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将森林、草地、遠方的平原和飄浮的島嶼都披上一層素白,凍結了羅瑞爾林湖的水。他們陷入了恐慌之中,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冰峽,羅瑞恩的一切美好不過是死前的一場夢。維林諾沒有冬天,而他們從未踏上中洲,因此不知道這是什麽,但芬國昐再清楚不過——這只是在中洲十分常見的冬季景象,甚至算不上是非常寒冷的。但這已經足以喚醒這群諾多的恐懼。

為了消除他們的恐懼,芬國昐撿起了他在中洲時從人類當中學來的一項運動,帶着他們一起滑冰。附近的一個島嶼上有上好的金屬供他打造冰刀,獸皮則可以做成靴子。阿爾鞏一如既往地一馬當先,牽着芬國昐的手走上冰面,并很快掌握了訣竅。一天接着一天,越來越多的精靈開始敢于走上冰面,一些年紀比較輕的甚至體會到了樂趣。有的時候雪下得大了,他們依然得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勞作,芬國昐便舉起右手,讓手上的戒指散發出溫暖的紅光,給他們提供指引。

過了四分之一個太陽年,這個虛假的冬天終于過去。雪已經開始融化,但羅瑞爾林湖上的冰層還沒完全消失。芬國昐趁着夜間四下無人,帶着費諾到冰面上散步。今夜的伊希爾不見蹤影,埃雅仁迪爾之星便成了夜幕的主宰。芬國昐注視着那顆星辰,陷入回憶之中,沒有注意到身旁的費諾默默拉緊了黑袍。

“我在赫爾卡拉茨就感受到了你的死亡。”他說,“一顆紅色彗星劃過天空,我擡頭看見它,就知道你已經死了。我什麽都沒有想,什麽感覺都沒有,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你這麽早就死去——你的怒火燃燒得這麽旺盛,我以為你直到世界末日都不可能允許自己停止。”

“我也不能理解你為什麽會絕望。”費諾說,“你當初并不是已經全盤皆輸。你怎會就那樣把自己的性命送到魔茍斯手中?”

“我看見岩漿吞沒城市和土地。我接到我的侄子戰死的消息,卻不能前去支援他們。勞爾溫(伊瑞梅)死了,我最愛的妹妹。百年的堅守毀于一旦,我不知道你的兒子們是否還活着,不知道圖茹卡諾在哪裏,也不知道芬達拉托和他的人民去了何處。我的族人在火中融化,凡人在我眼前死去——凡人的死亡!沒有親眼看見是不會理解的,費雅納羅。他們就這樣……消失了。我本以為父親死去的時候我知道了何為死亡,但我實在是太過天真。即使我的族人死去了,我卻能隐約感覺到他們留存在阿爾達的痕跡,還在這個世界,但凡人不一樣。我能感覺到這個世界在他們死亡的時候缺少了什麽,有什麽東西徹底離開了,到了我找不到也不知道的地方。你不會理解的,費雅納羅。”

“你有那麽愛那些次生子女?”

“他們中有一個是我的兒子。我們并不血脈相連,但他依然是我的兒子。”芬國昐低聲說,“哈多·洛林朵,我見證了他的一生。我看着他的兒子出生,他的孫輩出生。我看着他蒼老到我或許再過幾個紀元才會到達的程度。我看着他們的墳墓布滿整座山丘。現在,我只有到阿爾達毀滅才能見到他了。”

費諾不安地換了個重心。“我的确不能理解。他們的人生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眨眼。再說了,維拉的計劃明顯就是讓次生子女成為中洲的主宰。這樣的安排讓我感到不舒服。”

芬國昐笑了:“真是有趣。我都不知道從他們那裏聽到多少次‘我多麽希望能夠在蒙福之地生活’了。你比你想象中的跟他們更加相像,費雅納羅。你們都無法滿足于已經擁有的事物。”

“我?跟他們相像?”

“沒錯。別想反駁,見過他們的是我,不是你。你在這件事上沒有發言權。”

冰層已經開始不穩,他們原路返回岸邊。當他們到達淺灘,離上岸只剩最後幾米的時候,芬國昐腳下的冰層瞬間開裂,他就這樣跌倒在湖水之中。水深只到他大腿,但剛剛解凍的湖水仍然冰冷刺骨。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赫爾卡拉茨,那沒有晝夜,沒有睡眠的旅途——他必須時刻側耳聆聽冰川碰撞的轟鳴聲,判斷前方的道路是否安全。此刻他好像又聽到了那從不間斷的轟隆作響的聲音,震得他耳膜生疼,讓他因寒冷、疲憊和恐懼而瑟瑟發抖。

費諾伸手把他拉起來。“什麽都沒有,”芬國昐抱着手臂,喃喃道,“什麽都沒有區別……”

“你不在冰峽了,諾洛芬威。”

“我從來不戴帽子,為了讓後面的人看見我。”芬國昐說,“我感覺不到我的耳朵。醫生說要把它們切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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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該回提裏安去的,諾洛芬威。”

“你本該跟我一起往冰峽走的,費雅納羅。我們不該搶走那些船。”

費諾沒有回應,只是扶他回到了他的住所。第二天清晨芬國昐蜷在他懷中醒來,壁爐燒得旺盛,房間溫暖而舒适。他送費諾去湖邊,第一次和他一起上船過湖,冰層在船前裂開,為他們讓出一條航道。天空中下起暖雨,費諾撐起船裏的一柄白傘,罩在他們頭上,芬國昐也伸手握住傘柄,手指和費諾的交疊在一起。當船駛到岸邊,費諾跳下船,踩着睡蓮的寬大葉子上了岸。臨走前他轉過身來,把傘留給了芬國昐。“我下次再來拿,”他說道,看着小船載着芬國昐遠去。

不久後,阿爾鞏帶着他們離開羅瑞恩,而又一批精靈也到來了,他們以伊瑞梅為首,都是在驟火之戰中死去的諾多。可艾格諾爾與安格羅德卻不在其中,前者仍然沉浸在與安德瑞絲永別的悲傷中,他的雙胞胎兄弟也決定在曼督斯陪伴他。伊瑞梅當年便是被芬國昐派去多索尼安支援他們的隊伍首領,可那一別卻成了兄妹間的永別。她在護送百姓撤退的過程中死于烈火與毒煙。

這是一群無法忍受封閉空間的人。火焰燃盡氧氣讓他們中的許多人窒息而死,因此只要周圍的空氣減少一絲一毫他們就會呼吸困難,那種症狀幾乎像是芬國昐在中洲看見的,一種傳播于人類間,名為哮喘的病症。芬國昐只能把所有的屋頂和牆壁都拆掉,堆放在一旁給下一波到來的諾多使用。他們喜歡在湖水中游泳,但湖水并不是全然清澈的;有一天一只鷹停留在芬國昐耳邊,給了他一些提示,他便用白瓷制成的杯子盛滿湖水撒向空中,于是天上就下起了雨,讓岸邊的居民欣喜若狂。

伊瑞梅見到他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責備:“你怎麽可以做出這種事!就這麽丢下芬德卡諾和圖茹卡諾,自己一個人去送死?你的侄子,阿拉芬威的孩子們怎麽辦?費雅納羅的孩子們呢?你那些需要安撫的子民呢?”

“我……”

“你不用說話,阿拉卡諾。我知道你為什麽那樣做,我只是一直想說出這些話來而已。”伊瑞梅擁抱住他,“我一直以為你是最可靠的兄長,直到你跟費雅納羅吵架之後,我才發現你的智慧也是忽上忽下。”

芬國昐無奈地笑了,拍拍她的脊背:“你說的沒錯。”

随着伊瑞梅來到他身邊,芬國昐腦中那些古老的梵雅知識被喚醒,他開始從埃雅仁迪爾之星的光芒中汲取力量,逐漸恢複了元氣。費諾或許懂得如何将光儲存進物質之中,但最了解雙聖樹之光的精靈永遠是梵雅。昔日在蒙福之地的黃金歲月,他們當中的僧侶會不帶任何水與食物進入佩羅瑞山脈,僅僅依靠聖樹光芒帶來的活力維持生命,以此來讓自己接近那些大能者們存在的狀态,感悟世界運行的規律和宇宙的奧秘。芬國昐從母親的族人那兒學來了這些技藝,雖然對聖樹光芒的了解還達不到僧侶的程度,但也足以讓他慢慢恢複昔日力量。或許是因為費諾時不時會來訪,芬國昐的住處裏開始突然出現一些繡着不同場景的織錦。他便用它們來裝飾自己的宅邸,讓它們随着微風飄舞流動,在日月的照耀下閃爍着微光。

許多将領找到芬國昐,向他乞求寬恕。他們認為是自己的失職導致了戰争最終演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芬國昐并不提寬恕與錯誤,只是與他們每個人促膝長談,聽他們講述最後那段時光的戰鬥,同時也對他們講述自己與魔茍斯的最後一役。

“我吹響號角,命令他出來與我對決……那次我可真是用盡了污穢的詞語……果然他無法忍受我在他的部下面前嘲笑他,親自出來迎戰……他很高,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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