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頭來。

白野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那個小朋友,為什麽和人打架?”

“你怎麽知道的?”

白野川兩只手插進褲兜:“班主任短信發你師父手機上了。正好我看見,好心替你删了。”

宋敬原一時無言:“他……說什麽?”

白野川彎下腰,戲谑的神色消散一空,垂眼認真地打量小師侄:“是真的嗎?”

宋敬原火氣忽然上來:“真不真又能怎麽樣。師叔要棒打鴛鴦不成?”

白野川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是真的嗎?”他說,“我問清楚一些——我是說,是真心的嗎?”

宋敬原一怔,聽懂了。

他忽然在白野川眼中看見了茫然的自己,看見自己像一頭惶恐的小獸,又憤怒、又心驚膽戰地警惕着周圍所有試探。他看見一只即将離開狼群的小狼,惶惶無措地站在原野之上,既想向遠處跑去,又極其畏懼地收回尚不鋒利的爪牙。

宋敬原悶聲答:“是真心的……不會再真了。”

白野川直起身來。

宋敬原理所當然以為,師叔會冷酷無情地說“不行,給我分手”之類的話,沒想白野川問:“那小兔崽子也是?”宋敬原一臉茫然,剛要說“應該”,白野川卻自顧自接:“算了,我估計也是。都是真心的,你還怕我問什麽?”

宋敬原一下沒聽懂這位師叔的內部邏輯。

“人是你自己選的,戀愛也是你自己談的,我說好說壞,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您不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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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野川嗤笑:“你把我當什麽人?老古董嗎?我碩士在英國念的。”

宋敬原只好悶悶“哦”了一聲。

有種談戀愛被家長抓包,但又沒完全抓包的……感覺。

結果不等宋敬原支吾兩句,白野川又自顧自地說:“再說了,我難道還會覺得自己奇怪,嫌自己惡心?”

宋敬原一下蒙了:“什麽意思?”

白野川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我喜歡你師父,你看不出來?你瞎?”

宋敬原:???

44 車禍

◎怎麽辦,撒謊被男朋友發現了,急,在線等。◎

這句話帶給宋敬原的沖擊太大了,以至于吃飯時,看宋山極其不自在,扒拉了兩口落荒而逃。

一整個星期,宋敬原沒怎麽和路拾螢說話。一是路拾螢忙着招飛體檢的事情,二是全班同學總在他倆擦肩而過時極其默契地安靜下來。然後面面相觑,只好當沒話要說。

辛成英小聲叨叨:“其實也不能怪我們,就是挺遺憾的……帥哥跟帥哥看對眼了,留給廣大女同胞的優質男性更少了。你們這樣不是很地道。”

宋敬原:“……”

他上課時常覺得渾身不自在,後來一想,發現是身後不再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宋敬原回過頭去,目光落在阮鶴年空空如也的書桌上,心裏沉甸甸。

班裏組織過去醫院探望班長。那時阮鶴年剛剛動完一期修複手術,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見到宋敬原,卻悄悄對他眨了眨眼。

她最喜歡木芙蓉,大家一起買了一大捆,插進透明花瓶裏放在窗臺邊。七嘴八舌祝她早日康複,阮鶴年應付得筋疲力盡,是談莺莺看出她身體虛弱,才找個借口遣散衆人。

阮鶴年卻喊宋敬原留下。

宋敬原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頭,盯着木芙蓉微微垂眼,半晌才說:“我在走廊聽到住院醫生說,你可能還要再做一次手術?”

阮鶴年笑笑:“你要聽實話嗎?”

宋敬原一怔,阮鶴年說:“修複手術情況不是很好,這兒的醫院沒有辦法了。他們說這種情況,能活到十七歲已經很不容易,現在必須做間隔修補,只有上海有辦法。他們建議我做的那個手術呢,風險率很高,很容易下不來臺……所以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

宋敬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語言如此貧瘠:“不會。”

阮鶴年只是側過頭,躺在枕上,平靜地掃了一眼木芙蓉:“這或許是我的……最後一個秋天。你記得小學有篇課文嗎?史鐵生秋天的懷念,我突然很害怕,怕我爸媽也會這樣懷念我。”

宋敬原不說話,阮鶴年又說:“你那天看到我哭,不只是因為六一的事情。你知道嗎?我覺得對于生死,人是有預感的……像我這樣嚴重的先心病,再怎麽樣,壽命也不會長。我忽然覺得很遺憾,遺憾來到這個世界才這麽短,雖然遇到了很好的一群朋友,卻不能和他們一起向前走。”

“也為我的父母覺得遺憾,對不起他們,居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宋敬原說:“別胡說八道了。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再說不是還有換心手術嗎?”

“也許吧。”阮鶴年輕聲說,“我可能下個星期去上海,會在那裏住院。我座位上還有兩本書,毛姆的小說,你能幫我送過來嗎?”

宋敬原答應下來,阮鶴年閉上眼睛,說要休息了,讓他蹑手蹑腳地帶上門。

他回到蓬山路,蓬山路空無一人。圓月下寒風乍起,一地枯葉游動。滿地樹影搖曳,唯他一閑人,對池出神。路拾螢通過了招飛初檢,去省會做複檢,不在江都。白野川生意上出了岔子,回北京有事。宋山正在三樓擦拭他的寶貝——近些日子,他躲在屋中撫琴的時間越來越長。

古琴幽幽,宋敬原的心也幽幽,心想:人生是否也是這樣,合久必分?

然而不等他從生死無常的愁緒中抽身而出,樓上如水的琴聲莫名斷了。

宋敬原不知為何,心中一緊,起身上了三樓。

宋山竟沒有開燈。

師父一人坐在案邊,雙手扣琴,指肚一道血痕。月光入戶,他鬓邊白發一縷,微微明亮,蓋住了他眼神裏的光。

然後宋山笑笑:“還是等到這一天。”他說,“終于看不見了,我覺得一身輕松。”

于是活到十八歲,宋敬原發現他最讨厭的地方是醫院。

起碼每天放了學,到蓬山路對面的眼科醫院去照顧宋山時,他就是這樣想的。

宋山的視神經損傷已經造成光敏缺失,主治醫生認為必須開刀。手術不一定能使宋山完全恢複視力,但做了總比不做好,萬一有奇跡呢。

白野川從北京千裏迢迢趕回來,行李都不放,第一件事殺到醫院。宋山不好意思不讓他進,偏過頭說:“你急什麽?”

白野川神色幽暗:“我急你去死——宋山,要不是看在你徒弟份上,我就想跟你動手了。”

宋山“哦”了一聲:“師哥啊,你又要教訓我?”

這一聲陰陽怪氣的師哥把白野川喊懵了。

宋山偏過頭:“老褚跟我說,今年的拍賣會,北京有個冤大頭,明知道拍賣行和老板們私下裏有協議,還當場舉牌跟人叫價。一擲千金,以遠超市價的數字收了兩個元青花……白老板,你錢多可以日行一善,沒必要給外國人送金條。”

白野川冷冷地說:“你管我?”

“你回北京就是為了這事兒?”

“你一個瞎子躺在床上自顧不暇還說這些廢話就是為了氣我?”

宋山笑意散去,睜眼望着一處——雖然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見,另一只眼睛光感模糊。

“為什麽?”他聲音頗冷。

“跟你有關系?”

“然後再把買回來的東西匿名捐出去,你爹知道自己生了個敗家子嗎?”

“那你不應該很高興嗎?”

“師父死前到底和你說了什麽?”宋山冷聲打斷他,“你不用騙我,我知道他單獨和你說了兩句話。”

“重要嗎,師弟?”白野川說,“反正你已經恨了我很多年。”

宋敬原就是在這時失手推開房門,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氣氛難堪,白野川冷哼一聲,轉身出去了。

“我……我也出去?”宋敬原問。

宋山嘆氣:“你進來。”

宋敬原在旁更換窗邊的百合——宋山喜歡百合香——然後替他打了一壺熱水。宋山垂眼看着他,忽然開口:“你不用總來。小手術。上你的學去。”

“沒事,學校不忙。”

“高三還不忙?”

宋敬原一頓:“師父,我沒想考大學。”

宋山沉默良久:“為什麽不考?”

“為什麽要考?我喜歡的事情就是跟在您身邊鑽研書畫,陪您守着江都城,守着蓬山路,就我們師徒兩個,不好嗎?”

宋山嘆氣:“你作繭自縛,不敢踏出江都城一步,說是選擇,其實是畏懼,你為什麽看不明白?”

宋敬原一怔,宋山又說:“你待在這裏,不會有任何長進。”

宋山指的是他正在練習草體之事。

數月前,宋山引他由行入草,可宋敬原的草體寫得極其沒有氣勢,藕斷絲連,看得人連連搖頭。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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