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纡尊降貴

柳徵雲起身洗漱後,去廚房煮了兩碗面。

江潭月垂首看了看自己面前明顯要大一圈的瓷碗,有些疑惑。

“你多吃些,太瘦了。”

柳徵雲見他愣着不動,出聲提醒道。

“軀體對于我來說只是累贅。”江潭月冷聲解釋。

“……什麽意思?”

“我們那時的神并不依賴于軀體,無論怎樣強壯結實的軀體不過是暫時寄居的空殼,同理,就算這副軀體如何虛弱憔悴,對于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江潭月難得有興致一口氣說這麽長一段話。

他不想讓柳徵雲擔心。

“可是現在又不一樣。”柳徵雲接話道,“我抱你的時候,總是覺得有些硌手。”

“以後若是……可如何是好?”

柳徵雲笑盈盈望着江潭月,眼中充滿了調笑。

江潭月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耳垂倏地紅了。他拿起筷子就準備用餐,沒有接他的話。

這次的煎蛋金黃噴香,是柳徵雲正常的水準。

江潭月咬了一口,眸子亮了亮,冷着臉把剩下的大半個煎蛋一下塞進口中,看得柳徵雲啞然失笑。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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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潭月緩慢地咀嚼着,盯着柳徵雲沒說話。

“我有那麽好看麽?一直盯着,眼睛不累啊?”

柳徵雲調侃道,桃花眼裏盡是溫柔笑意。

良久,江潭月才冷冷地點了點頭,不等柳徵雲反應,又垂首夾面吃。

柳徵雲被他的反應撩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但終究沒說出什麽話來。

風從大開的木門處進來,柔柔地撫過臉頰和衣袍,兩人的長發在空中無聲地拂動。

吃完早餐後,柳徵雲收起碗筷準備洗碗。

江潭月有些不解:“不能用清潔術嗎?”

“可以,但是我不太喜歡用卦術。”

柳徵雲話音未落,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纏着江潭月要沐浴的場景。

他手中一頓,僵硬地扭頭看向江潭月。

“怎麽了?”江潭月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

“昨晚,我沐浴……”柳徵雲面色有些不自然。

“啊。”江潭月反應過來,輕輕嘆了聲,旋即又補充道,“你一直撒嬌,我拿你沒辦法。”

柳徵雲手中的碗應聲而落,難以置信道:“我會……撒嬌?”

這老古板會不會用詞?!

“不是嗎?一直抱着我蹭,說不舒服。”江潭月冷冷道,像是有些氣他翻臉不認賬。

柳徵雲一噎,說不出話來。

誰讓他喝酒斷片呢?欲哭無淚。

他頓了一會兒,幹巴巴地叮囑道:“再有下次,直接把我打昏了就行,不需要你纡尊降貴的。”

江潭月皺了皺眉,盯着他許久沒有說話。

柳徵雲自覺說錯話,知道他又生氣了,正想着該怎麽哄,便聽見眼前人冷冷地笑了笑。

“纡尊降貴?”

“柳徵雲,你抱着我亂摸亂吻的時候怎麽不說不需要我纡尊降貴?”

“還是說……只要沒做到最後一步,你都覺得你可以抽身而退,不需要我再纡尊降貴?”

“你把我當什麽?”

江潭月笑得眼眶通紅,面容慘白又憂傷。

柳徵雲完全沒想到事态會這樣發展,更無法直面這個問題,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江潭月見他這般反應,更是悲上心頭,直接起身便要拂袖而去。

手腕卻被人從背後攥住了。

柳徵雲情急之下沖了過來,鋒利的瓷器碎片有些直接紮入了他單薄的鞋襪,腳底隐隐滲出鮮血。

江潭月聽見他悶哼一聲,頓時不敢再使力抽出手腕,回頭瞥了一眼,卻看見地上的一小灘血。

電光火石間,他回想起柳徵雲從魍魉血池底爬上來的那一刻。

污血煞氣浸了滿身,面容憔悴又疲憊。

對于柳徵雲,江潭月又一次輕易妥協了。

确實不宜操之過急,總歸柳徵雲是逃不開的。

他閉眼緩了一口氣便轉身蹲了下去,捏住了柳徵雲的腳踝。

柳徵雲僵了僵,卻沒有掙開。

溫熱的暖流霎時包裹住柳徵雲受傷的雙腳,柳徵雲垂眸凝視着江潭月的發旋,那一瞬間,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

治療這種小傷對于江潭月來說易如反掌,片刻之後他便起身,見柳徵雲出着神,嘆了口氣,便錯身想要去收拾一下碎了一地的碗碟。

他剛剛和柳徵雲擦肩而過,柳徵雲便轉身從後面不由分說地抱住了他。

那一下抱得很急,江潭月的肩撞到了柳徵雲懷裏,柳徵雲微微俯身,腦袋就順勢擱在江潭月的肩窩。

“抱歉。”

江潭月愣了愣,旋即将手覆在腰間的手背上,輕輕回答:“無妨。”

柳徵雲偏頭蹭了一下江潭月耳後的墨發,緩聲開口:

“下一次讓我幫你沐浴吧。”

江潭月:“……禮尚往來麽?”

“錯了。”柳徵雲頓了頓,貼近了江潭月的耳畔,“是情趣。”

“方才你問……我把你當什麽。”

“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又有些笨,所以剛才一時答不上來,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沒等江潭月點頭,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是要共度餘生的人。”

“方才我說纡尊降貴,沒有要同你生分的意思。”

“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纖塵不染的世外客,我最最珍貴的心上人,為我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沒想到會讓你這麽傷心,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江潭月的耳垂紅了,方才紅着眼眶沒流下來的淚在此刻不受控地無聲湧出。

他靠在柳徵雲懷中輕輕地哽咽,前襟被打濕了一小片。

柳徵雲将他轉過來,松開放在他腰間的手,捧着他的臉替他仔細地吻去那些淚水。

然而江潭月不哭則已,一哭驚人,那些淚水像春日的山泉一樣湧出,一股接着一股,像是永遠不會停歇。

柳徵雲耐心地輕舔着,如同一只溫柔的大貓,不厭其煩地安撫着自己的伴侶。

良久,江潭月的淚才堪堪止住,臉頰通紅地伏在柳徵雲懷中,耳垂也燙得吓人。

“潭月,你好像有些發熱。”柳徵雲擔心他哭得太激烈,可能生病了。

“……沒事。”

哭過之後,江潭月的嗓音有些沙啞,平時冰質的聲線,此刻也變得有些低沉撩人。

柳徵雲抱着江潭月,微微有些悸動。

他擡手捏了捏江潭月滾燙的耳垂,感受着江潭月在他頸側輕掃着的微亂呼吸,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他對情愛之事向來沒有興致,這也是他流連花叢多年卻始終片葉不沾身的原因之一。

其實在遇見江潭月之前,他甚至從未想過接吻會給人帶來愉悅。

但如今,單是靜靜地抱着他……

柳徵雲按下心中種種雜念,甚至用了清心卦強行壓制了那股莫名的欲望。

他抱緊了江潭月,像是有些難耐:“潭月,我們早些成親好不好?”

江潭月在他懷裏怔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要流出來,被他生生地憋了回去,好一會兒才帶着哭腔出聲回答。

“現在就可以。”

柳徵雲心底驀然一軟,失笑道:“倒也不用這麽着急。”

“我還什麽都沒準備——請帖,喜酒,喜糖……”

“蔔算一個良辰吉日,到時候還要請樂音閣最好的樂仙來唱祝詞,讓白延給我們當苦力,羽塵帶着她的朋友來喝酒。”

“我還要給你做一套世無其二的喜服,再親自給你穿上——你穿紅色一定很好看。”

柳徵雲想象了一下江潭月穿喜服的場景,不自覺地抱緊了雙臂之間的窄腰。

“對了,我還不是特別了解成親的儀式和風俗……等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便來娶你。”

江潭月靜靜地聽他說着,唇邊浮現了一點淡得幾乎看不清的笑意。

“為什麽不是嫁我?”

柳徵雲微微眯起了眸,意味不明地接話道:“你想娶我?”

“無論嫁娶,我只是想和你成親。”

柳徵雲聞言呆了一下,旋即笑出了聲,那笑聲明朗溫柔,像窗外的好天氣。

“和我成親有什麽好?”

江潭月沒接話,像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良久才冷聲開口。

“哪裏都好。”

***

與此同時,蛇蠍客宅邸。

羽塵捏着一杯蜂蜜水,不停地向許知媚道歉。

“昨晚多有叨擾,實在是對不住。”

許知媚有些煩了,語氣也不太好:“都跟你說了跟我不必如此客氣,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兒呢?”

“抱歉。”

羽塵察覺她心情不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愣愣地道歉。

“昨晚多有趣的一個人啊……怎麽酒一醒就變成了這樣呢?”

許知媚覺得可惜,嘆着氣搖了搖頭。

平日裏孤僻冷淡、不近人情的嵩岱宗二師姐羽塵,此時緊緊抓着一個杯子,垂着頭任憑對面的人抱怨。

“對不住。”

羽塵覺得丢臉,連帶着許知媚的話也覺得在嘲諷,然而她有錯在先,害得別人一晚上睡不好覺,也實在無法反駁什麽。

天殺的柳徵雲和白延,下次一定不會再和他們一塊兒喝酒。

羽塵忿忿地想。

“行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您換句話說成嗎?二師姐。”

“前輩別折煞我了,我……”

羽塵還沒說完,許知媚便擡起她的下巴,逼得她擡起頭來。

“帶你回來,我樂意,可以了嗎?”

“行行好……別惹我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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