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麽就是孤兒,要麽就是與父母分離。難道後兩者還會比前者更好嗎?”
“抱着戰友的頭,看着他們死去,為他們在墓碑上刻字,每年去拜訪他們的墳冢。這一切都會在心中留下永恒的傷疤。但希望仍在,敬愛的精靈王,因為死亡的意義就是鼓舞下一代,不管是警告還是激勵。對于短命的我們,在你們眼中什麽都沒有時間做的我們來說,傳承就是一切。”
那些話語實在是很沒有埃爾達的風格,但芬國昐把它們一句不漏地轉達給了這群悲傷的諾多。他越是回憶,就越是想起他跟多爾羅明的人類度過的時光。哈多,他的兒子,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兒子。金發的少年十幾歲就來到芬國昐家中做至高王的侍從,一直到他成為多爾羅明的領主,膝下子孫滿堂。只要等下去,芬國昐總有一天會等來芬鞏和圖爾鞏,但他卻永遠無法在這羅瑞恩等來哈多·洛林朵,或者他的任何一個子孫。他反而因此變得和這群死于淚雨之戰的諾多一樣悲傷,于是他總是避開他們——為了不讓這群被安慰者看到安慰者的眼淚——獨自到羅瑞爾林湖邊垂淚。雖然這麽比喻并不準确,但或許露西恩伏在貝倫的屍體旁,艾格諾爾在曼督斯等待,芬羅德埋葬貝奧的時候,感受到的就是相同的悲痛。
“你又在為了你的凡人孩子悲傷嗎?”費諾來到他身邊,問道。
芬國昐擦了擦眼淚:“我好想他……他,還有他的孩子,他們給了我這麽多快樂……在那段最後的時間裏……”
“哈多活了六十多歲。換算成雙樹年就只有七年多左右。甚至沒有我被從提裏安放逐的時間長!”
“他是我兒子,費雅納羅!”芬國昐大吼道,“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他,還有所有流着他的血的人類,都不在這個阿爾達了……我不管死多少次都不會見到他!”
“流着他的血的不就有一個在那兒嗎,”費諾指向天空,“只不過不是人類而已。”
芬國昐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埃雅仁迪爾之星映入眼簾。“阿爾達米爾?”芬國昐驚訝地喃喃道。(注:阿爾達米爾,埃雅仁迪爾的母名)
“你總不會不知道你自己的孫婿是誰吧?胡奧之子圖奧。哈多家族的圖奧。”
“……對啊,我的後嗣,也是哈多的後嗣!”芬國昐因這突然的喜悅猛地跳起來,沖進湖水裏,雙臂大張伸向埃雅仁迪爾之星,“還有阿爾達米爾的兒子,那對雙胞胎,他們還會有子孫萬代!吾兒哈多仍存于世!希望仍在!黎明已至!看啊,精靈的子民與人類的先祖,黎明已至!”
“長夜即逝!”在他身後,死于淚雨之戰的諾多們注視着那顆星辰,齊齊回應道。
沒有任何考驗能夠安撫這群諾多,于是在過了三年之後,曼威的一只巨鷹降落在芬國昐住所的房頂上,向他們宣告憤怒之戰的勝利,巨龍皆被殺死,魔茍斯将被放逐至虛空之境。他們的淚水僅僅在這時被止住,破涕為笑,擁抱慶賀。他們三三兩兩地收拾東西離開了羅瑞恩,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返生者的世界,去重新見到他們的同伴與家人。芬國昐和阿瑞蒂爾仍然留下等待,但他們同樣大喜過望。送走最後一批精靈那天晚上,芬國昐披上最早陪伴他的那幅繡有兩個亡魂的織錦,來到湖邊等候,準備在費諾乘船來訪時與他一同分享勝利的喜悅。
伊爾牟劃着船靠近岸邊——雖然他極少使用同一形象,但芬國昐經常見到他劃船去湖心島上找埃絲缇,因此也能認得出是他來——身旁是身披黑袍的費諾。夢境之神默默地将客人放下,便悄無聲息地劃船離開了。芬國昐感到了不對勁,他走上前去,摘下他兄長的黑色兜帽。費諾注視着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壓抑着,昔日明亮的雙眼盛滿了絕望。芬國昐只在當初芬威的死訊傳來時在他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他的兄長猛地撲進他懷裏,芬國昐急忙伸臂将他接住。“諾洛芬威,”他的肩膀顫抖得如同地動山搖,幾乎掩飾不住聲音裏的哭腔,“Nelyo……Kano,我的兒子,我的孩子們,他們……”
“他們怎麽了?”芬國昐茫然地問。他這才發現費諾的懷裏抱着一幅織錦。芬國昐展開織錦,上面繡着紅發的精靈緊握寶鑽躍入火中,黑發的精靈用疤痕累累的手将寶鑽投入大海。他瞬間知曉了一切,他兄長的悲痛仿佛鏡面一般投射在他自己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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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國昐抱起費諾走進屋內,用自己身上那塊織錦蓋住他。他用帶着潮氣的柔軟苔藓擦去他兄長的眼淚,打開窗戶,正想讓埃雅仁迪爾的星光照進來幫助他治愈費諾的傷痛,費諾卻在那光芒照到他的瞬間抱住了頭:“不!好燙,好痛!”
芬國昐心中一恸。他趕忙關上了窗戶,在費諾身邊躺下,緊緊抱住他。費諾低低地啜泣了許久,一直到他昏睡過去;芬國昐想要離開去給他準備些食物和水,但他剛想離開費諾就在睡夢中皺起了眉頭,于是只能待在他身旁,與他一同沉睡過去。
他們醒來的時候是清晨,日光朦胧地照在陽臺上懸挂着的織錦上,其上繡着費諾與芬國昐當初在雙聖樹下握手言和的場景,聖樹的樹葉随着織錦被風吹拂的流動仿佛也在搖擺一般。費諾眼中的絕望平靜了些,懶散而順從地躺在芬國昐懷裏,漆黑長發在絲綢的靠枕上披散開來,讓芬國昐忍不住将手指纏繞進其中。
“伊爾牟說服納牟讓我來你這,”費諾說,“為了芬德卡諾能順利回來。他不願丢下奈雅芬威獨自重生,決定與他一同返回生者的世界。”
“所以?”
“所以,為了防止奈雅芬威不願歸來,導致芬德卡諾也不願離開,納牟同意徹底放我重生,促使奈雅芬威産生對生命的渴望。如此一來,待他在曼督斯的服刑結束,他會早日歸返,芬德卡諾也會與他一道。”
芬國昐點點頭,撫過他的臉頰:“我會照顧你的。”
費諾淡淡一笑:“你聽起來就像父親。”
芬國昐用一根手指放在他唇上:“別說了。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費諾就這樣住下了。阿瑞蒂爾仍然排斥他,但她也知曉了最後的費諾裏安的結局,出于對自己王叔的可憐沒有再趕他走,只是搬到了稍遠一點的房間。芬國昐本想收起那些刺繡着費諾裏安們命運的織錦,但費諾阻止了他。“你沒有收起這幅,”他指向那幅繡着血灑極北海岸的阿爾鞏的織錦,“也沒有收起這幅,這幅,或是這幅。”他又指向躺在石臺上的阿瑞蒂爾,被炎魔包圍的芬鞏,以及在白塔坍塌前一刻的圖爾鞏。“既然你能忍受,我也能。”
“這些織錦難道是……”芬國昐遲疑地說。
“是出自我母親之手。”費諾緩緩撫過其中一幅,刺繡着銀發的母親懷抱着黑發的男孩,“看來她十分關照你。”
過了幾年,剛多林的子民在圖爾鞏的帶領下來到了羅瑞恩。他們基本上不需要安慰——格洛芬戴爾的笑容和埃克塞理安的歌聲代替芬國昐完成了這項任務。他們同樣熱愛埃雅仁迪爾之星,因為他們都認識這位小王子。可只有圖爾鞏整日郁郁寡歡。
“伊塔瑞爾不願意離開。”他對父親悲傷地說,“她的丈夫,也是我敬愛的人類……是凡人。”
“我知道,圖茹卡諾。我知道。”
圖奧在航向維林諾的漫長途中死于疾病,一種身為埃爾達的伊綴爾永遠不會經受的苦難。她傷心欲絕,盡管已經遙望到了阿門洲的海岸,卻選擇跳海自盡。她的丈夫,盡管被精靈養大卻仍然沒有一絲精靈血統,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伊露維塔會像對貝倫與露西恩那樣,讓他們獲得圓滿的結局嗎?芬國昐不知道,但羅瑞恩很美,他願意在這裏等到世界盡頭。
邁格林沒有和他們一同到來。他獨自一人穿過幽暗的森林,找到了他母親的住處,阿瑞蒂爾淚流滿面地擁抱了他。這是芬國昐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孫子,他與他母親長得極為相似,性格卻不像她那般開朗。他見到芬國昐時呆呆地注視着他,被祖父眼中蘊含的古老光芒所震撼。“你是……?”
“羅米恩,這是你的祖父。我的父親,諾洛芬威·阿拉卡諾,諾多的至高王。”
“曾經的至高王。”芬國昐糾正道,“我一直希望能見到你,孩子。用你習慣的語言稱呼我就好。芬國昐,或者諾洛芬威。”
“諾洛芬威。”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