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寶石中,照亮陰暗的森林,“我們只要跟着走,就一定會走出去。”
阿瑞蒂爾的幻象愈發可怕。她看到赫爾卡拉茨碰撞的冰川,看到她最愛的哥哥圖爾鞏為了救他的妻女義無反顧地沖向崩塌的冰山。“我必須去幫他,父親!”她掙紮着,被芬國昐抓着手臂拉住,“伊塔瑞爾不能失去母親!”
“埃蘭薇已經重返生者的世界了,伊瑞皙。”芬國昐安慰道,盡管那虛幻的寒風讓他的手腳都開始僵硬了起來。他看見自己那些面色蒼白地沉睡着,永遠也叫不醒的部下,看見他們點起火烤熟死去親人的肉作為食物的場景。我吃了誰?一些名字在他腦中盤旋。我不要想起他們。我必須記住他們。
“阿拉卡諾。”阿瑞蒂爾的眼睛濕潤了,“他那麽魯莽。他保護了伊塔瑞爾,保護了那些不能戰鬥的人。他是那麽年輕……”
“他很英勇,伊瑞皙。都過去了。”他想起自己懷抱着兒子的屍體,擡起頭,初升的伊希爾在他眼中蒙上一層血紅。
阿瑞蒂爾開始看見邁格林被奧克抓去,被施以酷刑,哭泣着想要沖上去救他,但被芬國昐攔下。“魔茍斯,父親!”阿瑞蒂爾哭道,“魔茍斯把我的兒子抓去了!”
恍惚之間芬國昐仿佛也看到了魔茍斯。他看見了那個鐵塔般的身影,被火焰與魔影籠罩着,擡起戰錘重重揮下。他猛地一顫,穩定情緒安慰道:“都過去了,伊瑞皙。魔茍斯不在這裏。”幻象中的魔茍斯擡腳向他踩去,芬國昐幾乎就想要立刻跳開,雙手開始有點焦急地在身上尋找凜吉爾,但他告訴自己那只是幻象。他擡起頭,目不斜視地看着埃雅仁迪爾之星。至少,他還有這一個親人平安無事。
但他的眼前出現了費諾,頭戴寶鑽的費諾。他們站在被血染紅的海水中,他回頭向芬國昐露出冷酷的笑容:“你沒能做成任何事,諾洛芬威。”
芬國昐站住不動了。他的眼前變換着染血的天鵝港,黑暗的提裏安,大海對面的火光,冰峽的寒風,被岩漿覆蓋的貝爾蘭。我沒能做成任何事。他看見魔茍斯的戰錘,擊中他疲憊不堪的身軀。“父親,我看見光了,”阿瑞蒂爾說,“我們快到了!父親?”但芬國昐聽不見。
一只手拉住他,滾燙的手。芬國昐的視線被吸引過去,看到黑暗中費諾的眼睛散發的一點火光。“你在這裏做什麽?”他隐約聽見阿瑞蒂爾冰冷地說,“我說了,我不想……”
“你父親被幻象攥住了。”費諾說,“就那麽兩步而已,諾洛芬威。這就走不動了嗎?”
他的兄長是火,一如放置在他靈魂中的秘火。可一切也都終結于火——費諾自己,芬國昐的王國,芬鞏,剛多林。芬國昐甩開費諾的手:“我不要你。”他說,無視了眼前精靈睜大了的眼睛,拉着阿瑞蒂爾走出森林。
芬國昐不再在森林中游蕩了,阿瑞蒂爾也不再昏倒。而仿佛是順應了芬國昐的話語一般,過了許多天費諾都沒有出現。說到底芬國昐還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費諾,所以或許只是他終于恢複理智了而已。森林不再那麽茂密陰暗,周圍的景色也變得無比豔麗。樹枝上挂着五彩斑斓的果實,動物在林間奔跑,溪水的聲音清脆起來,并且在他們附近出現了一個覆蓋着草原和野花的島嶼,頭頂長着錐形獨角的馬匹奔騰而過。阿瑞蒂爾常常騎着它們在草原上飛奔,在離開曼督斯之後第一次快樂地笑出聲。芬國昐的眼睛明亮了許多,他的雙手回憶起了一點昔日身為諾多習得的技藝,開始在湖邊接着費諾留下的部分擴建居所。他預感到有很多人将會到來了。
在那之後幾個月的一天下午,他才又一次看見費諾。芬國昐聽見隔壁還沒搭好的屋子裏傳來做木工的聲音,走進去便看見那黑袍的精靈。他正在用小刀修整芬國昐做的木制家具,在上面加上一些花紋。“你是真實的嗎?”芬國昐問。
費諾轉過頭來:“所以你一直以為你在做夢?”
芬國昐走上前去,摘下費諾頭上的兜帽。他的手指撫過那頭黑發,輕輕觸碰耳尖,最後停留在費諾臉頰上。費諾半閉上眼睛,将臉頰遞到他手中。“我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芬國昐輕聲說,“我們在海邊争吵。你叫我叛徒,我叫你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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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準确的描述。”費諾說。
“都不重要了。一切都結束了。”芬國昐在他面前跪下,仔細注視那張臉,“在中洲的王國已經不複存在。”
費諾閉了閉眼睛:“你說你不要我。你是覺得是我導致了所有的悲劇嗎?”
“我還以為你知道這是事實。”
費諾猛地站起來:“我?你寧願怪我,而不是魔茍斯?”
“我當然只會怪你。對魔茍斯我什麽話都不會說,只會舉起劍。”
費諾瞪了他一會兒,重新坐下。芬國昐用雙手捧住他的臉:“我有一塊織錦,是在我醒來的時候就有的……”
“那上面是我,還有你。”
“所以确實是你把我拉起來。”他撫過費諾的眉毛,眼角,嘴唇,下颌,“真的是你。”
費諾沒再說話,只是任由芬國昐用指尖感受他身體的形狀。芬國昐捧起他一只手,仔細摸過手背上的血管,每一個指節,修建整齊的指甲,又翻過來撫摸那些老繭,描摹掌心上的紋路。指尖摸過手心時,費諾因那瘙癢輕輕顫了一下。他抽出自己的手,握住芬國昐的右腕,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枚鴿血紅戒指。
“你收到了。”費諾說。
“是的,兄長。”芬國昐低下頭,在費諾的手心落下一個吻,“我很想念你。”
他們當晚一起吃了晚飯。阿瑞蒂爾去其他的島嶼探索了,因此費諾無需擔心自己會被芬國昐的護短女兒趕走。芬國昐從湖裏抓了兩尾鲈魚,又采了一些海菜花,給他和費諾做了一頓飯。費諾顯然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吃過東西了,他先是猶豫而困惑地看着桌上的菜,仿佛是對自己被香味刺激得分泌唾液的身體反應而感到不解,試探着嘗了一口,然後盡可能保持着優雅且迅速地消滅了他那份晚餐。他們吃飯的時候晚風清涼,吹拂着芬國昐懸挂在窗前的,那幅繡着兩個相擁亡魂的織錦,輕盈地随風流動,反射着瑩白的月光。晚飯後費諾走向羅瑞爾林湖,登上岸邊的一艘船。
“我必須回伊爾牟那裏,納牟不允許我離開他太久。”費諾說着,将船推離岸邊。他們互相對視着,直到船只消失在湖上的霧氣中。
在一個滿月升起的夜晚,芬國昐對于有很多人要來的預感成為了現實。從曼督斯的殿堂走來了一隊諾多精靈,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阿爾鞏。他們都是當初在冰峽上死去的精靈,直到現在赫爾卡拉茨的寒風留下的創傷才恢複到讓他們足以重返生者的世界。羅瑞恩并不寒冷,但他們住下之後仍然取來材料制作厚厚的衣物裹住自己。阿爾鞏并沒有這麽做,并鼓勵他們不要沉浸于過往的悲痛。即使是經歷過死亡,芬國昐的幼子仍然是最積極勇敢的那個。
“我辜負了您,父親。”可在芬國昐面前,他卻低着頭這麽說,“我失敗了……我本想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可就連第一戰我都……”
“你早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早在我們踏上冰峽之前,早在聖樹死亡之前。”芬國昐說道,“你從未辜負我,阿拉卡諾。你戰鬥得英勇,保護了我們的子民。”
除了對寒冷的後怕,這群死于冰峽的精靈也有着幾乎無窮無盡的饑餓感。他們無法滿足于野果,只有吃下熱的食物才會真正飽腹,否則就會陷入不正常的焦慮之中,渾身發抖,撕扯頭發,甚至是用饑餓的眼神盯着身邊的同伴。于是芬國昐和阿爾鞏把他們組織起來,天天給他們烹饪食物。附近的島嶼上有各種動植物可供食用,再加上集思廣益,因此不管是材料還是菜品都不缺。阿瑞蒂爾負責外出找食材,阿爾鞏負責切菜,芬國昐負責料理。費諾每次來的時候,芬國昐就指揮他去後廚看着火——這群在冰峽上丢了性命的精靈看見費諾多半會把他圍毆致死;大工匠顯然對自己被安排了這種工作而感到有些不滿,但費諾還不至于會偷懶,動手砌了容易掌控火候的爐子,老老實實幹活。忙碌之後,芬國昐便會留下一碗熱湯,仔細蓋起來保溫,讓費諾帶着上船離開。
不久後,羅瑞恩給這群精靈的考驗也到來了。氣溫一點點下降,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