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模的成績貼出來以後,賀嘉時的臉色一白,他甚至沒細看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多少名,滿腦子裏只剩下了秦言名字後面跟着的那個“10”了。
他如今坐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裏,與秦言隔了大半個教室的距離,就連秦言的後腦勺都看不到。
可他能想得到秦言此時該有多麽難受。秦言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從早晨睜開眼,到晚上躺到床上,他的眉心甚至沒有一分鐘是舒展開來的。
賀嘉時的成績依舊差強人意,照這個排名,按照往年來看,一本夠不上,二本卻綽綽有餘。
他已經知足了。
除了當初拼死累活地一門心思要考省實驗,賀嘉時幾乎沒當過幾天的好學生。可中考無論是知識量還是題目難度,都遠遠不及高考的十分之一,實在沒什麽好比較的。
賀嘉時不知道秦言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更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辦法能幫他一把。
這些天以來,秦言用一種幾乎決絕的方式将自己封閉起來,他照樣會在睡覺時靠在賀嘉時身上,照樣會與賀嘉時接吻,甚至是互相慰藉,但他的眼神卻總是疏離的,飄忽的。
這是種從未發生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陌生,就算賀嘉時遲鈍,他也明白了,秦言不想跟自己講話。
秦言依然愛着賀嘉時,依賴着賀嘉時,卻不再信任賀嘉時。或者說,他不再信任賀嘉時能夠理解他了。
晚上十點半,班裏的同學陸陸續續走光了,走廊裏傳來門衛不停催促的聲音,可秦言卻置若罔聞,依舊坐在書桌前。
賀嘉時走過來,輕輕攏了攏他的肩膀,沒敢再做什麽過密的動作,只說,“秦言,走吧,咱們回家。”
秦言卻仿佛沒聽到似的,依然坐在位置上,看着手中的答案解析。
賀嘉時想催他幾句,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等到門衛大爺走進了教室,拿照明燈往秦言身上一照,用渾濁的聲音喊着“走吧,快回去吧,明天再來學”的時候,秦言才終于合上書。
秦言沒再理會賀嘉時,只是低着頭朝前走,賀嘉時則緊緊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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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時心裏酸麻,瞧路上早已沒有什麽學生了,便與秦言肩并肩,牽住他的手,小聲喊了他一句,“言言。”
秦言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抿了一下唇,沒吱聲。
就着晦暗的路燈與朦胧的月色,賀嘉時小心打量着秦言蒼白瘦消的臉龐,心裏針紮似的疼着。
他深吸一口氣,“言言,你心裏不舒服就跟我說說,行麽?”
秦言突然定住了,他看着主幹道上的車水馬龍,而後視線終于落在了賀嘉時的臉上,“你想讓我跟你說什麽?說我自己有多蠢有多笨麽?”
賀嘉時一愣,沒想到秦言會是這個反應,他捏着秦言的手,兀地出了好些的汗,他嗓門不禁大了許多,“我……我怎麽可能會覺得你蠢,你在說什麽啊?”
秦言的靜靜地看着賀嘉時,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耐煩,“你不覺得我蠢,不覺得我笨,我自己覺得自己蠢行了吧?”
他的臉色愈發冷漠,眼神中竟閃過幾絲憤恨,“賀嘉時,你就非要看我笑話不可麽?”
賀嘉時長大了嘴巴,又氣又怒,半天沒說出話來。
秦言心裏抽痛,他自知說錯了話,卻也無意道歉,他實在太煩了。
他垂下眼眸,轉身朝前走,賀嘉時就跟在他身後,不知道秦言這又是發得哪門子的脾氣。
賀嘉時盯着秦言的腦袋,過了許久,終于喊出一句,“秦言,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你跟我置什麽氣啊?”
“你站住!你還有沒有心啊,我對你怎麽樣你自己不知道麽?我恨不得把你捧手裏,你說我想看你笑話?”
秦言一顆心像是放在了炭烤架上,反複煎熬着,他深吸一口氣,不搭理賀嘉時,等到了家門口,他掏出鑰匙來。
鑰匙孔鏽得厲害,秦言捏着鑰匙往裏面插了兩次,卻仍是擰不開,手也不自然的發抖,一個用力,鑰匙竟斷在了裏面。
秦言本就心煩意亂,焦慮煩躁,此番終于找到了發洩口,他将斷成兩半的鑰匙拽出來,丢在地上,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樓道裏的燈早就壞了,賀嘉時看不着他,本就心有不滿,此時看秦言把鑰匙弄斷了,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怎麽搞的啊。”
秦言背對着賀嘉時,低着頭試圖把斷了一半的鑰匙從小孔中摳出來,既是煩躁又是委屈,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手上,他沒說話,生怕哽咽從喉嚨洩露。
賀嘉時嘆了口氣,從他身後催促,“別弄了,弄不好了,今天去賓館住一夜,明天找人來開鎖。”
秦言卻仍是立在門前,只是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賀嘉時瞧他不動彈,許是因為心靈感應,竟覺出秦言不對勁來。他一把将秦言的手攥住,卻摸到了一片潮濕。
賀嘉時一愣,火頓時消了一半,他憑着本能,下意識地把秦言扯到自己身邊,捧着秦言的臉,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秦言臉上的淚痕,而後将秦言抱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怎麽又哭了?兇了我一路,自己倒是先哭起來了。”
他這麽一說,秦言心裏更加不是滋味,肩頭顫抖劇烈的顫抖着,在賀嘉時的懷裏抖成一團。
賀嘉時頓時心疼不已,只恨自己圖一時口舌之快,說錯了話。他反複親吻着秦言的發絲、耳朵,用極輕極緩的聲音說,“別哭,寶貝,我心都要碎了。”
秦言趴在他的肩頭,緊咬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的哭聲溢出來。
他劇烈的喘息着,抽泣着,像是要将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與不甘統統發洩出來。
賀嘉時撫摸着他的後背,一顆心被秦言的淚打得濕漉漉,他鼻子也酸酸的,就連眼眶都覺得腫脹了,小聲說,“言言,我愛你,我愛你。”
等到秦言終于從自己強烈的情緒中緩和過來,賀嘉時牽着秦言的手,“走,咱們先在賓館住一夜”,走到臺階時,他還不忘提醒秦言,“小心臺階,言言”
一種奇異的暖流在秦言體內流淌而過,他鼻子一酸,“嗯”了一聲,險些又要掉下淚來。
到了賓館,賀嘉時先讓秦言坐在床上,自己則蹲在秦言面前,他抓着秦言的手,“言言,我……”
賀嘉時算不上能說會道,又生怕自己的話會讓秦言更加難過,他思忖了許久,終于開口,“言言,我跟你一樣,我也是第一次高考,第一次談戀愛,我很想好好照顧你,可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了。”
秦言的眼中氤氲了一片濕氣,他咬了咬下嘴唇,終于承認,“你已經很好了。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
賀嘉時搖了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麽,我這幾天經常會想,如果媽媽在,她會跟你說什麽,她會怎麽寬你的心。”
賀嘉時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不是她,我做不到。”
秦言眼裏挂的淚又掉了下來,落在賀嘉時的手背上。
秦言低着頭,這一刻,他仿佛覺得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了。
可他太怕了,怕自己會越來越差,怕自己再也考不回去,怕自己上不了好大學,怕自己被人輕看,怕秦建國的話最終應驗。
“心氣兒再高,也只能過個二流人生”
“嘉時,我好怕啊。”
賀嘉時渾身針紮似的疼着,他起身抱住秦言,“別怕,我在啊,我永遠陪着你。”
賀嘉時的懷抱溫暖而堅定,秦言也用力地抱着賀嘉時,心裏總算踏實了幾分,卻仍覺得不夠,他又說,“嘉時,你抱着我。”
賀嘉時更用力地抱他,“抱着了,言言。”
秦言依然不滿足,心底的空洞随着鐘表指針“啪嗒啪嗒”的跳動聲愈發擴大,最終将他吞噬。
他太恐懼了,太焦慮了。
他有急切,也有不滿,像是落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絕望而無助,他的聲音再一次的哽咽了,“嘉時,你抱抱我,抱抱我吧。”
賀嘉時一愣,終于懂得了秦言需要的是什麽,那些秦言自己都不曾窺探到的隐秘渴望,在這寂靜的黑夜裏,散發出幽幽的光。
賀嘉時整個壓在了秦言身上,先是在秦言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吻,而後,順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蜿蜒至兩片紅唇。
他的手亦沒有停歇,順着褲縫,朝身下探去……
那晚的月亮害羞了,藏在了重重紗霧之後,而帶着花香味兒的風吹拂着窗簾,将那模糊的月光,送到了兩具起起伏伏的身影前。
他們緊緊結合,渾然如一體。
作者有話說:
終于,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