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婚

河下村衛生室的陳醫生要結婚了。

陳醫生大名陳常勇,四十餘歲,是河下村唯一的醫生,也是村裏最有名望的人。陳醫生為人忠厚善良,不善言辭,經常不收看病人的錢,反而常常用自己微薄的工資買些油米面條,給村裏那些貧苦的人家送去。

大家都說陳醫生是活菩薩。

陳醫生在河下村不僅治病救人,還肩負一個重任——那就是在村裏的每個嬰兒出生後,陳醫生都要親自确認過嬰兒的性別,然後登記在冊,簽字蓋章。

這是一項嚴格的政策,每個嬰兒都必須被确認是男性,女性,或者雙性。

但是在河下村,這項硬性規定被賦予了一層不一樣的含義。

村裏的所有為人父母,都祈禱自己的孩子不是雙性人。因為在河下村這個小而封閉的社會中,性別為雙性的人最終只能淪為村中男人們的玩物。在雙性人已經十分普遍的今天,河下村的村民依舊認為雙性人不男不女,連人都不算,而是異類。

異類不在他們的法律和道德觀念範圍內。他們強暴、輪奸、将雙性人折磨致死,都不會受到任何譴責和懲罰,無論這個雙性人是否成年,無論他們是否是自己鄰居家的孩子。

因此,陳常勇在河下村村民心中的地位,不僅是一名善良仁厚的醫生,更是一名宣判他們的孩子一生命運的刑官。

陳常勇是個負責任的醫生。他給很多人治病,也給無數嬰兒确認性別。他見過太多人間劇,冷的,暖的,凄慘的,溫情的。陳常勇不發表意見,不打聽,不猜疑,只日複一日做自己的工作,照顧自己的病人。

陳醫生是名好醫生,是個大好人。村民們都敬仰他,尊重他,卻也為他遺憾。

因為大家都知道,陳醫生的妻子在十八年前因為難産去世了。

那是一年隆冬黑夜,陳常勇的妻子突然早産,陳常勇只來得及叫上鄰居家的嫂子和婆婆來協助,然後就在家裏給自己的妻子接生。他的妻子叫得撕心裂肺,将隔壁的嫂子和婆婆吓得哆哆嗦嗦,不敢靠近。

最後,孩子生下來了,沒哭。陳常勇将那小血團抱進隔壁房間,良久,才走出來。

年輕嫂子沒見過世面,看着陳常勇的妻子緊閉雙眼,驚慌地問:“陳,陳醫生,你老婆是不是......”

婆婆壯着膽子上前看,臉色頓時就白了:“這,這......”

陳常勇上前一摸,他的妻子已經沒氣了。

嫂子吓壞了。婆婆好歹見過世面,強撐着安慰陳常勇:“莫傷心,還有孩子。”

陳常勇的袖子和胸前全是血。他靜靜地站在燈光昏暗搖曳的房間,說:“是個死嬰。”

那之後,陳常勇十八年都未再婚。

大家都為他心痛惋惜,也為他介紹過不少姑娘,可陳常勇一一拒絕,只說還不想結婚,不想耽誤人家。

村裏的人唏噓不已,都說陳醫生情深意重,心裏頭還念着發妻。又嘆老天爺待陳醫生不公,這樣善良重情義的男人,卻讓他一夜之間失去妻子和孩子,孤苦伶仃這麽多年,無人陪伴解悶。

所以,陳醫生要結婚的消息一傳開,大家都十分為陳醫生高興。

酒席定在一個良辰吉日,村裏人全都去了。陳常勇平時生活樸素簡單,酒席只在自家門口擺了五桌。許多人來了沒地方坐,陳常勇只得一個個道歉,說自己沒什麽餘錢,婚禮太寒酸,讓大家見笑。村民們忙說沒事,自發地從家裏搬來凳子和桌子,又湊出了幾桌酒。

有人鬧陳常勇:“陳醫生,把你的媳婦帶出來讓我們看看嘛。”

陳常勇說:“自然的。”

他進屋去找新娘,大家都眼巴巴望着。過了一會兒,陳常勇牽出一個穿着大紅旗袍的女孩出來。

新娘身段嬌小纖弱,個頭堪堪到陳常勇的胸口。長長的黑發挽成一個簪,留兩縷在耳邊微微卷着。新娘的皮膚極白,臉塗得更白,也不知道抹了多少粉上去,巴掌大的臉上濃妝豔抹,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面貌。

大家忙說新娘子真美,真好看。新娘很羞澀地低下頭,牽着陳常勇的手朝所有人鞠躬,細聲細氣地感謝他們來參加婚禮。

陳常勇介紹新娘,叫莺莺,從小是個孤兒,他們偶然在縣城遇到,莺莺當時病着,陳常勇看她一個女孩子太可憐,便把她帶回了村。

人們笑着說陳醫生豔福不淺,撿了個年輕漂亮的媳婦回來。也有人感嘆,說陳醫生總算有人照顧,不用過得那麽辛苦。

陳常勇帶着新娘敬了一圈酒,新娘年紀還小,不勝酒力,陳常勇給大家告了個罪,便将新娘送回屋裏,依舊出來張羅。

酒席一直到天黑才散。陳常勇在幾個留下來幫忙的人的協助下收拾好桌椅和殘渣,一一送走他們後,才轉身回屋。

屋裏亮着一盞小燈。他的新婚妻子坐在桌前,一身大紅旗袍還沒脫,背影腰肢曼妙,臀部挺翹飽滿,露出來的腿又白又直。

妻子回過頭,過濃的豔妝已經卸了,露出底下那張清純秀麗的白淨臉龐。

“爸爸。”他的妻子輕聲喊他,聲音軟糯柔美,“怎麽這麽晚才結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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