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是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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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潭月聞言怔住了,封凍的雙眸裏泛起不太明顯疼痛。
都是……因為他嗎?
自己不管不顧地愛上他,卻沒有保護好他。
這算什麽呢?
江潭月顫抖着捏緊了冰涼的指節,肩膀微微有些起伏。
良久,他才極冷地開口:“我要先見他。”
東渡聽他的口氣像是有戲,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早知道也不必對柳徵雲用刑了,白白糟蹋了一個美人。
東渡內心的驚喜和狂熱迸湧而出,他仿佛能看見自己受冕成為五界共主,天下來朝的壯景。
但他的理智還是沒有完全被壓倒,江潭月的實力神鬼莫測,誰知道多一刻會發生什麽。
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為好。
畢竟他只有柳徵雲這一個籌碼,這籌碼的重量,還完全取決于江潭月的意願。
“江師叔你現在将神力剝離給我,我馬上就帶你去見他。你越是耽擱,他就越是痛苦啊。”
江潭月聞言狠狠地揍了東渡一拳,那一拳出得極快,東渡還沒來得及看清虛影,便被打得口鼻噴血。
他一腳踩在東渡的織錦紫袍上,洩憤似的碾了碾他的胸口,東渡被完全壓制着,幾乎不得動彈。
那聲音冷得可怕,帶着上位者不容分說的威壓。
“我說——我要先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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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封之牢的大門再次被緩緩打開,此時羽塵已經被送走,冷濕腐臭的牢獄間裏,柳徵雲孤零零地靠坐在角落。
他的長發遮了大半張臉,發間和臉上均是血泥混雜,肮髒不堪。他的绛袍破破爛爛地挂在身上,猙獰潰爛的傷口一覽無遺。
江潭月見狀劇烈地搖晃了下,一把扶在了大門的玄鐵欄杆上,痛到快要窒息。
柳徵雲是那樣金貴講究的一個人啊。
他喜歡紅色,明亮燦爛的服飾,沐浴要用天山紅梅,束發要用藍田白玉,受不了一點髒污,容不下一絲淩亂。
有時候自己忘情之至扯到他的頭發,他都會有些生氣。
這樣……這樣嬌氣的一個人,他護在心尖上的寶貝,居然被這樣殘忍暴虐地對待。
東渡他……難道不該死嗎?
江潭月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他的眼睛帶着劇痛,也帶着狂怒,終于在下一個喘息的瞬間,狠狠地砸向了身後的人。
他猩紅着眼一拳一拳地砸着,東渡以神力相擋,保護結界被砸得稀碎,接着便是血肉撞裂的聲音,東渡咬着牙,血從齒縫中溢出。
不遠處柳徵雲被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看清門口一聲不吭狠揍着人的白影。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道身影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
是江潭月……
他下意識地喚了一聲,微弱又嘶啞,他自己都不太能聽得清,不遠處江潭月的動作卻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望過去,對上了柳徵雲浸在黑暗裏的血瞳。東渡趁機翻身而起,脫離了江潭月的桎梏。
然而江潭月卻沒空管他,他爬起來,踉跄着朝柳徵雲奔去,玄鐵的牢欄被他輕而易舉地拉碎,他飛撲着跪坐到柳徵雲身邊,眼眶紅得吓人。
柳徵雲見他如此狼狽,簡直心都要碎掉了。
“起來,這裏太髒了。”
“乖,聽話,別哭啊……”
話音未落,江潭月突然撥開柳徵雲結垢的長發,捧起他的臉急迫地傾身吻了上去,柳徵雲偏頭也不是,不偏頭也不是,只好緊抿着雙唇,輕瞪着江潭月發紅的雙眼。
江潭月親不進去,忽然重重地哽咽了一聲,眼淚就順着冷玉一般的臉頰争先恐後地垂落而下。
柳徵雲心中大痛,啓唇想解釋一句髒,卻被江潭月抓住機會深吻了進去。
他的眼淚太鹹了,灼得柳徵雲渾身上下的傷口都流出膿來。
柳徵雲沒有閉眼,蹙着眉接受着江潭月激烈又急促的吻,感受到他深深的不安與害怕,卻無法擡手将他抱在懷裏。
這種感覺,簡直令人痛不欲生。
柳徵雲從來沒覺得這樣無力過,哪怕當初在魍魉血池,哪怕以往受着胸口胎記的折磨。
他深深地凝望着江潭月近在咫尺的眉眼,心碎到快要無法呼吸。
“江師叔,這見也見了,那事——”
東渡看不得柳徵雲這副任江潭月予取予求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江潭月聞言慢慢止了淚,唇舌緩緩從柳徵雲口中退出,眼神一寸一寸地封凍住了。
“你如何保證,在我剝離神力之後,你不會動他?”
東渡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動作幅度太大牽動了臉上紅腫滲血的傷,頓時變得呲牙咧嘴起來。
“你還真是癡情種啊……事事都為他考量。”
他像是有些可惜,帶着痛憾的語氣說道:“那你先給他結一個貞操卦吧。”
話音未落,江潭月猛地一記靈刃向東渡砍去,他收着力,沒往東渡致命的地方痛擊,然而東渡依然被磅礴的威壓重傷倒地。
他的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說出來的話卻讓東渡警鈴大作。
“你猜,我把你的神魂生剝下來,操控着它去解那道誅仙印……能不能成功?”
東渡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慌,江潭月的語氣殘忍又冰冷,不排除他真的敢這麽做。
也是……他什麽不敢做,擁有這樣恐怖的力量,做什麽都可以!
思及此,他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扭曲又狂熱的笑容。
“你盡管來試,只有一次機會,你忍心那美人因為你的自私而被困終生嗎?”
江潭月狠狠地蹙了蹙眉,背後卻幽幽傳來柳徵雲虛弱的聲音。
“潭月,別聽他的。會有辦法的,實在不行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大不了。”
“江師叔……這個小美人是被你寵壞了吧,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啊!!”
江潭月化風為刃,猝然貫穿了東渡的腰腹。
“……這樣是殺不死我的!”東渡急喘着氣,扭曲的笑容依然挂在臉上,“江潭月,你回頭看看,你的心肝寶貝因為你在受着怎樣的折磨!”
江潭月心頭一跳,愣愣地轉過身,柳徵雲隐忍地緊咬着後槽牙,不斷滑落的汗水混着之前的淚将臉頰弄得髒污斑駁。
他無意識地蜷縮着腿,又被劇烈的疼痛逼得顫抖——
他的腳踝處已經被磨得深可見骨了。
江潭月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感覺自己也受着蝕骨掏心的折磨。
“……別看。”柳徵雲擡起手想為江潭月遮住眼睛,又擔心自己的手弄髒了江潭月的臉,于是微微屈指,輕輕地收回了半寸。
江潭月跪坐下來,抓着他的手讓他摸着自己的臉頰。柳徵雲想抽手,但江潭月抓得太緊了,他抽不動。
“……髒。”
“馬上就不髒了。”
他擡手施了個清潔卦,柳徵雲的長發和臉在一瞬間變得幹幹淨淨,被誅神鞭打破的衣袍上不見了污血和垢泥。
他慘白憔悴的臉色霎時暴露在了江潭月的目光之下,眼角破了皮,沉澱着大塊的淤青。
“別信他,你把神力給他,一定會後患無窮。”
“……我管不了那麽多!”江潭月有些急,語氣也異常暴躁,見柳徵雲怔住了,又放緩了聲音,“我只要你好好的,你知道嗎?”
柳徵雲搖了搖頭,擡起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了撫江潭月通紅的眼尾:“潭月,你怎麽這麽傻?”
“如果我的自由需要用你和天下人來換,我寧願不要。”
東渡見狀笑容漸漸消失:“江師叔……神力對于你來說無足輕重,給我又能怎麽樣?我的目的是重現暮春君時代五界一統,百姓富足的盛世,又豈會為禍天下?”
江潭月垂着眸沒說話,沒過多久便推開了柳徵雲撫在他眼尾的手,轉身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柳徵雲腳踝處的鐐铐。
他看見了裏面摩擦着骨頭的尖刺,手指不受控地顫抖了一下。
“潭月,別犯傻。我死不了……他把我害成這個樣子,你就不想為我報仇嗎?你怎麽敢相信他?!”
柳徵雲眼眶紅了,受了那麽重的刑他一聲都不吭,如今看着江潭月為了他痛苦糾結的樣子卻瞬間忍不住淚意。
這是五界最強的祖神啊,将萬神景仰的東渡輕而易舉地按在地上暴揍的人,卻因為他面臨着成為廢人的抉擇。
他害怕江潭月沒有了神力,會被東渡以同樣的方式迫害。
東渡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變态,刑房裏的刑具樣樣都讓人肝膽俱裂,江潭月細皮嫩肉的,又單薄又瘦弱,怎麽禁得住那樣的折磨。
他想不通為什麽江潭月會相信東渡的鬼話連篇,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把自己的籌碼先全部雙手奉上,再去期待對方把唯一的籌碼交換過來。
三歲稚子都會的題啊……江潭月活了這麽久,居然還不知道怎樣抉擇。
明明只要舍棄他一點點,甚至不用太多,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啊。
他盯着江潭月顫抖的手,蒼白沾血的指節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忽然苦澀地扯唇笑了笑,像是終于明白了什麽早該明白的道理。
因為對方的籌碼……是自己啊。
而自己,是江潭月心尖上,不願放棄一絲可能都要保全的人。
即使那一絲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江潭月依舊為此搖擺不定,甚至馬上就要傻傻地去犧牲了。
柳徵雲勉強撐起身體,向前握住了江潭月顫抖的手,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他血紅的桃花眼裏流露出明顯的悲傷,那是作為累贅最無奈也最慘痛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