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縣試(上)
“徐秀,貫南直隸松江府華亭縣,匠籍。縣學生。治……先生,我該治什麽經典”
徐秀正在給自己寫簡歷,寫道治經這一塊停頓了下來,問道。
“你治什麽關我什麽事,随便你,五經挑一部就是了。”錢福躺在榻上用一把團扇蓋住臉,悶聲道。
古代讀書人要選一部經典作為自己畢生攻讀研究的方向,有點游戲中選擇職業方向的意思……
“啪!”
被錢福的态度刺激到的徐秀控制不住的拍了一下桌子,諷刺道:“大男人拿什麽團扇,老不羞!”
對于這個娃娃愛拍桌子的習慣錢福已經很适應了,團扇微微拿開只漏了一雙眸子,嘲笑道:“當下流行,你懂個屁。”
“啊!”徐秀沖過去瘋狂的搖動他,道:“正事啊,正事!要縣試了,您這個做先生的怎麽一點都不管我。”
“要管你幹嘛,你底子不錯,見解有些離經叛道,但很合我的胃口,秀才若還拿不到,只能說你是個朽木,不足以雕。”
錢福教徐秀寫時文就一個法子,把自己寫的鶴灘公文集打包讓他看,然後寫題目讓他作,再批閱發回重寫,而且每道題目發回重寫後不得相同,純粹是以量取勝,洗腦般的應試法。
徐秀捂着腦袋蹲地上痛苦的道:“我本就見解詭谲,本指望找個好先生好好教導我理學,誰知道先生也是不靠譜,嗚呼!天亡我也。”
錢福一個翻身手裏的團扇不偏不倚的糊上了徐秀的正臉,嚣張的道:“老子就這樣,你咬我?”
随即迅速退後,眼神兇殘的盯着徐秀的嘴巴,一有動靜就立馬反擊。
“不咬你!”
徐秀左思右想才決定,就治《易經》吧,四書五經作為讀書人肯定都讀,選《易經》的原因,無外乎他字數最少。
“……治《易經》,字……字現在還沒有,獨子行大,年一十三歲,五月初五生。曾祖桂,祖和用。父才林。母王氏。永感下。”永感下既是父母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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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生,您看看怎麽寫我的長相?”徐秀有點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張還未長開的小臉,同錢福道。
錢福輕哼了一下随口道:“身猥小,面病白,無須,黃口孺子。”
“啪!”
徐秀怒道:“什麽叫猥小,好好說話啊!”哪有十幾歲的可愛小正太會猥瑣的,老匹夫。
錢福側側身子屁股對着他,也不答話。
“嗯,孺子身中白皙,善容止。就這樣。”徐秀放好毛筆吹了吹,對自己的字終于點了點頭,經過陸深這段時間的□□,這一手臺閣體已經初具其形。
“還善容止,你容貌看上去還算善良,那你舉止呢?跟先生拍桌子的舉止?哈哈哈。”錢福聽他寫道善容止不由嘲笑。
古代這種花名冊對相貌的描寫很多都是幾個字就概括了,身中面白無須,是明代讀書人裏最多的簡單描寫,很少有人會給自己寫其他的,只有別人給你寫什麽美風姿之類的好評詞語,所以錢福才忍不住。
徐秀挑了挑眉毛很酷的道:“等幾年小爺還要寫神俊身修長哈哈,哈哈哈。”
小羊進屋添了添水,看了看徐秀後道:“我覺得阿牛會是美姿儀。”
“找打!”徐秀一聽就不爽,這是較為女性化的說辭,大老爺們怎麽可以,沖過去掐住小羊肉肉的臉蛋,一陣亂揉,不消說,這是被陶骥傳染的,誰讓他的臉一直慘遭陶骥的□□。
…………
黎明時分,徐秀躬身同錢福行了一個禮道:“學生去了。”
錢福摳摳鼻子道:“縣試而已,過不了你就別回來見我。”
正轉身離開的徐秀微微一笑,雖然先生嘴上說不怎麽在意,但還是挺關心自己的,之後的講課也很是認真,着重講了各種縣試小考會出現的題型,不由心中一暖。
天還未亮,路上的行人就已經熙熙攘攘,都是各家趕考的儒生,送考的親人,及販夫走卒。
小羊拉了拉徐秀的袖子道:“阿牛,等你好消息。”遞過了籃子,裏面裝有筆墨紙硯和吃食,如果不出意外,這将是一考考到日落的考試,有錢人家則可以找衙役出去買吃食,大多是肉和雞蛋,要價昂貴,這也是衙役們的生財之道之一。
家境一般的則只能自備幹糧。
來到縣衙門口,數百名儒生已經到達,尚未開衙,徐秀走到約定好的地方,就見到了陶骥和徐輝,陶骥不需要考,他已經過了縣試和府試,只差最後的道試。
他是來作保的,每一個考生都需要有一位廪生作保,保證考生無冒籍,匿喪,頂替假名,身家清白,不是娼、優、皂、隸、奴及其他子孫,方可進場。
他周圍還有十幾名儒生是需要他作保的儒生,見着徐秀來了,微微躬身了一下就湊上去揉了揉徐秀的臉蛋笑道:“小學弟第一次參考,緊張不緊張?”
掙脫了他的摸着,徐秀輕哼了一下,緊張?“不。”徐秀挑挑眉,作為從小應試到大的現代人,這只是小兒科了。
徐秀道:“陸兄呢。”
陶骥同他道:“陸二是上海縣人,要回去作保。”
“咣!”鑼聲。
“肅靜肅靜!”一名身穿黑色公服的小吏扯着嗓子道。
正月前才剛剛到任的本縣新知縣李嵩李大人搖着折扇手心微微有些汗,同旁邊的教谕道:“華亭縣真不愧是大縣,一縣儒生赴考就有這麽多人。”
教谕是本地人,不由得意的道:“蘇松文昌之盛,舉世罕見。”
李嵩山東濱州人,明代南北地域的觀念很盛,受不了他那個得意勁,眉頭一蹙敷衍道:“江西恐猶勝。”
教谕也只好尴尬的笑笑不作多話,這可是國朝初年就有的話“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
轉過頭來吩咐差役開始核對進場。
左右都有十幾名衙役。
叫道:
“按冊點名。”
“廪保相認。”
叫到一個檢查完畢後授卷給予座號紙片,考生則提籃而進。
雖然來的晚,但陶骥可是有經驗,很早就占了靠前的位置,等到徐秀核對完畢時,陶骥就沖他們快速的道:“進去找二三排的座位坐,別管座號,有人來找也不要讓,沒事的!”
引得衙役一陣側目。
徐秀還未來的及反應,徐輝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跑了進去,縣衙的大堂是進大門後第一個堂,多為五間,兩卷十間的大堂,極其寬敞,一般是用來審理大案以及執行衙役考校的地方,完全容納的下幾百名考生。
果然,很多人都往二三排的座位跑,徐輝拉着徐秀坐下,微微喘氣。只因頭排雖然光線極好,但無法擋雨,大太陽下頭也很是燥熱,靠後幾排雖然曬不到太陽,但光線也就不足,唯有二三排最好。
說起縣試這樣的小考倒是有件心酸卻有趣的故事。
如江南這樣較為富庶的地方,縣衙能夠備的起考試用的桌椅,而在其他邊省較為窮困的縣裏面,可是要自行準備桌椅,考生多是鄉村到縣裏,只能去借,正經的桌椅要價高昂,租借不起,很多學子往往就搬幾個剁菜墩子,竈臺的板當寫字臺。
有詩為證:
《竹枝詞》
國家考試太堂皇,多少書生坐大堂。油板扛來當試案,考完衣服油光光。
甚是心酸。
徐秀閉目養神,等待開卷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