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瑰姿豔逸
漪瀾居內。
姐妹二人洗漱完,披散着頭發靠在床榻的大迎枕頭上談論這些年過往。
沈苓绾看着沈青稚眉眼間怎麽遮掩不住的倦容,親昵的揉了揉她的發頂:“盼了十年,我終于把你給盼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池青蓮那小白蓮花,恐怕連你的嫁妝都要搶了。”
沈青稚微愣,而後癡癡的笑出聲來,素白的指尖揉着疲憊的眉心,不甚在意道:“那些東西,不過就是些死物罷了。”
她這一笑,瑰姿豔逸,占盡風流的天生絕色,就連靠在她身旁的沈苓绾,都被那一抹嬌色迷花了眼。
沈苓绾不禁伸手掐了掐沈青稚嬌嫩的面容,由衷道:“妹妹這般姿容,合該多笑笑才是。”
沈青稚無奈搖了搖頭:“我這病,可經不得半點情緒。倒是前些日子我派人送了書信,姐姐恐怕未曾收到吧?”
“書信?”沈苓绾愣了愣,“妹妹書信上可是交代了什麽?”
“不過是具體回京的時日罷了,其它并未多言。”
想着那位表姑娘上不得臺面的腌髒手段,沈苓绾咬牙:“我就說你怎麽提前回來,而我竟一點消息也沒收到,恐怕又是那小賤蹄子搗鼓的詭計!而今日的事,也與她脫不了關系!”
說到這裏,沈苓绾又氣得不打一處來,點了點沈青稚的眉心:“你如今對她,怎能這般沉得下脾性。”
“幼時的事你難道都忘了?當年若是不她,你怎麽會病得一度垂危,最後梅老夫人親自出面,帶你遠離上京養病,才有了她鸠占鵲巢的機會!”
沈苓绾指尖不過是輕輕一點,沈青稚的眉心處倒立馬起了個紅印子,玉般的肌膚,一看就是自小精細嬌養的姑娘,哪裏有傳言中一星半點鄉間粗野。
但她也知道,這個妹妹自小是個有主意的。
雖看着柔弱,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姑娘,但依舊忍不住提點道:“如今可比不得當年,我們府上姐妹都大了,一個個心裏都是有大主意的,你可別再因着心善,又被人害了去。”
聽着大姐姐句句貼心的話,沈青稚只覺心口暖乎乎的,不自覺縮在沈苓绾的懷裏,嬌嬌應道:“那些不過是垂髫之年的舊事,那些蠢物不值大姐姐勞心傷神記挂在心,既然我如今回來了,總要把日子過得順順心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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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沈青稚這麽一句回答,沈苓绾這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
翌日。
天際将将泛起魚肚白時,沈青稚便醒了。
她看着依舊穿戴整齊的沈苓绾,秀氣的打了個哈欠,聲音不複清醒時的清冷,反而帶着撩人的嬌媚:“這不過才卯時剛過,怎就要起身?”
沈苓绾接過丫鬟遞過的軟帕,親自給她擦臉醒神,語氣無奈:“你莫不是忘了,府中祖母的院子裏一向規矩大,我們要先去給母親請安,再去祖母那請安,若是不早些,等會子遲了一時半會,可是要被老祖宗罰抄佛經的。”
聽到‘罰抄佛經’這四個字,沈青稚心頭一顫,徹底醒過神來。
沈苓绾瞧着她的神色,笑着打趣:“你這些年日日跟着梅老夫人修禪靜心,你竟還會賴床,還會怕抄佛經?”
沈青稚那俏生生的小臉,苦兮兮一皺:“大姐姐又不是不知,外祖母她素來疼我,哪會舍得我早起,或是罰我抄佛經。”
沈苓绾輕笑道:“難不成除了梅老夫人外,還有其他人敢責罰你不成?”
說到舊事,就連沈青稚這般性子,她也忍不住輕聲抱怨道:“可不是麽!當年離京後,也不知外祖母從哪處請了位姓賀的先生教我佛法靜心,偏偏那位先生嚴厲得緊,外祖母都舍不得罰我抄佛經,他倒是狠得下心來。”
說到這,沈青稚雙瞳裏泛起絲絲懷念,略有感嘆:“曾經最嚴厲的一次,因着我不想學習偷偷溜下山去,還被他用戒尺狠狠打了手板心,那次就連外祖母也未曾幫我求情。”
“然後呢?”沈苓绾瞧着自家妹妹那雙細白軟嫩的手,忍不住心疼,這些事都是她在信中從未提及過的。
沈青稚攤手:“從那以後我便從未見過賀先生了,外祖母也絕口不提。那位先生也是個怪人,寡言自律就算了,還頭戴幕籬,我是連面兒都沒見過的。”
她這話說得是風輕雲淡,絲毫不見端倪。
倒是一旁跟着伺候洗漱的貼身丫鬟書客,忍不住出聲辯駁:“奴婢記得當年賀先生離去,姑娘可是悄悄哭過鼻子的,那位先生雖嚴厲,卻也都是為了姑娘能靜心養病。”
“也是。”沈青稚贊同,“若不是先生嚴厲,我可寫不出如今這一手好字。”
那人,也許只是她幼年印象中的一抹雲,時日漸久,雲也漸漸淡了去。
……
前頭耽誤得久,匆匆洗漱後,姐妹二人一同往梅氏的院子請安。
到了院子,卻見得梅氏一人在花廳用膳,而日日陪着她一同用膳的池青蓮卻不見蹤跡。
梅氏見得姐妹二人,神情有些尴尬:“苓绾和青稚來了,不如一同用了早膳,再去給祖母請安。”
二人給梅氏見禮後,沈苓绾搖了搖頭:“母親,祖母一向起得早,若是再耽誤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梅氏當即放了碗筷:“那我與你們一同去吧。”
一路上。
梅氏想着昨日答應池青蓮的事,她幾次想提及青瓊居,但每每對上沈青稚淡漠的神色,以及沈苓绾別有深意的眼神,梅氏連開口的底氣都沒有。
好不容易挨到老夫人的萬福堂,丫鬟打起簾子,三人還未進,裏頭卻有隐隐有哭聲傳出來。
沈青稚聽着裏頭的哭聲,她先是一愣,而後眼中滑過一抹了然。
果不其然。
今日她們來的早,有人卻來的更早。
老夫人還在裏間洗漱,下頭兩房的人都還未過來,花廳裏除了伺候着的丫鬟婆子外,便只剩一位跪在花廳裏低聲啜泣粉衣女子。
梅氏瞧清楚跪在花廳裏的人,先是一愣,而後驚聲:“青蓮姐兒,你這是做什麽?”
池青蓮怯生生擡頭,哭得好不可憐:“姑母,昨夜青蓮一夜輾轉反側,更是心頭難安,覺得如今這番讓姑母難做人,都是青蓮的錯。青稚妹妹恨我也是應該的,所以一早便特地向老夫人請罪。”
梅氏徹底急了,開口就道:“你有何錯,不過是你青稚妹妹鄉間長大,初初回府不懂事罷了。”
她這話說得,絲毫未曾想過自己嫡親女兒的感受。
若是一般人,被嫡親母親這般無故責怪,早就委屈得紅了眼眶,然而沈青稚也只是稍稍擡眸,神情絲毫未變。
就在這時候,外頭又走進來幾人。
為首的是位婦人,瞧着與梅氏一般年紀,身後還跟着幾位姑娘,姑娘們個個生得嬌美。
她先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池青蓮,仿若不經意笑着問:“青蓮姐兒這是怎麽了?昨兒夜裏聽說你青稚妹妹回來,今兒你怎麽就委屈成這般模樣?”
接着那婦人又輕聲一笑,好似無意:“莫不是青稚姐兒一回來,便欺負了我們的青蓮姐兒不成?”
梅氏只覺得被自己二弟妹的眼神瞧得難堪,心裏頭莫名其妙就怨起了沈青稚。
她正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
老夫人徐氏,被丫鬟小心扶着從裏間出來。
老太太先是神色鋒利的掃一眼花廳衆人,而後不動聲色打量一旁的沈青稚。
最後,她才像剛瞧見跪在花廳裏的池青蓮般,驚呼出聲:“喲,可憐天見這是怎麽了?青蓮丫頭怎麽好端端的跪在這裏,可是府裏頭哪個膽大包天的欺負你了?”
直到老夫人出聲這一刻,池青蓮才哼唧唧的哭出聲來:“老祖宗,青蓮今日是來給老祖宗請罪的。”
徐氏似笑非笑,看着就跪在不遠處的池青蓮:“可給老婆子我請什麽罪來了?老婆子前些日子還與你姑母說,要給你相看,說上一門頂頂好親事呢!”
池青蓮哭聲一頓,嬌柔擡眸,委屈又怯弱道:“青蓮身份卑微,不知青瓊居是原先青稚妹妹住過的院子,如今青稚妹妹回來了,青蓮今日特地在老祖宗面前給妹妹請罪,求青稚妹妹原諒。”
“你這孩子不過是個院子,偌大的淮陰侯府,難道還差上一個院子不成?”
老夫人徐氏擡手,對着沈青稚的方向招了招手:“青稚丫頭是吧?好孩子,過來給祖母瞧瞧。”
沈青稚乖巧上前。
初瞧着,徐氏不過是覺得這個多年不見的孫女氣質上略有些清冷,容貌極佳。但比起府中姑娘的嬌俏,她就顯得有些過分冷清,時下上京的審美,可不是清冷這一挂的。
然而待到人走進,她又覺得那清冷下,掩着的卻是瑰姿豔逸,占盡風流的上等絕色。
玉體香肌,風髻霧鬓,以及刻在骨子裏,被通身清冷掩蓋下的嬌媚,徐氏愈看心裏愈發滿意,忍不住便開始盤算起來。
日後只要好好教養,也許說不定,就能靠她給府上再換取下一個百年昌盛的機會。
所謂險中求富貴,眼下曾經被她抛棄的病秧子,沈青稚不就是她尋了許久的那個籌碼麽!
這會子,老夫人心頭思緒千回百轉。
以前她寵池青蓮,不過是覺得這個池家表姑娘有些手段,加上身後無依仗她好拿捏,單論嬌媚勾人,全府上下的姑娘也沒人比得過她。
如今池青蓮與沈青稚一比,在她老辣的眼光看來,池青蓮不過就是個俗豔之物,豈能與明珠争鋒。
當即徐氏拉着沈青稚的手,神态和藹:“好孩子,祖母這些年來心心念念,就想着你能妥帖的回來。”
“如今回來了,我這提了十年的心喲,也算回到肚子裏咯。日後便在府裏頭好好的養着,若是缺少什麽,盡管派人來與我說,你可是祖母的心肝肉。”
說到這。
她語氣一頓,像是突然回過神般:“池家表姑娘怎麽還跪着呢,你們這些沒眼見力的東西,還不趕緊把表姑娘給扶起來!”
池青蓮被丫鬟扶着起身,整個人還是蒙的。
然而上頭坐着的徐氏卻态度大變,看着她冷漠道:“你這孩子,也太過大驚小怪,不過就是個院子麽,青稚姐兒也不是那般沒見過世面的,怎麽會因為你住了她的院子,她便記恨于你呢。”
“孫媽媽,你派幾個手腳麻利的婆子去青瓊居,幫着表姑娘整理一番,讓表姑娘搬到客院去暫住。”
“老夫人?”池青蓮顫着唇,不敢相信。
徐氏的貼身婆子孫媽媽,不容拒絕的扶起池青蓮,聲音不輕不重,卻是狠狠打了她的臉面的:“池家表姑娘心善,不過是暫住了個院子還要特意來請罪,下次莫要這般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們老夫人苛待了你。”
池青蓮直接愣在當場,她面上神色一陣青白,雙頰更是覺得火辣辣的疼。
明明不是這樣子的,明明她在老夫人眼中,與府中嫡出的姑娘是一般無二的,老太太怎麽會為了一個棄養在外頭十年,不過及笄才被接回來的孫女而冷落她?
這些年相處下來,池青連心裏頭明白,徐氏根本就不差孫女,她會寵哪個姑娘,不過是那姑娘日後對府上的益處罷了。
她可是悄悄給徐氏透了底,私底下已經得了三皇子青睐的姑娘。
可!為何會這般?
這一刻她只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強撐着轉身悲楚的望向梅氏,捂着心口,硬是咬破舌尖吐出半口鮮血,當即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梅氏大驚,趕忙一疊聲的派人把池青蓮給擡回了院子。
花廳裏。
除了大夫人梅氏是拎不清的,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
前頭還不動聲色護着池青蓮的二夫人周氏,這會子開口便誇贊:“昨兒一早我便聽着喜鵲報喜了,原來呀是青稚姐兒回來了。”
“你這回來,二嬸娘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這個玉镯兒,你拿着玩吧。”周氏說着,毫不猶豫脫下手腕上,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镯,套進沈青稚的手腕。
沈青稚看着手腕上玉镯,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寵辱不驚起身對二夫人道:“謝謝二嬸娘。”
“哎,真是嘴甜的好孩子。”
梅氏不在,淮陰侯府三房夫人,老夫人徐氏娘家的的姑娘,因為有孕在身,加上大雪天,就免了晨昏定省。
如今花廳裏,還有幾位年歲和沈青稚相差無幾的姑娘。
幾人上前親親熱熱的拉着沈青稚的手,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雖然言語親密,但是不經意間,總歸露出了些瞧不起的神色。
花廳裏,周氏上下看了一圈,笑着對老夫人打趣:“母親好福氣,咱府上的姑娘,瞧着個個都是極好的。”
徐氏笑得滿意:“你可說對了。”
周氏繼續道:“大姑娘苓绾的親事已經定下,二姑娘彤月也在相看,府中年歲正當的姑娘,只剩剛回府的三姐兒青稚,與即将及笄四姑娘的靜淑了。”
随着話音落下,幾個姑娘收了聲音,眼神中帶着期待。
姑娘婚事可算是頭等大事,更是牽扯京中各府間錯綜複雜的利益關系,也是關系着姑娘們一輩子的幸福。
而這府裏頭,她們的祖母徐氏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人!
老夫人徐氏拉着沈青稚的手,別有深意:“青稚姐兒的婚事不急,這人才回來,我們慢慢相看,她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沈青稚看着主位上坐着的老人,她的心不自覺往下沉了沉。
……
大致在萬福堂裏呆了個把時辰後,老夫人徐氏心滿意足,面上露出了疲色要去休息,衆人才起身退下。
前兒花廳裏熱熱鬧鬧與沈青稚說着話的姑娘,等出了花廳後,有些的就冷了神色,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離去。
但隐隐有說話聲傳來:“姐姐們,你們若說那鄉下丫頭嫁不出去,外祖母會不會使了法子,把她嫁給丹陽大長公主府上那位會生食人肉的嫡長子?都是鄉下出來的,正好般配。”
抄手游廊,沈青稚聽着前頭傳來的說話聲,不解道:“大姐姐,丹陽大長公主嫡子是何人?應當門第顯赫身份尊貴才對,為何剛剛她們口中說來,像是羅剎惡鬼?”
沈苓绾掩了嘴角輕笑:“你遠離上京自然不知,那人雖是丹陽大長公主嫡子,但因着自小流落在外,長于鄉野小廟,十年前被長公主接回來時,據說都十八歲了。如今十年過去卻依舊沒能娶妻,恐怕真如外頭傳言那般不堪。”
沈青稚有些哭笑不得:“長于鄉野就那般不堪麽?正巧了,我不也是長于鄉野麽?”
沈苓绾噗嗤笑出聲來:“你這哪能一樣,我家嬌嬌你可是宣平侯府的老祖宗親手養大的姑娘,怎能與鄉野痞夫相提并論。”
沈青稚反問:“為何不能?”
恰在此刻,她眸光微頓。
恍惚看得月亮門洞處,似有一片月白色衣角劃過,雪地裏陽光清寒刺目,璧人美玉,清雅蘊藉。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賀大人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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