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那條路拾螢用過的髒毛巾,洗幹淨晾着。
請吃糕點這件事他一直只當路拾螢哄小孩,早就忘到腦後,可沒想到,許諾的人卻還記得。于是水龍頭嘩嘩地放着水,鏡子裏宋敬原的臉也一紅一白。
宋敬原思考許久,終于良心發現,他平日裏對路拾螢未免太過苛刻。便在房間裏躲了一會兒,準備了一份說辭,要下樓對路拾螢進行象征性的關照與呵護。
結果走到樓梯口,那點感動灰飛煙滅。
宋敬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路拾螢!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路拾螢正□□上身站在檐下,袒胸露乳的,用髒衣服呼嚕自己一頭卷毛。身上只剩一條紮了腰帶的牛仔褲,緊身,沾了雨又貼在肉上,線條一波三折凹凸有致,該露的全露了。
恰巧一滴雨水順着胸膛流下,劃過胸、腰、以及腹部那幾塊若隐若現的腹肌。
平時估計沒少練。
路拾螢掃了他一眼,不以為意:“這屋裏有異性同胞嗎?都是大男人光膀子怎麽了?”
宋敬原心跳的飛快:“影響市容你不知道嗎?再說了,光膀子本來就是不文明——”
路拾螢徑直打斷他,硬生生讓宋敬原把“行為”兩個字憋了回去:“你要是自卑就直說。”他朝宋敬原走來,宋敬原心裏有鬼,下意識後退一步,而王八蛋只是一把奪過他手裏新拿的浴巾:“下次我帶你一起練。”
一滴泥水濺到宋敬原身上,新買的白T恤當即報廢。
宋敬原沒來得及就“自卑”問題和路拾螢進行審美觀異同的探讨,頭皮發麻地沖回樓上。
路拾螢覺得宋敬原今天可能得了突發性多動症。
宋敬原兩手撐在洗手池邊洗臉冷靜時,發覺自己不争氣地……硬了。
真是見了鬼了,他心想,你也和辛成英一樣變泰迪了嗎?你對着路拾螢發個屁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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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樓下宋山隐約說了一句:“你今天就和敬原睡一起吧。”
宋敬原跳着腳下樓:“我屋就一張床。”
“那不是張雙人床嗎?”
“不是,我……”
宋敬原還在想狡辯的說辭,宋山煩了:“要麽你下來打地鋪,要麽閉嘴。”
宋敬原腦袋裏有根弦斷了。
趁路拾螢洗澡時,宋敬原手忙腳亂,緊急對自己房間進行了一次大掃除。萬一有什麽小秘密進了路拾螢的眼睛,留下把柄跟誰哭去?
收着收着,就在桌上翻出一沓曹全碑。想起是那天宋山勒令他罰寫的。
宋山一貫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着第二天早上必須給他過目,可之後壓根沒找宋敬原要過。當然他也信得過宋敬原沒有欺上瞞下的膽子。
——曹全碑風致翩翩,圓方并俱,靜中有動,中正秀美。宋敬原記得,他臨帖時也是這樣一個下雨的夜晚,可那時他的心很靜,不似現在,心髒砰砰的跳,好像吃多了跳跳糖,四處亂竄要從身體裏沖出去。
宋敬原忽然意識到,他近來好像總是如此焦慮暴躁,和從前判若兩人。
他又思索片刻,才呆呆地想:這個“從前”,好像也正是從遇到路拾螢前。
——路拾螢讓他口幹舌燥,路拾螢讓他心煩意亂。
路拾螢美麗的肉/體也不合時宜地在眼前飄來晃去。
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于是罪魁禍首從浴室裏走出來時,正趕上宋敬原這座小火山噴發最兇的時候。
問他要吹風機,也沒好氣,只說了句“你長眼睛幹嘛用的”,就要他自己找。
路拾螢已經習慣了這王八蛋說話像開機關槍,覺得忍都忍了兩個月,沒必要此時和他翻臉,就冷眼旁觀宋敬原把他的枕頭、被子胡亂丢到床上。到底生什麽氣呢?路拾螢不打算弄明白這個問題,因為宋敬原總是在生氣的。
于是他果斷下樓,能躲多遠躲多遠,自己找了吹風機,又把髒衣服洗了。閑來無事,他參觀一圈蓬山路,在後堂站了一會兒,等四周燈火都暗下去,才蹑手蹑腳上樓。
結果宋敬原還沒睡。且還在生氣。
路拾螢怕他氣壞了,十分好心地沒話找話,嘴皮子一碰,張口就來:“你家房子挺好。原來是地主階級。”
宋敬原身邊的氣壓顯然更低了,往門口一指,意思很明白,要麽閉嘴要麽滾蛋。
路拾螢自知失言,不好招惹他,退後一步說:“你睡哪邊?”
宋敬原就指了指窗邊。
路拾螢躺下時瞧見了窗臺上那枚印章。他送給宋敬原的鳥蟲文印章。悄悄拿起來一看,印面有紅泥的痕跡,用過。路拾螢心裏就想:既然用了,就是喜歡的。剛做賊一般把它放回原處,想裝無事發生,一回頭,宋敬原正幽幽地看着他。
路拾螢心虛:“這個……手确實有點生。下次你要不介意,我給你做新的。”
結果宋敬原沒搭理他,“啪”地把門一甩,自己刷牙洗臉去了。
路拾螢真的想不明白:這句話也說錯了嗎?可這到底是宋敬原家,不敢和他一般見識,連眼睛也不打算亂轉,就乖乖蜷縮在空調被裏,等着宋敬原回來關燈上床。還好心挑了個長枕頭,橫亘在兩個睡位正中。看了半天,又往自己的方向挪了兩寸,四六分,給宋敬原這個小炮仗多點地盤炸鍋。
結果宋敬原不知道在浴室做什麽,比小姑娘還磨蹭,等他爬上床,路拾螢都快睡着。半夢半醒間,忽然聽見身旁人說:“說好了,做新的。”
路拾螢敷衍他:“哦哦哦,好好好。”
對方冷冷哼了一聲,又說:“謝謝。”
“……不用。”迷迷糊糊的。
“我說的是春舟閣。”
“哦……那也不用謝。”
路拾螢沒翻身,順手在宋敬原沒吹幹的頭發上薅了一把:“反正肉也是長你身上。”
然後一閉眼,睡死過去了。
他是睡着了,宋敬原可睡不安穩。
他淋了半小時冷水,才讓身下那個不知好歹的小物件縮回去。出來時凍得渾身打哆嗦。換衣服的時候還磨磨蹭蹭,系扣子系了好半天——其實就是怕出去得和路拾螢睡一張床。
他心裏十分惶恐:這算什麽?大家都是老爺們兒,你對着一個同性擡頭是什麽意思?
可心裏一涼,一瞬間又想起許多場景,想起他和路拾螢剛認識第一天時,路拾螢捂着襯衫要和他換衣服穿;想起坐電瓶車時,路拾螢手把手來替他戴頭盔;路拾螢在酒吧與他肩挨肩腿貼腿地黏在一起,開玩笑說要舔他的鼻尖……還有路拾螢剛剛淋了雨,身材凹凸有致。
宋敬原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心裏有一簇奇怪的火苗,已影影綽綽地燒了許多日。
宋敬原說不清。
說不清,就做了噩夢。他已經許多年未曾夢到福利院的場景,今夜夢中卻被鎖在幼時福利院的門邊。像狗一樣被人拴着手腕吊在角落,那個滿頭灰發的中年阿姨只在晌午給他丢半塊饅頭。有人在光影深處朝他招手,他想跑過去,卻始終無法抓到對方的手。
于是一直困在噩夢中。
路拾螢率先醒了。他醒來時,晨光穿過窗簾縫隙,灑金一般蓋在床上,風吹進窗戶,窗邊的虎皮蘭被風吹得頻頻點頭。
路拾螢悄無聲息地坐起來,揉太陽穴。昨晚淋了雨,頭還有些發暈,沒想起這是在宋敬原家。于是一回頭就吓醒了。
宋敬原沉沉地睡在他手邊。陽光落在他臉上,使他微微蹙眉而不醒,像卷軸徐徐展開一般等人撫愛謄寫。眉是眉,眼是眼,山水渾然天成,唇色微紅,如點绛寒梅。
他一邊眨眼,一邊瞧着宋敬原,心裏想:這小混蛋,只有把嘴閉上的時候,才對得起這張臉。
和宋山一樣,路拾螢也是個惜寶之人。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還有放過的道理?于是蹑手蹑腳起身,從宋敬原桌案上找到一只毛筆,沾了墨水在宋敬原左臉上行草兩個大字:炮、仗。算是給宋敬原分門別類貼上标簽,便一身輕松地下了樓。
宋山已在樓下看書。路拾螢掃了一眼,是線裝的古籍,手寫本,看不清內容,也沒敢多問。宋山只對他點點頭,眼神一瞟,示意他自己把早餐吃了。一碗白粥,一碟小菜,路拾螢食不知味。
就吃飯這會兒工夫,天外瞬間陰雲密布,“嘩”一聲竟又下起雨來。
路拾螢杵在門口和小王八大眼瞪小眼。宋山似乎笑了笑,說:“臺風天是這樣的。”
言外之意走不了了,坐着等吧。
路拾螢挑了個離宋山最遠的地方,腰杆倍兒直地眼觀鼻鼻觀心,睡意全無。他到底只和宋山數面之緣,勉強算是有提點之恩,又是長輩,就很拘束。一會兒拿腳擺弄小王八,一會兒佯裝研究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