嘆,仿佛此處的幕天席地即為舞臺布景,他們不過皆是演繹他人的歌劇表演者。他提起大兒子的口吻格外随意,帶着令人窩氣的高高在上。John心裏拱出一股火,往常的他絕不會如此輕易的情緒化,這讓他心生警惕,進而無視了這位咄咄逼人的男性。這些家夥總是花樣百出,跟它們沒什麽好「談」的。
“我老板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主動交出監護權,為了孩子好,不要上法庭。”
女的站出來攔住了John的路,口氣嚴肅的玩笑道。John覺得這女的不是開玩笑,簡直就是瘋了。
他回應道:“滾。”
這是他唯一的回應。
女人勃然變色,卻被男的淡漠地一聲喚住,安分讓出路來。這位公爵大人姿态悠閑自在,只在John路過他身邊時才不鹹不淡地拉住他,表情盡是“我沒有惡意喲”,沒說話就讓人感到了他表裏十足的蕩漾氣息。男人抓了一下John的胳膊馬上就放了,煞有介事地從西裝內兜掏出兩張長紙片,遞到他面前,“我不打擾你跟兒子交流感情,喏,預選賽旁觀球票,電話——沒接到吧,啧啧啧,真是可憐。別說我沒告訴你哦。特等席,經紀人福利。”
John一下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準确來說,他了解預選賽、特等席和經紀人,也知道有通他沒接到的來自大兒子的電話,卻沒鬧明白這其中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聯。英腔男人見他沒接,體貼地塞進中年父親襯衫左胸的口袋裏,搖頭晃腦地再見,嘴上不停的自言自語振振有詞。
“你不願意我不強迫,我愛心甘情願。嗯,對了,別忘了到時收法院傳票,閑雲野鶴比不得有抱負有目的的理想家,你專心努力,我也正好有耐性幫忙解決拖油瓶以便先生專注獵魔。順便說一句,我是Dean球隊教練,又兼任他職業球員經紀人,有資格接受委托代理起訴。而且無論在那一州,法官大人估計都很樂意把他托付給我這麽個品行良好的有穩定收入且沒有家庭暴力傾向的成功男士。想帶着孩子東躲西藏?可以,我不反對。反正風餐露宿戰戰兢兢的,不、是、我。獵人先生加油咯。”
John這一瞬腦內掠過的是William的引君入甕計劃;随之而來的才是Dean質問時漂泊的眸光與小兒子不耐的神情,但這念頭不長,只幾秒;那之後擊倒John的是內心瘋狂的暴怒。
這時候走了幾步開外的男人突然轉頭回來挑釁,“哦哦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你們家血統真好,兩個都是。我有的是耐心等幼崽長大再與他們分享世上最甜美的蜜酒。”
溫德姆正午的陽光略顯暗淡,空氣裏盡是燥熱。John覺得光有些刺目。
我怕你沒那個命,“Thomas Jr.?想聊聊麽?樂于助人先生。”
吸血鬼公爵顯然沒想到John居然對這樁事開始興致勃勃,順勢應承。後來的事就格外簡單了,厮殺,搏命,接着勝利。他和随後趕到的William順便清剿了Duc Thomas最後一處「巢」,唯一稍稍困難的要數從吸血鬼女律師嘴裏掏出兩個兒子的營地地址這一項了;不過托福,William特地送來的死人血幫了大忙。
John內心的怒火并未消散——從未消散,否則他不可能一意孤行投身複仇業火,差別只是這怒火是否影響判斷。而從俘虜那兒得到的多餘信息海草般纏緊他将人拖入情緒更為動蕩海面之下,等他真平靜下來,便已經人在路上了。好友的鼾聲提醒他要事為先,需要他暫時摒棄那些無用的兒女情長:他判斷錯誤出口傷人,兒子木然的表情一直在腦袋裏晃蕩,仿佛欲言又止無法訴說;比起歉疚、暴怒和篤定,他更擔心大兒子當下的心裏狀态——至于Sam,總有Dean會照顧他——但擔心有用嗎?
John Winchester不做無用功。犯傻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盡管聽上去像是John自我開脫的借口,但少年人需要獨自冷靜來明白家族對他的重要性,以及家族需要他承擔起的責任——他們畢竟是在救人,凡事有舍才能有得。
他不會離開這個家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John惶恐的想到。
幸好這時友人醒了打斷他的思路,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起此次獵物,氣氛重回活絡。那聽上去像是個簡單的案子。盡管他們對Hellspawn都不甚了解,但十多年的獵魔經驗給予兩位頭狼足夠的閱歷和自信去面對一個又一個未知的敵人;尤其這怪物危及家人親族。
獵魔小戰隊這日傍晚靠近了Roadhouse,在附近盤桓觀察了一陣,入夜時到臨近的小鎮歇腳,整裝待發。William對Hellspawn的研究比John想象中深入,那家夥在幫忙鏟平吸血鬼老巢時也并未放棄對這些地獄惡黨的追查,談起這些事便眉飛色舞像是去參加一場寓教于樂的趣味出游。
“你确定要這麽幹?雖然我有提過……”John不确定地停住話,看着William。
“當然!你相信你的直覺,我自然也得對我的計劃信心百倍才行。”
獵人軍師Harvelle列好了計劃實施的步驟,萬事俱備,所需的不過是一個輔助實驗的助手。
“相信我,就像你說的,‘建議,然後是「我」來确定是否實施’。萬事自有計劃B。”
Hellspawn的案子并不複雜,這些東西在驅逐咒的作用下變成一股股黑煙,連抓住被附身的人照計劃也沒費什麽事,不到一個禮拜,兩人再次在Roadhouse的吧臺前推杯換盞,慶祝又一次的合作順利。
“明天開張明天開張!等Ellen回來收拾好啦,明天她就回來啦!”男人醉醺醺的,咧嘴抱着酒瓶子傻笑了好一會兒,才晃晃手招呼在眼前瞎逛的朋友,“老婆萬歲!家族萬歲!老夥計你笨手笨腳都打了我一打收藏了別亂晃!!”
John瞥了他一眼,安然地又給自己續了一杯。燈光晦暗,頗有些年頭的電風扇吱吱呀呀慢悠悠地轉着,鐘表嘀嗒嘀嗒擺動,額外的只有鐵鏈嘩啦的脆響。一切都像是幾天前和友人的獵後閑談,連壁光也依舊昏黃柔和。氣氛看上去真好。空氣裏檸檬的清香伴随淺淡的硫磺味兒讓他心情更加沉重,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外如是。
Bill沒有安分下來,他還在興奮的絮叨。
“今天我們喝的都是老Bobby的私藏我告訴你,你別亂晃,我告兒你,全都是藏了三四年的。我、咯,全都是趁你兒子在他家藏的,隔三差五跑這兒解饞的。你說說你說說,如果Dean再小十歲,我就搶過來當女婿,Sam不要,這小子跟你一德行太聰明一副克妻相,我的小公主一定要疼人的愛她的長命百歲。”
他的眼飄過奇異的暗光,在幽暗的光線下十分的蠱惑人心,像是飄忽的鬼火。
這只是實驗的一個步驟,John試圖說服自己,半天才回應到,“是嗎?”
“嘿嘿,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舍不得寶貝Dean吧,明明就是小Sammy更美味,”男人說到這露出一個惡心的笑容,扒拉起酒裏的冰塊,絲毫不在意鎖骨附近的血跡,若有所思,“誘人堕落可是功德一件,公爵閣下他啊……”
“你說什麽混蛋!”
老獵人掃落面前的一排酒瓶,少見的将劍拔弩張表露于外。
友人相貌的男人自胸口深腹漸漸發出一股駭人的嘶啞聲響,似乎在笑。幾天前被吸血鬼撕開的胸口再次暈出血跡,看上去痛極了,男人卻渾然不覺,掙紮把手裏的酒瓶子扔向John,痛苦地嚎叫着“JOHN SHOOT ME, SHOOT ME, JOHN”。William涕泗橫流,撕裂的呼喊漸漸低沉轉向詭異的笑聲。
那東西占了上風,John知道,那東西在好友的身體裏肆意破壞,那東西把Bill當成玩具,“怎麽,我知道你有槍,開槍,大英雄——好好好,開玩笑噠~Winchester的人生真是無趣。”
John又重複了一遍驅魔咒,Hellspawn調整了下坐姿,無可奈何地看着他。
“滿意了?我可不是惡魔那麽虛弱的家夥,那對我沒用。永遠都有B計劃先生,他還在裏頭,你可以試試叫他,不知道在難受什麽,”它用Bill的臉做出糾結的假裝天真思考的表情,抱歉道,“呃…他沒說,對不住。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你們太年輕,尤其——公爵閣下特別提點你們喜歡用這招,将計就計怪我咯~”
John不知道事情怎麽會這樣。是什麽幹擾了判斷,是哪裏出錯了,為什麽計劃……
昔日老友的聲音由沙啞的獸吼當作底色,聽上去如隔遠山;他周身薄煙纏繞,似乎一別經年故人不在。Hellspawn面帶愉悅盯住John強作鎮定的臉,時不時将身體裏另外一個靈魂拽出來,像是兩個來回切換的不同人格,一遍又一遍重複詠嘆式的「My Fault」與戚冷的「JOHN SHOOT ME, SHOOT ME, PLEASE」。
那具軀體像坐在電椅上不斷顫抖抽搐,可憐可悲的哀嚎。
“John求你了開槍求你了開槍啊!Ellen和Jo!開槍!”
「萬事自有計劃B。」
Bill談笑風生的臉疾馳而過。
他掏出了手槍。
死亡的號角在悲鳴。William A Harvelle的獵人日記在這一刻畫下了完結句號,它如此突如其來卻又不難預想,John總是想象這一天會如何到來,不論是早年失怙之時炮火紛飛年代還是踏上複仇獵魔路的每一刻,他總是在想,多活一天多活一天。那是每位獵人或遲或早的墓志銘:Memento Mori(勿忘終必有死)。
但不是如此,不是現在。
不是Bill。
他要怎麽跟Ellen說,怎麽解釋。他要怎麽和Jo說,怎麽解釋。
他還握着William的匕首,它刀鋒凜凜如同男人一諾,它肩負家庭責任道義曾經如臂指使,如今淪為凡鐵。他還握着槍,槍聲在回響,在回蕩,像是空曠原野上教堂的悠長鐘聲;那家夥的聲音在他腦子裏咆哮盤旋,不肯散去——John Winchester,不是為了這個,不是為了這個才舉槍的。
他要怎麽和Jo說,怎麽解釋。
一個好人,一名偉大的獵人在他手中隕落?一位慈父,一個益友,一位良配,死在他生活的家裏?
都是他的錯?
這是他一生最糟糕的決定?
他的朋友正飽受煎熬,他的朋友正為了他受傷流血。
這一刻,對Harvelle而言,生命終結同時意味着解脫,意味着對家人、對生命回光返照的眷戀;對Winchester而言,也許也并沒有什麽不同。他收拾了破碎的公路客棧,将好友的遺體撒鹽燒掉以防任何東西對亡者的打擾,天一亮,驅車趕回了醫院。他能給的只有緘默的滔天忏悔,無盡的補償和無垠的垂憐;但Ellen只要William,Joanna只想活生生的父親,不是一壇骨灰或者些許遺物。
——男人至死沒再踏足Harvelles’ Roadhouse一步。
小女孩好奇而不安地看了看床上猶自沉睡的小哥哥,看了看遠處交談的兩位大人。她覺得悲傷。她什麽都不曉得,卻又像什麽都了解,她覺得想哭。那位高大的伯伯将寒光閃閃的匕首放到她手裏,那目光像是垂憐又好似鼓勵,而只有那匕首讓小Jo感到溫暖。那溫度是父親,那是父親的。
小女孩抓緊了媽媽的手,想将手上的溫度傳遞給媽媽,想要回家。
John目送兩位女性離開——她們拒絕了他的陪同——僵立在Sam的床前直到兒子傍晚醒來。他小心翼翼掃視的視線幾乎灼痛了這位剛強的中年男人,John伏下身握緊他的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輕柔地落下一個近乎柔弱的吻。
我們無法選擇如何降臨如何離去,卻能決意如何度此一生成為何種子女何種伴侶何種父母,還有何種朋友。John想,不會有人知道Bill到底是怎麽死的,連Ellen也只能從他這裏得到合理而模糊的回答:Harvelle為公衆利益而死、為他人而故;這是他的錯。
年幼的Joanna Harvelle必将承其父遺志,從她接過Bill匕首的那一刻開始②。
“Sammy,身體還好?”
小兒子輕咳了幾下,聲音有些嘶啞,不确定地開口問他:
“爸,Dean,哥哥是不是跟去幫你了?我一直……一直都沒見到他。”
那一刻老男人腦海中殘響盡消。
John覺得他似乎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這裏并沒有案例和法律條文的援引。這個說法事實上是從《Suits(金裝律師)》某一集中借鑒而來:一名未成年棒球選手想提前進入職業球隊而父親反對,他的教練受委托以家庭暴力、虐待未成年的理由聘律師提起訴訟,法官最後判決父親失去監護權。故事發生在紐約。
②關于William的死狀和死法來自John的日記,部分摘抄借鑒演繹,文章最後會放出原文和相關闡釋。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哈哈哈哈~~家裏網線修好了,翻身農奴把歌唱,巴紮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