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印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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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柳徵雲捏了捏肩頸,從地上坐了起來。

軟墊裏的貓還在呼呼大睡,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柳徵雲盯了它一會兒,思索片刻,沒有去打擾它。

他略微整理了下衣冠,施了個清潔術,擡手撤了結界,便見盧昱拿着佩劍走過來。

“大師兄,走吧?”

“嗯。”柳徵雲淡聲應着,桃花眼微微凝着,沒有平日的笑意。

他拿起浮雲弓,和盧昱一齊出了門。臨走時他回頭看了看軟墊裏的貓,不知為何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跳。

今日渙清來得很早,柳徵雲過來時,他正站在一樹梨花下,簌簌的白梨落在他天青色的衣衫上,肩頭像是積起了一小片雪。

聽見背後的腳步聲,他回過頭,見是柳徵雲,便柔和地笑了笑。

柳徵雲看着他,難以将他和前幾個時辰崩潰痛哭的渙清聯系到一起,他蹙着眉,無端想起了一個不詳的詞語。

回光返照。

柳徵雲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心道今天的自己也忒會胡思亂想。

待宗客們陸陸續續到齊之後,他們迎着月色出發。為首的是幾個擁有冰系神武的神修,穿過長長的狹道,便各自祭出自己的神武。

玄冰花骨傘,能在方圓十丈之內抵禦岩漿的高溫,乃是神界太玄冰湖萬年寒冰所做,由神武祖師去子求親手打造,天上地下只此一把。

冬風笛,所奏之曲猶如凜冽寒風,中和了撲面而來的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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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潭扇、秋聲劍、北境簫……

原本都是很雞肋的神武,在當下卻至關重要。

渙清此次也跟着他們一同深入了魍魉血池境內,他的臉呈現出不自然的灰白,在呼嘯的氣流中顯得慘然。

他們離懸崖越來越近,風便越來越大,臉被抽刮得生疼,腳步也漸漸慢了下來。

“大師兄!這次的風比上次還要大!”南溟大聲吼道。

柳徵雲點了點頭,示意他也發現了。

“除了風大暫時沒有其他征兆,按原計劃布陣,其餘弟子守在懸崖邊,若有異變及時傳達……必要的情況下允許先斬後奏。”柳徵雲沉聲道。

“是!”衆人齊聲應道,待柳徵雲一聲令下,乾坤八君便各司其位,柳徵雲依舊主陽位,南溟依舊主陰位,向潭底猛然注入神力,金色的卦印緩緩浮起,火紅的怨鬼之血像岩漿一樣翻騰。

居然比上次要輕松一些。

柳徵雲沒有掉以輕心,依舊全神貫注地布着陣,直到金色的卦印陡然刺亮,大陣落成。

“大師兄……成功了!”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傳來,柳徵雲側目一看,是盧昱。

他們此時還懸在半空,突然平息的罡風和停止奔騰的血池帶着空氣凝固了下來,一時顯得詭異極了。

“……退回懸崖。”柳徵雲冷聲道。

話音未落,湖底巨大的血紅觸手猛然刺出湖面,朝湖面上空的衆人襲去。

有些宗客躲避不及,猩紅的血液濺到衣衫上,将附近的一塊皮肉燒得潰爛。

“啊啊啊啊啊啊!!!”

柳徵雲躲得及時,穩身落到了懸崖邊上,旋即拉弓放箭,淩厲的箭氣直逼血紅的觸手。

浮雲箭出必索魂,但魍魉血池吞沒的是萬千怨靈,一個觸手化為浮雲,湖底又伸出更多的觸手來,帶着更加勢不可擋的腥風。

柳徵雲狠狠皺了皺眉,指間放出更多的箭,三箭并發、五箭并發,射擊這種怨靈并不能彌補他流失的神力,他的臉色漸漸發白。

衆人亦是祭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不要錢似的往湖底招呼,但那些猙獰恐怖的觸手越殺越多,身上的星子一旦沾上就皮肉潰爛。

衆人越退越後,那些觸手卻越戰越勇似的,直直往他們這邊逼來。

“大師兄!!下死陣吧!!不然我們怕是要折在這兒!!”盧昱大聲吼道,帶着些不堪的急迫。

“不行!!!蘼蕪使還在裏面!!”

柳徵雲還未答話,便聽見身後渙清激烈地反對。

“我們本來就是來封印他的!!他死了豈不是更好?永絕後患!”盧昱道。

“你們憑什麽殺死他?!他什麽都沒做錯你們憑什麽殺死他?!!”

渙清歇斯底裏地吼着,完全沒有平日裏柔和沉靜的樣子,只像是一個被搶走糖果的小孩,不管不顧地嚎哭着。

“好了!無量确實沒說要下殺陣,再堅持一會兒!如果實在不行就讓無量自己來封印!!”

蘼蕪使的存在,是五界默許的。當年的真相沒人知道,但聽渙清的語氣,像是明白內情。

什麽都沒做錯麽……

那鬼域百姓受的苦又算誰的?

柳徵雲此時無暇細想,他機械地拉弓放箭,看着那些觸手化作浮雲,又有更多新的觸手從崖底爬上來。

天空紅得滴血,大片大片的陰翳壓在衆人心頭。

盧昱的提議被含糊地駁回了,眼神頓時變得有些陰郁。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尊之重之的大師兄居然如此沒有底線地偏袒,就因為渙清曾經和他有交情嗎?還是說為了兒女私情而胡亂下命令呢?

下殺陣不好嗎?現在這個局面不下殺陣誰來解決?!本來可以一勞永逸,柳徵雲卻如此優柔寡斷,婦人之仁!

柳徵雲專心致志地放着箭,沒有注意到身後盧昱逐漸陰沉的臉色。

“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行走于世的正義俠士!明明有機會将惡鬼斬殺于崖底,為何如此畏首畏尾,龜縮于此?!我自願以血為媒,開啓封殺大陣,諸位不願當縮頭烏龜的跟我來!!”

渙清瞳孔驟縮,攔在盧昱面前,一雙眼睛冷得吓人:“要布殺陣,先踏過我的屍體!”

“渙清!你別給臉不要臉!昔日兄弟,別逼我對你出手!!”

柳徵雲飛快地拉着弓,頭痛至極。

他就說他沒有帶隊的天賦。

正要開口勸阻,便聽得一旁“砰”的一聲。他猝然轉頭,便見渙清被擊倒在地,衆多宗客提劍奔向魍魉血池。

柳徵雲瞳孔一縮,旋即禦風飛到渙清身邊,從懷中掏出一瓶固神丹倒了幾粒給他服下。

“這群自以為是的蠢貨!!淨知道添亂!!”

柳徵雲揚聲罵了罵,偏頭一看,封殺大陣已經開啓,但由于沖過去的都是些末流宗客,效果很不理想。

盧昱等人在上空搖搖欲墜,湖底的觸手被壓制了一瞬,他們還沒來得及狂喜,就被觸手以更猛烈的攻勢掀翻。

柳徵雲飛身上前,轟然放出神力擊退猩紅的觸手,開啓結界帶着這群正義感爆棚的宗客飛上懸崖。

他一手撐着結界,無法拉弓射箭。被擊退的觸手緩過勁兒來,又砰砰地撞着結界。

“大師兄……”被他救下,身後的宗客臉上都有些不好看,有的想上來道歉,又覺得當下這個時機不太對。

“沒事。”柳徵雲深吸了幾口氣,佯裝平和地說道。

抵達崖邊時,柳徵雲背對着他們,用手示意他們先上去。

等盧昱上了懸崖,柳徵雲才退步準備收起結界。怎料此時異變陡生,一條深黑色的觸手從崖壁猛然刺上來,從結界剛開的那個小口進去纏住了柳徵雲的小腿,一股巨力将他狠狠地拉扯了下去。

那條觸手的顏色和深黑崖壁太過相近,柳徵雲方才一心想着把這群人好好救回去,居然沒有發現。

被觸手上腥臭的血液黏上的小腿迅速地腐爛,柳徵雲擡手化劍,朝着下方的怪物狠狠刺去。

那觸手被刺痛之後猛地收縮了一節,扯得他的小腿骨生生地疼,但他此刻卻顧不上這些,因為可能馬上疼的就不止小腿了。

他繼續刺着這個醜陋的觸手,神力猛地灌輸進劍內,在原地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股威力不小的爆破。觸手短暫地退縮了幾寸,不再纏着他的小腿。

他展臂向上方飛退而去,背後卻突然襲來一股猛烈的罡風,他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打落進了血池。

湖面的觸手全部消失,魍魉血池歸于平靜,金色卦印光芒大盛,封印大陣落成。

而柳徵雲直到被滾燙的血水淹沒至湖底,都不知道那一道罡風出自誰手。

那些宗客垂頭喪氣地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後面沒人跟來。

待回頭望去,卻只見盧昱一個人站在懸崖邊,雙腿止不住地顫抖。

“我只是想讓他嘗嘗苦頭……誰讓他壞我大事……我只是想讓他嘗嘗苦頭……我沒想……我沒想……”

盧昱神經質地低聲碎碎念着,不住地打着哆嗦。

“大師兄呢?!”身後有驚詫的聲音響起。

盧昱像是聽不見話似的,自顧自地低聲呢喃。

渙清察覺到不遠處有異狀,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卻沒看見柳徵雲的蹤影。

他難以置信地退了兩步,跌坐在山石嶙峋的山崖。

“雲哥呢?”他愣愣地問,摻着鮮血的淚水從指間溢出。

江潭月趕過來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懸崖間不見漫天的煞氣和痛苦的鬼嚎,血紅的湖面變得幽黑,只有平靜的和風,吹拂着衆人的長發。

他的心口劇烈地跳了跳,即使裏面空無一物,依然産生了一種被生生剝離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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