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買輛小電驢。正好,平時替她送送貨。”

宋敬原頓覺天打雷劈,慘遭背叛:“懂了,那我走。”

卻被路拾螢一把拽住:“一起吧,你這麽輕,載着都沒書包重。我是新車,有瘾,正好帶人吹風。”

他被路拾螢摁在新車上,左右不得勁。等辛成英在電動車棚裏找到自己的車,宋敬原迅速跳過去:“我坐他的。”

路拾螢奇了怪了:“我惹你了?”

三人一路沉默騎到廟兒街口,風熏着醋魚香,吹得宋敬原頭發黏糊糊。六點鐘光景,游人如織。江都向來是一片綠色的天地,只到了晚上,燈火初上,檐下燈籠亮起,才有了鮮豔的橘紅。

宋敬原從車上跳下來,還沒站穩,一只手捏住他後頸,輕輕一拍,把衣領上的落葉掃開。宋敬原吓了一跳,回頭看,小貓兒跟在身後。

“有葉子。”路拾螢自知不讨喜,多嘴解釋一句。

宋敬原沒搭理。

他們抄小路,從狹窄的夾牆中間擠過去。電動車要側着車頭過,路拾螢肩寬,肩膀蹭了一牆灰。等到了人少的內巷,辛成英伸懶腰:“怎麽樣?老規矩,上我家吃碗藕粉圓子。”

宋敬原喜歡吃甜的,許是小時候在福利院時饞狠了。那時福利院給的飯碗,湯水多,米粒少,吃糖是奢侈。後來就嗜甜嗜得兇。往常和辛成英一起回家,多半先到湖香蓮藕吃碗藕粉圓子,冒着熱氣,黏糊糊甜絲絲下肚,再打包一份晃回蓬山路。

可現在有個路拾螢跟着,宋敬原就渾身不自在。

正要拒絕,路拾螢說:“好啊!離開江都好多年,一直念着這口。”

沒有宋敬原說話的份,只好跟着去了。

正是飯點,店裏游客多,辛成英領着帶他們到後院去。那支着一只小塑料桌,擺三個圓凳。随手就把書包丢地上。

三碗藕粉圓子端上來,還騰騰地冒着熱氣。湯底粘稠,晶瑩剔透,一點白糖調味,冒着桂花的清甜。四顆圓子胖嘟嘟地擠在一起,色澤紅潤,咬一口,花生仁裹着芝麻碎流進嘴中,甜上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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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媽媽身高偏矮、體型偏胖,和辛成英長得像,站在一起,像一對哈哈鏡。她又端來兩份桂花糯米藕,算是給新同學的見面禮。藕洞裏填着粉白的糯米芯兒,淋了一點桂花蜜,清新爽口。

路拾螢吃了兩口,就眼巴巴地看着招牌。

辛成英慣會看人眼色:“還想吃啥?”

“獅子頭。”

辛成英失笑,喊人給他加了一碗。

夏日蔭濃,三人躲在樹下乘涼。一片落葉飛進碗裏,宋敬原沒舍得用筷子挑開。

路拾螢一口氣吃了三個獅子頭,心滿意足說:“還是好這口。”

宋敬原冷不丁出聲:“你有幾個胃?”

路拾螢反咬一口:“長的比你高,所以吃的比你多。”

打嘴仗這件事上,宋敬原難得失利,脾氣“騰”地冒起來,伸手搶過路拾螢面前那碗還剩兩顆的藕粉圓子:“胖不死你。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路拾螢不介意,徑直讓他拿。

他吃了兩口,滿嘴桂花清甜,就忽然一怔。宋敬原猛地意識到同吃一碗飯是一件很親昵的事情。又想起路拾螢身上也有這樣淡淡桂花香,一時間分不清萦繞鼻尖的,究竟是藕粉圓子裏桂花蜜的清甜,還是路拾螢如秋風送爽的氣息。

耳朵尖就悄悄紅了。

另外兩人沒注意,有一搭沒一搭說閑話。聽見路拾螢随口誇:“你家獅子頭是濃湯,鹹味兒多,我就愛吃。”

辛成英點頭:“按說江都人喜歡吃清湯的。”

“去北方待得久了,口味多少也變了。”

“你在北方生活過?”宋敬原埋頭苦吃,偶爾插進一句話。

“他自我介紹那天不說了嗎?在北京待了好幾年。”辛成英皺眉,“哦,你小子逃學了,沒聽。快快,讓路拾螢再給你介紹一遍,老傳奇了。”

“有什麽好介紹的?”路拾螢笑笑,“都認識了。”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想和宋敬原做朋友。

辛成英把打包好的藕粉圓子塞到宋敬原手裏,轉身上樓。宋敬原手背不慎沾上一點湯汁,皺眉找抽紙時,覺得手上被人輕輕一蹭。低頭看,路拾螢替他擦去了。轉頭就投籃似的把紙團丢進垃圾桶。穩中,小貓兒吹了聲口哨。

幼稚,宋敬原在心裏罵。

但他嘴上卻說:“眼神挺好。”眼力見兒也不錯。

路拾螢彎起嘴角:“兩只5.2呢。”他推着電動車:“走吧,順路。”

順個屁路,宋敬原馬上就到家。但對方顯然是在示好,見好就收,他沒再發少爺脾氣。

宋敬原一路忍了又忍,最終輸給了好奇心,率先開口:“你是江都人嗎?”

路拾螢說是,告訴宋敬原他八歲以前都住在這兒。他媽媽是個唱戲的,北昆劇團要她,就去了北京。

宋敬原又問:“那你和我師父怎麽認識的?”

“小時候我媽帶我來,在這兒住了小半月。那時認識的。”

宋敬原還想問你是你媽親生兒子嗎,為什麽會被送來宋山手底下挨罵?話還沒出口,這一陣功夫,已經走到蓬山路門口。

店外木門大敞,吊着的那只竹木鴿籠裏,立着一只白王鴿。胖得圓不溜秋、笨頭笨腦,多半不會飛。見到熟人,當即“咕”地叫了兩聲。

路拾螢探頭:“說起來,那時宋先生也養鴿子,看來他确實喜歡鴿子,現在也要養。——你叫什麽叫?一會兒就紅燒。”

平日裏就被宋敬原威脅要捉去炖湯,今日又要被路拾螢抓去紅燒,叫作“大咕”的胖鴿縮了縮腦袋,別過頭去。

路拾螢說:“衣服給你洗三遍,保證沒有一點油星,幹了還你。”

是要走的意思。宋敬原只好把想問的先憋回去,改天再說。他看着路拾螢戴上頭盔,出于多年來宋山教養的禮節,客套一句:“路上小心。”

“別擔心,不用送。”

蹬鼻子上臉,宋敬原反嗆一句:“不擔心,也沒想送。”

路拾螢已經摸清了他這副比貓還嬌貴的臭脾氣,笑嘻嘻地不放在心上:“明兒見。”

招招手,消失在拐角盡頭。

宋敬原在檐下站了一會兒,看着他雪白的校服身影一晃,沖進綠蔭中。

心裏想:這倒是第一回有人和他說明兒見。

06 遲到

◎被逮住了。◎

吃晚飯時,宋敬原只動了兩筷子,就蔫蔫地杵在一旁不吃了。宋山被他這個壞習慣氣了很多年:“以後飯錢不準吃零食。”

宋敬原狡辯說藕粉圓子不算零食。

吃飯也有禮儀。宋山沒吃完,宋敬原不會下桌,坐在一邊,攪着碗裏奶白魚湯玩兒。

“不吃滾,別糟蹋東西。”宋山頭也沒擡。

宋敬原就時常覺得他師父頭頂有眼睛,否則怎麽事事逃不過他法眼?王八蛋搞了一輩子文玩書畫、金石篆刻,別的不行,眼睛毒辣。路拾螢也是:兩眼5.2——宋敬原現在才反應過來,路拾螢當時好像在諷刺他是四眼兒。

一點好感煙消雲散,他又默默記了路拾螢一筆。

宋敬原走神太明顯,宋山瞧了片刻,問:“藕粉圓子吃傻了?心不在焉的。”

牛頭不對馬嘴地答:“師父為什麽認識他?”

“誰?”

“路拾螢。”

宋山哦了一聲,眼睛微眯,半晌說:“認識他父親。”

“他父親?”

“已經去世了。”

宋敬原一怔,纏着宋山多問兩句,才知道來龍去脈。

原來當年宋山初到江都時,常去江都劇院。他向來喜歡聽戲,自己也善彈奏,偶爾唱兩句,有幸聽到的人都是走了大運。而江都是小地方,劇院就一所,演員不多,戲迷也都認識。

有一次,唱主角的演員路上出車禍,江都劇院臨時更改劇目,現寫了一張海報貼在門口。有人筆走龍蛇“單刀會”三個大字,下跟一行“酒也要飲,荊州也要還”,兩筆就寫出了單刀赴會的魄力。

海報上一共不過十幾個字,效法康有為,筆走龍蛇,龍飛鳳舞,有胡寫一氣的蓋勢,倒把康體結構動蕩、氣勢開張的味道表現得淋漓盡致。

那天宋山戲顧不上看,杵在門口拆字拆到傍晚,當即上門拜訪,從此和路父結識。

路父人高馬大,生得卻是書生白面,文文靜靜,慢慢吞吞。字迷,也是戲迷,常和宋山一起賞碑,便難得成為朋友。他在劇院工作,業餘時間自己也愛寫戲文。路拾螢的母親喻寰,從戲曲學院畢業後,到江都劇團工作,閨門旦,頭一遭就演崔莺莺,兩人便這麽結識。

按說是一對神仙眷侶,可正如戲裏故事,老天無眼,叫路父得了癌。他身體日漸發虛,後來要靠呼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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