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醉人滋味
“霜弟?”
北雲見他狀态不對,擡手攬上了他的肩,聲音裏透露着擔憂。
江潭月有些難辦地看了一眼柳徵雲,柳徵雲察覺到他的目光,輕輕收緊了手中的指節。
江潭月緩緩呼出一口氣,面色誠懇,帶着濃重的愧疚與歉意:“我為我過去的言行感到忏悔……我願意做出補償。”
“心髒的事情就一筆勾銷罷,你們日後……或者現在,有什麽難事的話,我都可以為你去辦。”
柳霜聞言卻忍不住哭着吼了出來:“可是至始至終都是我的錯啊!”
江潭月被他突如其來的吼叫吓了一跳,他微怔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柳徵雲,忽然輕輕嘆了聲。
“你們師徒……還真是……”
“難道你要讓你師尊在那個時候舍棄你嗎?你難道不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嗎。雖然這一點我也很不滿意,但這确實是他的作風。”
柳霜愣愣地盯着他,眼眶裏蓄滿了淚。
北雲無聲地在他發間揉了揉,動作間透露着溫柔的安撫。
江潭月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道:“他看起來好脾氣,實際上卻是非常我行我素的一個人,我也口無遮攔慣了,給你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傷害,真的非常抱歉。”
“所以……別再哭了,一點不适合你。我記得你師尊剛剛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還是特別驕傲燦爛的一個小孩兒。”
柳霜凝視了江潭月良久,突然偏頭狠狠地擦了擦眼淚,朝着他輕輕地揚了揚下巴:“別說大話了,江師叔。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江潭月對着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一點欣慰的笑意。
柳徵雲不緊不慢地酌着茶,手指抵在白瓷杯上,眼神落在他微揚的唇角。
怎麽這麽會安慰人……明明自己都還是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貓。
“師尊,別再一直盯着江師叔看了。”柳霜戲谑開口,“徒兒有事相求。”
柳徵雲無奈地笑了笑:“你怎麽不讓北雲別再盯着你看了?”
北雲撞上柳霜惱羞成怒的視線,不由得輕輕扶額:“柳師叔別打趣我了。”
“是關于凝魂的事吧?”柳徵雲緩緩正色,“當然可以。”
“不過得等一段時間。”江潭月接話道,“凝魂消耗的神力甚大,他現在的狀态還沒辦法做到,不能勉強。”
柳徵雲失笑:“其實不算勉強……凝魂之後,當年的神力也恢複了不少。”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江潭月聲音冷了下來,手也抓得更緊了,“你知不知道當時你吐血暈倒,我抱着你有多害怕?”
柳徵雲怔了一下,旋即擡手将他按進懷裏,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鬓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聽你的,別怕……”
柳霜看着他倆抱在一起,忽然出聲笑了笑。
江潭月聽見他笑,在柳徵雲的懷裏偏頭朝他看去。
“笑什麽?”
柳霜将手肘撐在案上,支着頭看向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說時隔這麽多年能重聚在一起真的好幸運。”
“……可是,仔細想來又完全不是因為幸運。”
“這一路走來,真的太難了啊。”
江潭月蹭了蹭柳徵雲的頸窩,窗外的光漏進來,灑在他的眼裏就像閃動的淚花:“值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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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霜和北雲臨走時,留下了一只紙鳶。
是人間的小玩意兒,北雲來時路過順便買了。
江離憂抱着那只天藍色的飛鷗紙鳶,乖乖地向北雲道謝:“多謝北哥哥。”
北雲還沒說話,便聽見柳霜嘁了一聲:“披着一身幼稚皮在這裝什麽嫩呢……北雲年紀比你不知道小了多少,叫他哥哥是想笑掉誰的大牙啊?”
江離憂跟柳霜向來不太對付,此時更是嬉笑着朝他挑釁:“你還不是一大把年紀了,還逼着人家叫你霜弟,你自己不嫌齁得慌嗎?”
柳霜一個暴脾氣就想沖上去給他一拳,卻被北雲失笑着拉住了。
江離憂跑到江潭月的身後,朝他龇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
柳霜還沒發作,北雲便朝着江離憂笑了笑:“離憂的紙鳶還是你霜哥哥掏錢買的呢,不可以這樣對他噢。”
“誰掏錢了!北雲你亂說什麽?!”柳霜惱羞成怒,對着北雲氣鼓鼓地說道。
江離憂聞言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抱着紙鳶撒手也不是,不撒手也不是。
北雲溫柔地順了順柳霜的長發,向柳徵雲和江潭月溫聲道:“家裏養了一只靈犬,這個時辰怕是餓壞了,請允許我們先行告辭。”
柳徵雲點了點頭:“以後常來。”
“會的。”北雲頓了頓,又上前幾步,蹲身揉了揉江離憂的短發,“霜哥哥其實很喜歡你,可以不要對他那麽兇嗎……他會很傷心的。”
“哈?”柳霜飛撲過來,拖着他的衣領将他往外拽,“先走了!後會有期!”
北雲寵溺地笑了笑,順着他的動作一并消失在了原地。
柳徵雲笑着朝他們揮了揮手,江潭月靜靜地站在一旁,面色柔和。
江離憂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別扭地哼了一聲,臉頰像是有些紅。
“我說……離憂,不就是小時候一起争過幾回糖葫蘆嗎?至不至于記仇到現在啊?嗯?”
他蹲下來,捏了捏江離憂的臉。
“不是争!是他搶我的!”江離憂糾正,又不情不願地繼續道,“不過看在紙鳶的份上……勉強原諒他吧。”
柳徵雲啞聲失笑:“走罷,教你和你父親放紙鳶。”
江潭月聞言眼睛亮了亮,旋即又有些難為情地偏了偏視線:“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離憂歪了歪頭:“可是我也不是小孩子呀。”
柳徵雲笑着站起來,一手牽着江潭月,一手牽着江離憂:“紙鳶可不是只有小孩子能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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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徵雲手把手教江離憂放線,天藍色的紙鳶緩緩被微風吹起來,随着線越放越長,飛得也越來越高。
江離憂很快便學會了,逐漸開始在如茵的草地上無憂無慮地奔跑。紙鳶在浮雲溫柔的高空輕盈地穿梭,看起來就像一只自由翺翔的飛鷗。
他毛茸茸的犬耳因為太過興奮和喜悅而冒了出來,被和煦的風吹得極為舒服。
柳徵雲圈着江潭月在一旁靜靜地看,他的下巴抵住江潭月的肩膀,雙臂就自然而然地抱在他的腰上。
直到江離憂玩得盡興了,柳徵雲才走過去教他緩緩收起了線。
“潭月,過來。”
“……還是算了吧。”
江潭月臉上寫滿了抗拒——他無法想象自己像江離憂那樣傻乎乎奔跑的樣子。
柳徵雲一手拿着紙鳶,一手拿着卷線筒:“你要是能學會……我就給你一個獎勵。”
江潭月冷着臉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起身朝柳徵雲走去:“說話算話。”
柳徵雲笑着從背後把他抱進了懷裏,将卷線筒遞給了他。
待調好了逆風的方向,柳徵雲便放飛了紙鳶,帶着江潭月的手教他放線。
風卻漸漸小了。
眼看着天藍色飛鷗頹靡地往下落,柳徵雲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收線。”
江潭月以為是自己搞砸了,想到白砸的獎勵就這樣飛了,面色頓時變得不愉。
他用神力托起緩緩下沉的紙鳶,落神山腳下的風漸漸又大了起來,柳徵雲察覺到他的動作,失笑着搖了搖頭:“耍賴了啊……我是不是該罰你一下。”
江潭月的耳垂被他呼出的氣流撩得有些酥麻:“……這算耍賴嗎?那方才風突然變小于我而言也不公平啊。”
“人家風哪有突然變小?況且放紙鳶會常常遇見這種情況,這時候收收線就好了啊。”
柳徵雲看着天空中被托得平穩的紙鳶,故作不愉地将腦袋擱在江潭月肩上:“寶貝……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你勝負欲這麽重啊。”
江潭月耳垂又紅了:“我沒有。”
柳徵雲又笑着逗了幾句,眼見着懷裏的人要炸毛了,才緩緩直起身來:“好了,收回神力,也別再刻意控制風速,不然是很難學會的。”
江潭月依言一一做了,天際的紙鳶又開始有下落的趨勢,他極為認真地收着線,甚至産生了一種微妙的緊張感,其間不少次都不小心纏上了柳徵雲的手指。
“看着點兒。”柳徵雲出聲提醒,勾起指間的線貼到江潭月的手心。
貼上去之後他才微微一愣,低聲喟嘆道:“怎麽出這麽多汗?”
江潭月一聲不吭,臉上的熱意卻一直退不下去。
“想跑嗎?我帶着你。”
江潭月遲疑了一下,卻又聽見他繼續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摔倒。”
“和我一起奔跑,潭月,你敢不敢?”
近在咫尺低啞的聲線落在江潭月耳中,像是一種太過犯規的誘哄。
他破罐破摔地将手放入柳徵雲的掌心,任憑柳徵雲帶着他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中盡情地撒野胡鬧。
風就那樣輕輕地吹拂,紙鳶漸漸融入了溫柔的天空。
江潭月笑起來時雙頰處有着淺淺的酒窩,那種醉人的滋味,時隔這麽多年,柳徵雲終于再次品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