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節

敬原的,除了宋山,就是他路拾螢。小王八蛋剛剛那個反應,路拾螢心知肚明是心裏有了計較。可他一時不明白,宋敬原在計較什麽?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愛親不親,路拾螢心想,小爺才不稀罕——可這個人偏偏是宋敬原。如果親吻宋敬原的額頭,能把這個小雪人捉弄得眼角緋紅,氣急敗壞來咬人……路拾螢并不介意。

他甚至很想這麽做。

他心裏一瞬間惶惶,仿佛燎原烈火焚燒而過——這是怎麽了?

他察覺到宋敬原有意回避,自己也不上趕着找對方的不痛快。

宋敬原不同他說話,路拾螢也盡全力挪開眼神,不讓宋敬原的身影進入自己視線。

于是辛成英就倒了血黴。

路拾螢去體育器材室還完籃球,回教室用胳膊肘一怼辛成英:“去,體育老師讓問那個誰,到底還考不考一千米,不然沒有期末成績。”

辛成英氣急敗壞地給路拾螢跑腿,又被宋敬原用筆頭戳了戳胳膊:“去,幫我給那個誰看一眼,這題為什麽選C,這個從句為什麽不能用that?”

辛成英忍無可忍:“你倆有病啊?不能自己去?”

直到他收拾桌面的時候,在路拾螢筆袋裏發現了一張折了角的黑桃2撲克牌。

隐秘的戰火甚至蔓延到了宋山眼皮子底下。

遲鈍如宋老師,都察覺到了兩個小兔崽子的不對勁:這倆人居然刻意錯開時間上下學。往往是路拾螢率先出門,一大早騎着共享單車溜了。然後是宋敬原鬼鬼祟祟地伸出一個腦袋,确認路拾螢已經離家而去,才緊趕慢趕坐公交車到二中門口。

放學的時候,宋敬原先進門,拎着兩袋燒麥或是糖芋苗溜上二樓。燈火初上時,路拾螢踏着晚霞進門,先躲在後堂柳樹下刻章,完成宋山布置的任務,才從書包裏掏出作業本。而這時宋敬原正好做完數學題,要下樓練字。

恰巧擦肩而過。

就連吃飯也分先後,不肯在一張桌子上見面。

Advertisement

宋山只好問:“又吵架了?”

宋敬原說:“沒吵,好好學習不行嗎?”

路拾螢點頭附和,然後把最後一枚青田石章放在桌上:“老師,下周我就回家住了。”

蓬山路裏忽然一片寂靜,只聽到輕輕的“噗通”一聲,是小王八張着四條粗腿游回荷花池。

秋去春來,綠蔭盎然,轉眼,三百個日夜,就這樣從少年的發間溜走。

又是一度盛夏,又是江都城裏蟬鳴陣陣的一天,又是大咕展翅而飛,落在屋檐之上“咕咕”琢食的一日……

路拾螢說他要走了。

從他搬進蓬山路,到喊宋山一聲“老師”,跟着他學書法篆刻,一眨眼竟将近一年時間飛逝。他的草法不再快而無勢,他的行書連綿生姿,他開始體悟到一刀一刻中,力帶來的折沖的美感……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長了一歲。

路拾螢回家,是因為喻寰為期一年的巡演終于結束。家裏有了煙火氣,他也不必再像一個落湯雞一般“寄人籬下”。

“寄人籬下”是自嘲,蓬山路上下都把他當自己人。

而路拾螢的走是如此合情合理,誰也不好攔。

宋山囑咐他常來,功夫還沒學到家,沒有出師的道理。路拾螢答應下來。

他走的那一天江都下小雨,綠樹紅花、白牆灰瓦都氤氲在潮濕的霧氣中,宛若仙境。宋敬原沒有送他,甚至沒有下樓,只聽見路拾螢在院子中和宋山打招呼,兩只胖鴿子“咕咕”亂叫,然後“啪”的一聲,木門被人推開了。

宋敬原小心推開二樓的床,探出一個腦袋,只看見一朵灰白的傘貼着牆邊遠去,如一團水墨,像路拾螢剛來的那天一般悄悄飄遠。

行李箱滾過青石板路,“骨碌碌”的動靜消散在廟兒街的吆喝中。

兩人不再一起回家,之間的聯系就只剩下“同學”。

而同學是不一定非得說話的。

在走廊上偶然撞見了,都當不熟,一個從前門進,一個從後面開溜。辛成英好不自在,可遲鈍如他,也察覺到二人的尴尬與冷淡,又不敢勸,只好重色輕友,和談莺莺混在一起。

蘇柏延帶着陳桦來蓬山路時,才知道路師弟回家住了。

做飯時,陳桦想去廚房幫忙,被趕到一旁喂鴿子,正好和後堂捯饬荷花池的宋敬原撞上。

宋敬原兩手戴着手套,跪在池邊松動水底黑褐色的泥土。有幾根蓮蓬纏在一起,他別開小王八去解。陳桦端來一碗綠豆湯喊他解暑,宋敬原就去洗手。回來時,發現她在靠近後門的地方,研究那棵枯竹。

宋敬原一怔,想起那是許久以前,他和路拾螢一起挪到此地移栽的。

陳桦說:“為什麽不砍了?我看你還給它系了一根紅繩。”

宋敬原說:“萬一有枯木逢春的那一天呢。”

陳桦叉着腰對他笑笑。

宋敬原心不在焉,神魂颠倒,吃飯時也渾渾噩噩,幾次筷子上沒夾東西還往嘴裏送。蘇柏延注意到了,沒說什麽,只是往他碗裏多夾了幾塊豬肝,省得小師弟一頓飯下來只吃一肚子米。

蘇柏延上樓時,宋敬原正蜷縮在被子裏蟲一樣翻滾蠕動。

蘇柏延哭笑不得,用手扒拉他:“你不熱?”

“不熱,”悶悶的聲音如此答,“空調20度。”

蘇柏延用師兄的身份威迫他起來,宋敬原只能不情不願地探出一個腦袋。

蘇柏延掐他臉:“因為他?”

宋敬原差點一蹦三尺高:“我草,和姓路的有什麽關系?”

蘇柏延一攤手,意思是:我還沒說是誰。

宋敬原又倒回床上。

蘇柏延又問:“吵架了?”

“沒有。”

“那是……失戀了?”

宋敬原幽幽地看他:“哥,你有病可以找陳桦發作。”

蘇柏延說:“我哄她還來不及,我還和她發病?”

宋敬原愣愣咀嚼這一句話約莫有三分鐘,才反應過來蘇柏延為什麽要帶人回家吃飯。

他“騰”地坐直了,指着師兄腦門:“你——她——”

被指指點點的人笑而不語。

宋敬原悶悶“哦”了一聲:“那……什麽時候結婚?”

蘇柏延笑:“哪有那麽快。八字還沒一撇。”

小師弟似乎有點低落:“挺好。過年記得回家發紅包。不然太清淨。”

蘇柏延嘆氣:“你到底和路拾螢怎麽了?”

任憑蘇柏延糾纏追問,宋敬原就兩個字“沒事”。等師兄趕着回去值夜班,宋敬原一個人躺在床上,瞧着漫天朱紅晚霞發呆。他抱着腦袋靠在床頭,忽覺肚子上一陣作癢,以為是路拾螢,下意識說了句:“滾,別煩我。”

然後一低頭才發現,是大咕從樓下撲棱翅膀飛上來,歪着腦袋在他身上踩出一串爪印。

他之所以會錯認為路拾螢,是因為很多天以前,路拾螢剛進蓬山路時,曾赤/裸上身露出引以為傲的腹肌,并趁機羞辱宋敬原“羨慕我可以帶你練”。從此以後,一只邪惡的豬爪經常悄悄掀開衣服一角,伸出手來撓他腰兩側的癢癢肉。

嘴裏還跟一句“俯卧撐可不是用嘴說說的啊”。

宋敬原長嘆一聲,去淋浴房洗了個澡。這回對着鏡子,面對那情緒高漲的小兄弟,他很清楚這不再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而是因為腦海裏那一雙笑盈盈的貓兒眼,和那個曾安撫他會一直在身邊的人。

宋敬原很想問:路拾螢的一直,就只有一年這麽長嗎?

高二下學期放假的前一天,教室裏沒剩幾個人。再開學要搬教室,在又大又寬敞的畢業班,所以每一張書桌都被主人清理得十分幹淨,只兩三張碎紙片落在地上。風穿過紗簾一吹,悄悄向四周飛舞。

阮鶴年喊住他,給了他一封情書。請他幫忙代交給誰,宋敬原很清楚。

宋敬原想說,其實我和路拾螢已經不熟了。可這句話說出來,就像是和誰認輸一樣,宋敬原不肯說,于是答應了幫阮鶴年這個忙。

出校門時,他看見路拾螢。

路拾螢又買了電動車,正低頭開鎖。他站在樹蔭下,金紅色的陽光給他勾了個邊。

不知何時起,他身旁不再跟着一個同樣年齡的少年,不會陰陽怪氣地和他叽叽喳喳要去排春舟閣或是藕粉圓子,也不再有人和他一起去江都的園林公園中坐在船上發呆。

于是他習慣用耳機堵上耳朵,沉默寡言。

路拾螢不笑時神色冷淡。因為前幾天的暴雨,鎖有些鏽蝕,他搗鼓半天沒打開,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竟流露出一點兇意。

宋敬原忽然覺得他很陌生。

他喊住路拾螢,把那封情書遞過去。

路拾螢垂眼盯着他,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千鈞重。

他被路拾螢看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