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07 厭厭,你長大……
陳燼給許厭收拾了房間,見許厭打了個哈欠,便問她要不要先休息會。
許厭應了下來,其實并不困,身體很疲憊,但腦子很清醒。
她一個人待在陳燼的卧室,反鎖了門,給自己的好友彙報平安。
在她分享了這兩天的遭遇後,尤依的語氣嘆詞從“我擦”“他媽的”“賤死了”變成了“哇”“好甜”“有點帥”,最後提出了一個致命的疑問——“他真這麽說?”
尤依操作着手裏的大喬,往草叢放了個水波。
許厭躺在床上,聽見對面傳來的雙殺的提示音,知道自己的姐妹又在玩《王者榮耀》。
她也不在意,側躺在陳燼的床上,被他灰色的猶如雨季天空般的床褥包裹,連帶着還有他的味道。
許厭心不在焉地瞄着陳燼床邊書,想從他平日裏随手翻閱的書籍裏猜測他的近況,結果發現都是自己看不懂的英文或者經濟學的書。作罷,一個無聊的男人!
許厭沖着手機那端等着八卦消息的姐妹回答,“嗯。所以我這不是睡到了嗎?”
尤依驚得大招放偏,被隊友怒罵,尤依既心疼自己的五連絕世告吹,又好奇許厭的進展,驚嘆道,“不是吧?姐妹,你這進度直接坐火箭了啊?這麽快就睡到了?”
許厭一聽,馬上知道尤依想錯了。
她連忙解釋,“不是的!我是說,我睡到了他的床。”
尤依大松一口氣,勸她,“別灰心,睡到了他的床,那離能睡到他的人也不遠了。”
......嗯?
許厭無奈地說,“尤依,我真不喜歡他了。”
尤依卻毫不在意,“喜不喜歡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這豈不是一個千年難遇的帥哥?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不甘心?啊啊啊我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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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啊我擦我被偷家了!!你注意安全啊!!有事跟我打電話!!”
尤依怒吼着去游戲裏大展身手奮勇厮殺了。
獨留許厭一個人躺在陳燼的床上,腦子裏盛滿了人間心事,但偏偏身體困倦,奔波了許久的女孩沒忍住困意的侵擾,最終還是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許厭是會認床的,但奇怪的是,躺在陳燼的床上,她竟然有一種久尋歸途的滿足。
經歷了那樣恐怖的事情,本以為會徹夜難眠,哪知道沾着枕頭,就入了夢鄉。
好似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還要率先篤定,她已經來到了安全區。
在盛夏暴雨的夜晚裏,關着窗,開着二十六度的空調,被帶着他的味道的棉被包圍。
他們有一樣的喜好。
開空調,蓋厚被子。
盡管陳燼今天換過了一次床上用品,但許厭還是能夠聞到屬于他的,來自西伯利亞的奇異溫熱風向。
如同宇宙的奇跡。
與之一同降臨的,還有能夠讓許厭緊繃的大腦全然放松的安全感。
睡覺前的最後一個念頭,許厭想,這大概就是她年少時候迷戀陳燼的原因。
常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此話不假。
許厭站在夢中,如墜回憶之海。身側所有關于陳燼的碎片都向着她湧來,她被光芒籠罩,越過了時空的夾縫。
她又被抽離投放至十八歲初見陳燼那天。
夢中的記憶總是不清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許是周不齊他們玩桌游缺人,狼人殺湊不齊玩家。
向來不靠譜的周不齊想到了剛高考結束的妹妹,一個電話給她打了過來。
于是有了下午五點,剛從奶茶店打工結束的許厭,渾身還帶着芝士淡奶油的香味,就在桌游店的門口,撞見了陳燼分手的場面。
陳燼穿的什麽,許厭記不清了。
但她知道,隔着遙遙的馬路,尋找着桌游吧名字标志的她,在看見他的那瞬間,忽然也看見了森林獨自伫立在城市中,群山的目光都投向于他,他仿若是降生于黑暗之間的神靈,兀自來到了人間。
陳燼跟許厭能接觸到的男生都不一樣,不是穿着校服的,身上沒有打完籃球的汗味,也沒有墨水的味道。
他是另外一個維度的,帶着成熟,理性,和一種張力。
最要命的是,他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骨節分明,如同判官之筆。
食指和中指夾着細細的煙管,漫不經心地湊到唇邊,輕輕含住,然後雲霧追出來,如同得到了神引。
許厭現在都還能夠聞到空氣中的藍莓味道。
他的身邊站了一個女孩,打扮新潮又性感,跟許厭完全是兩個極端。
她還穿着洞洞拖鞋,因為需要在奶茶櫃後長久站立,所以她喜歡挑這種舒适的鞋子。上面還有店家贈送的卡通小扣,是個綠色的小象。
許厭之前覺得這小象很可愛。
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它看起來有些過于廉價和稚嫩了。
就像她自己。
兩個人站在門口分手,女孩哭得稀裏嘩啦。
許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尴尬無比,像是流浪花園內,躲在藩籬中的貓,明目張膽卻也無可奈何地偷窺着這一場分手的鬧劇。
零零碎碎之間,許厭大概聽明白了內容。
女孩生氣于陳燼剛剛在游戲桌上沒有站隊于她,最後把她投了出去。她吵着鬧着要分手,想以此作為要挾,也當作是一種信號,想要換來陳燼的輕哄。
哪知道陳燼素有八面來風我自不動的淡定,手中煙霧又起,腥紅色的火光閃爍,講話也随意。
“好啊,分手吧。”
就連許厭這個戀愛新手都已經看出問題,女孩怎麽又能夠不明白?
她更加崩潰起來,無法接受面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從未對她真誠地動過心。
但沒有回應的争吵不過是單方面的洩憤,且如果被罵之人無論如何都沒有反應,那麽這樣淡漠的态度更會激起自己的怒火。
她聽到女孩罵,“陳燼,你是不是從沒愛過我?”
“你裝什麽啊裝!”
“那你為什麽之前對我那麽溫柔?”
三年前的她聽到這些話的心情,許厭已經不記得了。
但現在,在夢中,她竟然有一種同仇敵忾的感覺。
恍惚之間不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她,還是那個女孩。
陳燼冷靜且疏離地站在一邊,目睹着女孩痛哭流涕起來。他輕嘆一口氣,從衣兜裏拿出一小包疊整完好還未開封的紙巾,遞給女孩。
許厭剛覺得這男人還算是有點良心,就聽見他無可奈何的聲音。
“好點了嗎?哭完了就別喜歡我了。”
“你說得都對,我的确不是什麽好人。”
陳燼坦蕩承認了這件事,煙又燒了起來,遠處天邊,空中的雲朵正緩慢地向着未來開動。
他勾了勾唇角,帶着幾分自嘲和戲谑,“難道你一開始不知道?”
真狠啊。
許厭站在一邊,偷偷想着。
她看見女孩打了陳燼一巴掌,回店裏拎了包,轉身走了。
陳燼在原地站了會,忽然把煙碾滅,世界上唯一的腥紅消散。
許厭躲在暗處,心跳加速,擔心陳燼發現她。
但陳燼只是往她這邊踏了兩步,很快就轉身,似乎是回了店裏。
許厭松了口氣。
卻不料手機鈴聲響起,許厭手忙腳亂地關掉,再擡頭,男人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一改剛才分手時分的冷然,不過分熱絡,卻能讓許厭心安。
男人晃了晃手機,笑着說,“周不齊的妹妹?你哥讓我出來接你。”
後面再發生什麽,許厭已經記不清了。
總之就是狼人殺的一些故事,你來我往地陷害,推斷。
她其實不擅長此道,坐在哥哥的身邊,拘謹地捧着檸檬水的水杯,用餘光偷偷去看陳燼。
玻璃杯壁上印下她的指紋,一如陳燼在她目光中留下的痕跡。
朋友之間總會聊起剛剛的鬧劇,又有人去評價陳燼的前女友。
陳燼總是會出聲冷靜地制止,他似乎很不喜歡別人談論他戀愛的事情。
也不喜歡別人用開玩笑和戲弄的語氣提到自己的過去的戀愛對象。
大家看他的臉色,改了口。
話題又聊到許厭身上,問她大學考了哪裏,讀什麽專業,怎麽之前都沒跟哥哥出來玩。
許厭慢吞吞地回答,但眼神總是忍不住被陳燼手上的動作給吸引。
他拿起狼人殺的卡牌時刻,指尖搭在鋒利邊緣的留下一片閑适。
他按下警長燈的時刻,輕點那兩下的信手拈來。
還有他起身幫她倒水,騰騰熱氣之間,許厭能看見的是他的留在玻璃杯壁上淺淡紋路。
她像是着了魔,捧着水杯喝水的時候,又似乎是着了火。
十八歲的年紀,許厭也曾暗戀過班上的少年,有過青澀時光。
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烈火于她胸膛滾燙。
她一下擁有了快速跳動的隐秘的脈搏。
她從周不齊和朋友的聊天中獲得關于他只言片語的信息。
陳燼。
灰燼的燼。
那天開始,這兩個字成為了她衆所皆知的秘密。
許厭一覺睡醒,一想到夢裏的畫面,心情就免不得有些受折磨。
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一個人吃了苦,總是應該學會規避風險的。
肚子咕咕叫,許厭出了房間。
陳燼剛醒,打着哈欠坐在沙發上,頭發亂糟糟的,睡眼惺忪,很是慵懶。
他換了一身睡衣,領口胡亂地敞着,能夠看到他的鎖骨,還有衣領邊角若隐若現的一片紅色。
陳燼大概也補了會覺,蓋了一床空調被,被子的一半都搭在了地毯上。
許厭收斂心情,克制自己的大腦,不想去猜測陳燼身上的紅色,是不是另外女孩留下的印記。
還是先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比較重要。
陳燼見了她,半眯着眼,聲音喑啞,“醒了?”
許厭點了點頭,“餓了。我叫個外賣?”
“外賣不健康。”陳燼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踩在腳下的拖鞋打在地板上發出脆響,“我來做吧。”
陳燼拉開冰箱,愣了好一會。
許厭覺得奇怪,湊過去看了眼,笑他,“陳燼哥,你這冰箱裏也沒什麽能吃的啊。”
“啧。”陳燼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帶着點起床氣。
許厭覺得這樣迷糊的他意外有些可愛,偷笑了下,從陳燼撐着冰箱門的手臂下鑽進去,再仔細看了看。
“我做個三明治?炒個蛋?”許厭揚頭看向陳燼。
四目相對,才恍然察覺兩人此刻距離到底有多親密。
許厭暗罵自己剛剛莫名其妙的熟稔,剛想拉開距離,陳燼原本撐着冰箱的手就自如地搭在了她的肩上,把冰箱裏的面包拿了出來,細看了一眼包裝,确認到,“沒過期。還能做三明治。”
他說話的時候,呼吸就輕輕掃過她脖頸的肌膚。
許厭快要心跳過載。
好在陳燼放開了她,又打了個哈欠,“你随意發揮吧,我都能吃。”
許厭說了一聲好,抱着食材,逃進了廚房,自己套好了圍裙,站在料理臺邊開始工作。
她動作利落,速度很快。個子嬌小,長發綁在腦後,松松垮垮的一個馬尾。
很有家的味道。
陳燼靠着門,看着她,似感慨地說,“厭厭,你長大了。”
許厭手起刀落,案板發出響聲。
“嗯,我二十一了。”
她像是回答陳燼,又像是警告自己。
二十一歲了,不能再赴一次過去的風塵了。
但她又覺得可笑。
讓她長大的人,明明就是陳燼自己。
他的溫柔,他的冷淡,他的暧昧不清的态度。
讓她在十八歲燃起火焰,燎原之後,只剩下灰燼一片。
于是開始變得清醒,丢掉熱烈的幼稚,企圖成為和他一樣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