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一拍即合,到後門買燒麥吃,權當補腦。

辛成英雞賊,連連喊熱,去茶水鋪買冰飲,留宋敬原一個人在二中後門排燒麥,宋敬原排得頭腦發暈,正心煩氣躁時,肩膀被人一拍。一回頭,對上那雙琥珀色的貓兒眼。

宋敬原更沒好氣:“幹嘛?拍髒了你給我洗?”他還記仇路拾螢在酒吧騙他長島冰茶無酒精的混賬事。

而路拾螢已經習慣了少爺對自己沒什麽好氣:“給你。”

宋敬原眉頭一皺,張嘴就來:“你又收了什麽破爛給——”結果“我”字還沒出口,眼睛直了。

那是一顆品相一般的芙蓉壽山石,但紅白交融,合為一體,不分你我,色澤豔麗動人,價格該也不低。而最令人驚豔的,是路拾螢取法《王子午鼎》的鳥文字體,左朱文、右陽文,刻了“宋敬原印”四個大字。鳥翅騰飛、鳥頭雄昂,別有氣勢;邊欄方正,微微作古;邊款尤其別出心裁,竟将《中山王方壺》局部刻入其中,細細雕琢虎頭為飾。

整個姓名印,印字主體是鳥蟲文,高貴華麗;邊款是金文,飄逸莊重;篆刻者用了十成十的心思,才得此良品。

宋敬原一怔,擡眼看路拾螢:“你做的?”

路拾螢給他看自己指腹密密麻麻的刀疤:“還你南紅瑪瑙的人情。這顆芙蓉不值錢,我只好親自上手給它升值。看看,能入您的眼嗎?”

宋敬原燒麥也沒顧上吃,捧着印章一路飛回蓬山路。進門就沖上閣樓,宋山險些以為他在外面幹了殺人犯法的事情。

鳥書又名鳥蟲篆,是春秋以來便有的一種古體,近似美術字。題字者,以鳥形入字,或将筆畫扭曲為鳥首、眼睛、翅膀與尾羽,或直接在字上添加鳥形紋樣,筆畫細長,變換豐富,形狀繁複,難以辨識,故而有華麗的美感與神秘的氣質。

這顆壽山芙蓉鳥書姓名章石體瑩潤,色澤飽滿,光感通透,再配以鳥蟲文,燈下欣賞,如烈焰中的一塊美玉。

宋敬原把玩許久,愛不釋手。以至于宋山喊他吃飯時,磨磨蹭蹭才肯下樓。手裏還拿着自己的名章不肯放下。

宋山瞧見了:“你要給我炫耀就快點。”

宋敬原第一次收到除宋山、蘇柏延以外的人贈與印章,想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可臉上的眉飛色舞已經到了招人煩的地步。宋敬原伸來手。

宋山拿過,對着光看:“楚金鳥蟲。濁芙蓉。分朱布白也花了心思。就是刀太笨。誰送的?”

Advertisement

“路拾螢。”

宋山便一怔:這枚印章本是下品,因為篆刻者是新手,技藝不精,刀法生疏,細長的筆畫中甚至偶有斷筆。可以路拾螢的年紀、閱歷、入門長短而言,已是不易。

于是宋山又多瞧了兩眼。這兩眼,宋敬原卻坐不住了,又不好伸手搶:“有那麽好看?還我還我。”

宋山偏偏把印章一握,拿的離宋敬原好遠:“我送你的東西丢了,也沒見你這麽着急。”

宋敬原争辯:“這是路拾螢的。”

“哦,”宋山點頭:“路拾螢就是寶貝。”

宋敬原一下沒找出反駁的話,因為他确實挺寶貝這枚印章的。但把路拾螢等同于寶貝,宋敬原心裏覺得怪別扭。

他匆匆扒拉兩口飯,仗着這兩日長個兒,手一伸,抓起印章就跑。一晚上不敢多看。等到好不容易寫完作業、練完琴,躺在床上,心裏癢,才又掏出來借着月光愛撫。

路拾螢是特意讨他歡喜的。

上回抄校規時,路拾螢多嘴問他平時練什麽體,宋敬原告訴他先寫的篆,轉隸,再入行,又通了楷,唯獨不敢寫草。但是最喜歡篆。然後路拾螢這回就特地選鳥蟲文讨他歡喜。

路拾螢當時問他為什麽先寫篆,宋敬原給他講,是因為篆書筆畫單純,婉轉流動,筆畫飽滿,有渾圓的立體感與動勢,宋山特地要他先打基礎。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許多人練習都從“永”字起,以楷書入門。小時候還被人笑,說你寫的中國字怎麽會拐彎,波浪線似的,回家向宋山鬧,要改唐碑入楷體。當時宋山根本不理,是蘇柏延把他抱到一邊,給他講書法史,才知篆是根源,筆法力道盡在圓潤筆畫中體現。楷體雖同為正書,難免去古,練久了,不易體悟篆隸筆意,是宋山的良苦用心。于是沒再鬧過要改體。

後來學的深了,被宋山帶去看碑看拓,看銅鼎、龜殼上的金文甲骨,終究被篆體奇絕流暢的線條迷住。到現在也最喜歡篆書。

宋敬原心想:小王八蛋,別的不行,溜須拍馬第一名。正在心裏蹬鼻子上臉地罵路拾螢,手機一震,路拾螢心有靈犀似的發來微信,問:宋老板喜歡嗎?

宋敬原下意識想說喜歡,差點回複,又覺得不夠矜持,一時間就猶豫起來,斟酌詞句。

而這時,路拾螢恰巧得寸進尺,又發來消息:我不想聽《十面埋伏》,太吵,天氣涼,你給我彈《月兒高》。

宋敬原回複:走刀太笨,斷筆太多,也就沖着鳥蟲好看,差強人意。

路拾螢發來一個掉眼淚的表情。

宋敬原冷笑一聲,把手機關了。

可一閉眼,就想起路拾螢發來的那張表情包:一只小奶貓淚眼婆娑地看人,兩只眼睛像玻璃球,于是又想起路拾螢那雙琥珀色的貓兒眼。

他對着月光樹影大眼瞪小眼半天,到底良心難安,睜眼打字:不會《月兒高》,換一個。

路拾螢看了三遍,終于讀明白這是答應的意思,心花怒放,心裏想:還好,他挺喜歡。

轉念卻在心裏罵道:草,怎麽這麽別扭?屬貓的嗎?

13 交好

◎知音。◎

屬貓的宋敬原長個兒了。他拿着卷尺反複量了三遍,最終确認了這個美妙的事實。

長了兩公分。

這兩公分的個頭來之不易——打初二起,宋敬原就沒長過個——簡直鐵樹開花一般,竄得宋敬原神清氣爽,直接把一屁股倒黴事兒忘在腦後——包括路拾螢。

他平時存在感太低,瘦,駝背,穿着校服外套一點也不顯個頭,于是那天抱着全班的語文作業去找明晁,明老師擡眼看他,停頓片刻,語重心長地教訓道:“宋敬原,不要總穿增高鞋墊,容易崴腳。”

宋敬原氣得把明大才子左拉右拽揪到體育場門口量身高,眼見為實地證明自己本來就有一米八。

知錯就改,明老師第二天就調整了班級座位。

宋敬原搬完座位,發現過道旁挨着一顆熟悉的掃把星。

路拾螢拎着書包坐下來,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宋敬原臉色一黑:“辛成英,你倆換一下呗。”辛成英依舊和路拾螢做同桌,就在再往右一個位置。

“不換,”辛成英臉朝着窗,緊張兮兮地整理頭發:“一會兒九班體育課,我女神要路過。”

宋敬原沒好脾氣:“你以為貝克漢姆長得帥真是因為剪了莫西幹?等下女神沒追到,教導主任先來給你鏟草坪。”

辛成英臉都垮了,但是自知嘴笨,沒和宋敬原一般見識。

自打路拾螢換到宋敬原旁邊座位來,宋敬原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路拾螢嘴巴不停,叽叽喳喳,像一只剛會叫的小麻雀,每天“叭叭”地和辛成英講小話:昨天打籃球被誰蓋了,新出的那雙運動鞋四位數居然是2打頭,學校後門那家雞蛋漢堡漲價五毛錢,以及明哥的周記作業已經茍了兩個星期沒給,再不交就要挨打了。

只有數學課能安靜會兒,因為路拾螢數學太差,是老王的重點關照對象。老王習慣讓學生在課上做題,五分鐘時間,到點就揪一個倒黴蛋上講臺去講。一般來說這個倒黴蛋都是路拾螢,上周末放了半個太平洋的數學小測,全年級只有他手下這個學生沒上六十分。

路拾螢叼着水筆上去解做三角函數,計算錯誤千奇百怪,餘弦公式颠倒黑白,把和藹可親的王胖子氣得頭暈眼花,口不擇言問他:誰教你正弦加餘弦等于一?!

路拾螢一臉無辜:“您教的啊。”

臺下一片哄笑,老王抄起粉筆頭飛他腦袋:“我說的是平方!平方!”

下課後就被拎去辦公室抄三角公式,連午飯也沒來得及吃。

宋敬原從小喜歡吃甜食,有段時間甚至不吃正餐,只靠牛奶糖和梅花糕填飽肚子。宋山罵也罵過罰也罰過,可惜他這小徒弟別的時候乖巧懂事,只在吃這件事上絕不短自己一寸。

做師父的到底沒有辦法,叫蘇柏延每天上學前給他口袋裏撒一把巧克力石頭豆,又在另外一個兜裏放上牙刷,囑咐他勤洗漱以免蛀牙。

從此養成了愛吃零食的壞毛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