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
直到現在,宋敬原上高中,也習慣在書包裏放點巧克力。早上十點多餓了,像只花貓似的坐在座位上覓食。而路拾螢坐他旁邊,眼睛比監控探頭還尖,很快發現了宋敬原的小習慣。立刻發揚奸商傳統,把謄抄好的英語作業放在宋敬原桌上,手一伸,指着那顆費列羅沖宋敬原笑。
宋敬原說:“你信不信我咬你?”
“舍得嗎你?”路拾螢搖搖手指頭:指尖還裹着創可貼,先前刻章不慎劃破的刀口還沒好。“再說你也不嫌髒。”
宋敬原沒有辦法,收下英語作業讓他滾:“別在我跟前吃。”
一開始還彬彬有禮,知道有借有還,後來就無法無天,蹬鼻子上臉。
《茉莉花》大合唱的朗誦部分,阮鶴年委托宋敬原寫稿。一些用詞和韻腳經常需要調整,就在課間請他到走廊上商讨改正。
數學課與自習課的課間,宋敬原帶着筆出去了。響鈴後回來拿筆記本,發現桌上的巧克力少了一包,回頭警告路拾螢:“你別碰我東西。”
路拾螢把糖紙折成小小的千紙鶴放在他桌上:“記賬上。”
宋敬原氣得不輕,可沒有空和他算賬,只能轉身出教室。
而等下課前五分鐘,宋敬原回到班裏,座位上剩餘兩包巧克力也不見了,三只千紙鶴眼巴巴地歪倒在水杯邊,極其無辜似的瞧着他。
宋敬原暴跳如雷,又不敢大聲說話,壓低嗓門吼人:“路!拾!螢!”
路拾螢哄他:“放學給你□□舟閣。”
于是一起翹了課去春舟閣排隊,騎車到河邊吃完,又送佛送到西地把宋敬原丢回蓬山路門口。
順手薅了大咕兩根鴿子毛。
演出在六月底,一個晚風微熱的晚上。談莺莺長得漂亮,被選去做主持,走臺時,辛成英就在一邊上蹿下跳,眼神塗了膠水似的,巴巴黏在人家姑娘身上。
Advertisement
路拾螢看不下去,踹他一腳:“不至于,別給七班丢人。”
辛成英不服氣:“你倆是正常男人嗎?一點不動心的?”
路拾螢說:“男人是男人,泰迪是泰迪。”
路拾螢和辛成英你一句我一句吵到上臺前才閉嘴,順手把瞎子宋敬原拽到臺上。
七班演出靠後,過程還算順利:按着排練的流程,從領誦入合誦,從合誦進鋼伴。由弱入強奏《茉莉花》主旋律,女孩合唱,聲音空靈;間奏時,又以鋼琴的華彩為信號,電吉他一掃弦,琵琶明快有力的琴聲入耳,與架子鼓一起将氛圍推向高潮。
插奏結束,又回歸主旋律的人聲合唱,只有宋敬原彈琵琶、路拾螢吹笛作民樂伴奏。
本以為演出順利結束,可最後一句樂曲該收尾時,路拾螢的笛音卻沒停下。一個小顫音,曲調陡而一轉,竟又開始了一條新的樂句。
當時阮鶴年求助般看宋敬原,顯然慌了,宋敬原只好去看路拾螢,卻發現他閉着眼睛。再一聽,吹的是《青花瓷》的旋律。宋敬原就想起那天晚上,兩人穿越大半個江都城,路拾螢告訴他,這兩首歌于他而言獨特的意義。
知道路拾螢傷心了,宋敬原嘆口氣,摸上琵琶。
于是原本只有空靈婉轉的笛音如一只孤飛的百靈在會堂中回蕩,此時卻被雲輕輕托了一把——琵琶弦聲如霧一樣編織樂音,淺吟低唱,烘托着笛子的悠揚。兩聲相合,鳳凰哀鳴,扇動長而優雅的羽翼,向江海飛去。
氣振弦動,聲韻飛揚。最終,尾音悠長,如小舟般順流而下,遠離人世。
才算結束。
路拾螢睜眼時,最先回過頭來看宋敬原。他那雙琥珀色的貓眼睛,好似看不穿人的心思,深深地盯着他。半晌,才微微一彎,露出一點狡黠,一點輕快,一點理所當然,然後別過頭去。
宋敬原心裏一跳。
事後,阮鶴年數落他:“哪有你這樣臨時變卦的!吓我一跳,幸好敬原搭了你一下救場,他們都以為是排練好的。”
路拾螢頭也不回地答:“觸景生情,有感而發。”呆坐了片刻,到處找宋敬原。
而宋敬原卻在找自己的眼鏡。退場後,後臺一片狼藉、人山人海,各個班級的演員、樂手還有大型道具堆在一起,宋敬原根本擠不進去。他一手護着自己的寶貝琵琶,一邊試圖突圍時,忽覺被人一拍肩膀,擡眼,從鏡子裏看見路拾螢。
手裏拿着眼鏡盒。
路拾螢把眼鏡遞給他,又伸手幫他抱着琵琶。他看着宋敬原戴眼鏡,四目相對,卻不眨眼:“剛才謝謝你。”
宋敬原心裏欣喜,臉上卻白他一眼:“謝個屁,下次別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路拾螢難得說了人話:“吃點什麽?我請。”
宋敬原換回校服,搶回琵琶就要跑:“不吃,我師父做了蟹黃面,肚子裏給他老人家的手藝留地方呢。”
卻被路拾螢抓住:“我送你。”
宋敬原本想拒絕,一看窗外,陰雲密布,是要下大雨,心想這掃把星不知為何如此好心,但便宜不占白不占,就跟着路拾螢到車棚。
坐上車後,他兩手不方便,騰不出空,路拾螢回過身來給他戴頭盔。貼的太近,又聞到路拾螢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路拾螢仰着頭,喉結正好擋在宋敬原眼前,他躲也躲不開,掃了兩眼,不知為何口幹舌燥,心就跳的快起來。
宋敬原低下頭,不能直看,等頭頂傳來一聲“好了”,才一擡臉,正瞧見路拾螢對他微微一笑,嘴邊一顆虎牙。
胸口襯衫校徽旁,一顆南紅瑪瑙的小扣子泛着金光。
是他親手縫的。
宋敬原心裏一跳,莫名其妙有一種得意感充斥胸膛:送了一枚南紅扣給路拾螢,怎麽說,對路拾螢而言,他宋敬原也是不同的。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
于是夕陽西下,電動車鈴铛輕響。少年留下一串斜長的身影,一起消失于老街盡頭。
14 雨夜
◎“我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
六月底,學校裏的煩人瑣事一概塵埃落定。宋敬原回家補覺,睡到周六日上三竿才起來,刷牙洗臉,就在卧室複習。
過兩天是期末考試,全市高中統一排名。這也是高一最後一次正式考試,成績直接影響分班情況,因此就連明晁這種佛系至極的班主任,也多嘴說了一句“比較重要,認真對待”。
就算不重要,宋敬原還是會乖乖複習。“做一事專一事”的道理畢竟不用宋山多說。既然師父放他來念書,就不能念得太難看,考個六七十分是要打誰的臉?當然,英語除外。
高一沒分科,期末要考九門,宋敬原的思路很簡單,取長補短。
文科不擔心,尤其歷史,他倒背如流,考前掃一眼提綱就行。政治實在不喜歡,只能把這個原則那個四項記個大概,以勉強混上八十分為目标;理三門好說,背公式、看錯題,掌握了也就算了。最後剩下英語,宋敬原希望出卷老師好自為之。
他窩在自己房間按部就班複習一整天,小憩睡了一個午覺,下午四五點光景,才打着哈欠從空調房裏出來。噔噔下了樓,前堂卻沒有人,轉了一圈,往後堂走。
蓬山路是一座園林式的小院子,分前後兩部分。進門是“前”,小園,石桌石凳、假山魚池,幾棵竹松柳,挂三只白王鴿。院子主體建築是一座小樓,三層,每層南向都有美人靠,灰瓦片上經常落着枯黃竹葉,師徒二人都是懶蛋,不愛掃,時間久了,吸引春燕作巢,後來就招惹野貓。
“後”則是後堂。前堂主要平日裏開門迎客用,宋山生活起居多也在此,因此還有現代裝潢的痕跡。可到了私人的後堂,就古香古氣到叫人以為置身百年之前,仿佛畫中樓閣。
前後堂由拉門隔斷。拉門一推,是一處緣廊,可以斜坐其上曬太陽,連着一道短短回廊蜿蜒至後門。門上有鎖,常年不用,長了青苔。回廊攏着一方小小天池,池中有水,養只小王八開心,經常亂爬,不見龜影。假山之下,水色潋滟,飄着卷卷荷葉、片片蓮花,夏天時,天水相接。
宋山正靠在廊邊柱上,懶洋洋,單執短毫,在熟宣上勾畫修改,手邊還放着一排生石料,斷面不平,顯然沒來得及打磨。
他餘光掃到宋敬原的影子綽綽地飄來,頭也不擡:“舍得起床了?去,把石頭給我磨了。”
宋山雖然不出風頭,可因為褚方元嘴上沒個把門的,總把他拉出來吹噓,因而在文玩書畫的圈子裏,到底還是有些名氣。褚方元曾經這樣勸他下海:人有三急,衣食住行不都得要錢?你就當做生意,誰和你來求字畫、做印章,答應幾個,省得你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