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知道少年人被砸蒙了,只耐心等他反應。
可半晌,路拾螢低下頭:“宋先生,我确實喜歡這一行,也願意一生鑽研,能得您的指教是大幸,可是……對不起,我不能拜您為師。”
宋山眼神一暗:“為什麽?”
路拾螢擡頭:“我有父母親人,将來也會有妻子兒女。您說的承襲家傳,不能有他心,我做不到。只怕對不起您的教誨——”
話音未落,宋山徑直打斷他:“我不攔你結婚生子,也不阻撓你讀書工作,只要你将篆刻一門師傳學好,也做不到嗎?”
路拾螢一下怔住了,一時間不明白宋山為何要步步相逼。他向來冰雪聰明,心裏就生了一點疑慮:從古至今,想學“真本事”,都是徒弟求着師父傳授,哪有師父攆在徒弟後面要喂飯的道理?這其中必有隐情。
可不等路拾螢想明白,也不等宋山再追問,腳底下突然傳來一聲河東獅吼:
“路拾螢——你給我滾出來!”
沒等路拾螢自己滾出來,姓宋的優質炮仗沖上三樓,一點不知輕重,“啪”一下把門踹開了。脾氣只在看見宋山的第一秒收斂了片刻,緊接着,完全不給面子,薅了路拾螢發尾的卷毛一把:“你在我臉上寫的什麽東西?!”
宋大少爺睡到日上三竿,心滿意足地滾進洗手間準備刷牙洗臉,一擡頭,看見鏡子裏巨大的“炮仗”兩字,臉都綠了。
路拾螢幹壞事時沒想過會在宋山面前被抓個現行,自覺丢人,嘴皮子一碰,想找理由狡辯。結果宋山先笑盈盈地問:“寫了什麽?”
宋敬原咬牙切齒:“你自己說!”
路拾螢說:“……炮仗。”
宋山點頭:“還挺準确。”
宋敬原跳腳:“師父!”
路拾螢一擡頭,瞧見宋山的手扣在花梨木椅椅背上。他的手骨節極其分明,與他稍顯瘦弱的身體相比,那只手看着就格外有力。而手型微長,指腹青白,仿佛一把瑩潤的哥窯白瓷,美麗至極,也脆弱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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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意盈盈看着路拾螢,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路拾螢的血就心虛一般冷下來。
他這一笑,像是飽含期待似的,叫路拾螢覺得愧疚:他要怎麽答應宋山呢?他還有個不懂事的媽,天天在他耳邊念叨,要兒子買這條花裙子,要兒子買那個名牌包。兒子我們去那家五星級酒店吃下午茶吧?沒關系錢花了可以再掙。喻寰年近四十還是小女孩,天真爛漫,他只好哄親媽說一定考個好學校,找個好工作,買大別墅養她……
就注定是凡世中碌碌無為的普通人,不能像宋山、宋敬原一樣,隐居一處,沉心紙墨。
路拾螢不敢直視宋山的期待,正好宋敬原氣哄哄地要拉他出去算賬,他順水推舟,裝作被宋敬原拽走了,落荒而逃。
宋敬原問:“我師父和你說什麽?”
路拾螢才回過神來。宋敬原臉色不善,一副吃了生醋的古怪模樣。以宋敬原這個江都醋王的厲害本事,路拾螢哪敢說你師父想強行收我為徒?只好此地無銀三百兩:“沒說什麽。”
宋敬原咬牙切齒:“那就是說了什麽。”
小炮仗又着了,把門“啪”地一下重重關上,給路拾螢甩臉。路拾螢沒有心情哄他,想趕緊離開蓬山路,就把自己東西收拾好,準備在桌上留一張字條作告別。可這個時候老天爺一跺腳,“嘩啦”一下又下起大暴雨。
路拾螢呆在檐下,宋山走到前堂:“你覺得你能躲到哪裏去?”
路拾螢回過頭:“宋先生,我……”
他根本“我”不出來,宋山說:“我知道你有顧忌。我給你時間,今天下午想清楚,給我答複。”
這是不讓路拾螢走了,路拾螢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雨小了些,宋山把菜買回來,又進屋做飯。出于禮節,路拾螢想進廚房幫忙,宋敬原卻把他踹走,說宋山看不慣別人刀工,進去幫忙只會挨打。
又一邊擇菜,一邊陰陽怪氣地說:“我師父對你真好,這才見幾回面啊,傳家寶貝都帶你看個夠!”
宋山出來和稀泥:“敬原,你不是有畫要送給他?”
宋敬原當即跳腳:“誰說要送的!我要自己留着的!”
路拾螢問:“什麽畫?”
宋敬原不理他,路拾螢心裏好奇,只好把辛成英追女神時的狗腿子發揮到極致,哄騙說:“讓我看看。你師父的寶貝加一起,都沒有那副畫好。”
沒想到宋敬原更火了:“瞎了就去對面眼科醫院看教授!”
到底還是把畫拿出來給路拾螢。
貍貓長得像誰,路拾螢說不上來,但心裏惶惶地跳,覺得畫裏暗藏的情感湧流太激蕩。他擡頭時,宋敬原有一點得意、有一點期待地站在那兒,路拾螢只好說:“确實好看。”
宋敬原心花怒放,開恩讓他又多看了兩秒《秋桂貍貓圖》,就小心眼地收起來:“裱好了再給你。”
他卷畫軸的手指節蔥白,和宋山一樣脆弱如白瓷。路拾螢一時呆在原地,看着宋敬原神仙一樣飄上樓。
宋敬原不知道路拾螢的心事,也不知道路拾螢站在池邊喂王八時心裏如何想宋山的那番話。他發了一早上的火,此時終于平靜下來,一個人躲在空調房裏,悄悄打開電腦。
百度搜索的輸入框裏赫然一行字:為什麽會對同性勃/起?
宋敬原面紅耳赤地研究了半天,最終得出結論:生/殖/器/頂端敏感是一種常見的生理現象,會在性刺激的狀态下觸發。另外要考慮包/皮過長,要注意衛生,必要情況下考慮手術切除。
當然,也有那麽一些不動聽的聲音提醒他,要考慮同/性/戀的可能,這是一種正常的性取向,不用感到緊張。
宋敬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緊張什麽?我怎麽可能是同/性/戀呢?初中時那幫自稱“腐女”的女同學在班裏公然播放男性接吻視頻,全班男生臊得落荒而逃時,只有他宋敬原一個人巍然不動掃了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睡大覺。
宋敬原認識到自己的勃/起屬于正常生理現象,心裏那點躁動不安的小火苗立刻偃旗息鼓,看路拾螢也順眼多了。只有在眼神瞟到那副《秋桂貍貓圖》時心神微微一跳,左腦的宋敬原拽着右腦的宋敬原怒喝道:放屁!你明明知道你對他不只是生理上的意思!
但宋敬原一貫擅長自欺欺人,很快把這句話抛到腦後,神清氣爽,決定下樓找路拾螢玩。
17 學生
◎聽不慣,你就揍他。◎
午飯依舊清淡,江南水鄉的風味。因為兩個小兔崽子都在長個子的年齡,宋山破例做了一盤糖醋排骨。炒了一碟蓬蒿,一份茭白,一碗魚湯。路拾螢幫着洗了碗,和宋敬原上樓,借了宋敬原的書和筆,一個計算排列組合,一個幫李華寫信放人鴿子。
氣氛難得和睦。
宋敬原的筆記很幹淨,條理清晰,應有盡有。路拾螢知道他成績不錯,雖然不拔尖,但也過得去——這還是宋敬原壓根沒把心思放在讀書上的狀态下。就問他:“你要考大學嗎?想考哪?有喜歡的學校嗎?”
宋敬原頭也沒擡:“不一定。”
“為什麽?”
“我師父在江都,我不會離開這兒。”上大學八成要去別的城市。
路拾螢在心裏罵了一句“師寶男”。
結果宋敬原反問:“你呢?”
路拾螢說:“不瞞你說,我想報招飛。”
宋敬原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招飛?聽說要求很嚴苛。視力要好。”
“還好吧?”路拾螢十分不屑地說。他瞥了宋敬原一眼,往他手邊指:“你這個書櫃,這邊突出來兩毫米,有條縫。”
路拾螢和這件紅木書櫃隔着十萬八千裏,宋敬原皺眉:“不可能,貼得嚴絲合縫的。”
可他走過去,真從牆與書櫃的縫隙中摸出一張失蹤已久的校園卡。
路拾螢吹了聲口哨。
宋敬原心裏一時有些說不上的酸。
“為什麽想當飛行員?”
“我媽喜歡。”路拾螢說,“她愛看電影。尤其戰争愛情片,穿軍裝的軍官男主和金發碧眼的複古美女……然後天天和我念叨,說你長這麽高,眼神又好,去報個飛行員吧。飛的怎麽樣不重要,主要是帥。然後這事就算這麽定了。”
宋敬原聲音很古怪:“一般航校都在北京吧?”
“差不多?”
“飛行員不好當。”
“我想試試。”
宋敬原沒再說話,埋頭抄英語句型,路拾螢問他數學問題也全當聽不見,不耐煩地說有答案,你沒長手自己不會抄?路拾螢再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到對方生氣了,可他一頭霧水:他奶奶的小祖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