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争妻案(1)
徐秀潇灑的道:“莫要做什麽感傷狀,小弟做了個七品知縣造福一方,也不比這京官閑曹來的差呀。”
如今已是正德元年,那一口狠咬之仇,劉瑾銘記在心,沒過多久,借着劉健謝遷兩位致仕的風,劉瑾大肆發展的黨徒吏部尚書焦芳,便捉了個由頭,将這麽一個一甲第三的探花郎,貶責出京,原想是到一個邊省下縣去。
誰料其座師楊廷和畢竟對他愛護有加,再加上群情激奮,幾下籌謀之後,徐秀一反常态的得了一個應天府江寧知縣的位置,離家鄉也不過五六百裏的路程。
堪堪高過回避條例。
陸深随着年齡的增長愈發顯得有韻,溫潤的嗓音依舊,聽他道:“此去京城為縣官,并不比邊省好到哪裏去。”
董玘一臉悲憤的道:“是啊,用句俗話說,在那邊當官不是和順天府轄縣一樣嗎?婆婆那麽多的,勳貴那麽多。”
大明兩京,京城一直都是南京城,北京稱作京師,兩套班子都存在。
徐秀雖然不爽自己好好一條清貴路線就這麽被毀,出北京城容易,要想再入,則難上加難,但事已至此,目前的自己拿劉瑾是絲毫的辦法都沒有,只能接受。
北京城接下去的日子裏,顯而易見,必然是腥風血雨,這文官同宦官的争鬥,也才拉開序幕。
徐秀失望的想到:原以為這李東陽既然當得起文正公想必也如史書那般表面屈從,暗中保全善類以圖扳倒劉瑾,誰又能知道,史書是為先人諱呢。
這劉瑾顯然與李東陽有舊,劉健,謝遷兩位同戶部尚書韓文密謀驅逐劉瑾,很多人都以為是焦芳洩露,但此時的答案,卻是那個李東陽。
事後的發展也繼續讓他感到歷史的黑暗,劉瑾在朝陽門外面造了一個玄真觀,李東陽為他寫了碑文,極其稱頌之能事。
他那位想要和他斷絕關系的學生更是如此說道:
“以往六部奏準,要由內閣請命,如今不經過六部的提奏,緣何能夠出敕書?若先生您剛明正直,為國除弊,緣何不見彌縫其間,不思補救耶?此祖宗故事,我輩怎能違,況大明律有結黨亂政之法,縱使先生您不為,亦不過同劉謝二公去位而已,而您不能?誰的過呢。”
見李東陽并不附言,這位他的學生失望的道:“先生與焦芳任其引用,坐保富貴,一一聽其所為,如此恩師,請恕在下不能在李公名下侍奉,告辭。”
天地良心,這時代的座師,恩師,蒙師,都是極其重要的關系,說斷就斷,怎能不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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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位李東陽真的保全善類,或者真的忍辱負重嗎,有像後世那位同樣靠忍來扳倒嚴嵩的徐階那樣嗎,事實是沒有,他只是精通于權謀世故爾,當不起文正這個文官至高無上的谥號。
魏校道:“婆婆多了,若想順了這個婆婆,那個婆婆定要不爽的,峻嶒你待如何?”
徐秀搖頭,笑道:“如何不如何我是不知道,但是,若想平白欺負我,也沒那麽容易,劉瑾我忍了,外放我忍了,當父母官我也忍了。那就好好的為民做主吧。”
董玘将一壇子老酒放在桌上道:“此去路遙,玘沒什麽好東西送的,這一壇紹興酒是我那爹爹早年埋下,說是待我中了狀元就喝的,這一下狀元沒了,這狀元酒也名不副實,送給你了,峻嶒。”
徐秀很感動,衆人都送了他東西,有直接送錢的,有送蘇扇的,也有人送雲南扁的圍棋,雖然自己并不好酒,但這十幾年年頭的狀元紅,也不由一陣開心,當下道:“如此,我必當小心保存,慢慢品咂。”
舉起手中酒杯道:“幹了,小弟此去,不知經年才能與諸位相聚。保重。”
“保重。”
………
“去吧。你該自己一個人飛了。”
“弟子走了,師傅你要保重,不要被他們所察覺了。”
“你就追着那個家夥去吧,不要管老頭子。”
“徒兒給您磕頭了。”
三聲磕罷,自此單飛。
………
“我怎麽覺得你很開心?”徐秀斜眼瞧了瞧心情甚好的徐揚不爽的道。
随着江寧縣越來越近,徐秀的心情也就越來越不好,雖然嘴上說着沒關系,但心裏所想又怎能真的不放在心上,一朝從第三名探花郎的編修被趕到兩千裏外的南京城,在他的印象裏,南京自然是官場失利發配養老的地方,又怎能好的了。
“咳…有嘛?”徐揚會裝作四下看風景。
蹲在船頭,徐秀看着官船慢慢駛進最後一道鈔關道:“官印,文告都收拾好了,我們二探金陵城。”
“好的老爺!”
徐秀被他這一句話噎到,哼道:“老爺都出來了……你話本,戲文少看一點!說,為什麽心情那麽好。”
徐揚替他正了正烏紗帽嚴肅道:“在外人面前,我便喚你老爺,私下自是阿牛啊,至于心情,暫且不表。”
又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雖然我不曉得紅薯是什麽,但阿牛你都這麽說了,那麽肯定要當好一個親民官呀。那麽将來徐青天名頭一出,寫成戲文,也有我了,我不也青史留名?”
徐秀就這麽睜大了眼睛盯着徐揚,不覺道:“你想太多了!”
……
南京城應天府衙門
府尹陸珩同大理寺卿韓邦文道:“這官司我們怎麽能接?”
韓邦文發愁道:“我們不接,刑部更不可能接。縣官也不敢接,在這麽拖下去,兩位國公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正當兩人發愁的時候,陸珩突然想到了新上任的江寧知縣,連忙道:“有一新官上任,此案丢給他如何?”
“哦?江寧知縣?”
“是。”
韓邦文無奈道:“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能說此人氣運不佳了。”
……
陸珩皮笑肉不笑的道:“江寧縣必然要忠于職守,為民請命啊。”
見他語調奇怪,徐秀心中素有疑問卻也不顯,連忙道:“自當不負。”
一行七人,到了報備吏部,在在這應天府上官報備,這才算是走馬上任。
還未踏進知縣衙門,這門口便有一人舉着狀紙喊冤道:“請大老爺做主啊!小人有冤枉。”
徐秀好奇的盯着他道:“這還未到接狀的時候,本官也才剛剛上任,這狀紙現在不好接的。”
那人不聽徐秀好言好語,一直磕頭道:“小人有冤,小人有冤。”
衙內的小吏也走了出來,見着新上任的知縣老爺也很是驚奇,此人年紀輕輕,相貌也很是出衆。一個年長的老吏低聲同徐秀道:“大老爺,要不要小人轟他走?”
見着周圍人越來越多,都在竊竊私議,這民間輿論來自于後世的徐秀不能不管,當即否定:“使不得。”
同那人道:“你有何冤情說來我聽。”
那人道:“小人主家公子的未婚妻被人搶走了,請父母官做主哇。”
徐秀聽下來貌似是強搶民女?初來乍到或者說并沒有什麽經驗的徐秀,憑着這最淺顯的一句話,就把這狀紙接了。
吩咐道:“去接了他的狀紙,容後審理。”
見着知縣大人收了這狀紙,那人一改可憐的表情,一本正經的遞出了一張名帖。
道:“這是在下主家的住址,大老爺審案,差人來喚便是。”
頓了頓,笑道:“或者說,知縣大人可以直接上門,告辭了。”
見着奇怪,徐秀也沒多大感想,只道此人見父母官收了狀紙心情平複了下來而已。
這知縣衙門極其寬敞,後有深宅,供流官住宿,外有大堂,中有六房對應六科。
徐秀道:“小羊,這邊就交給你了,我的管家。”
整個衙門有四五十號人,六房書吏、兩班捕快,一隊衙役。
縣丞是位年歲挺大的老官僚,和和氣氣的,主簿倒是個充滿幹勁的小夥子,典史是中年秀才,這老中青三代就這麽站在自己的面前。
徐秀笑道:“本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接下來有勞各位了。”
縣丞還未開口,這主簿梁行直接道:“下官定當竭盡全力輔佐大人。”
見他這麽一說,其他兩位也是點頭稱善。
如此,這衙門內,算是迎來了他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