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翻了醋缸
第17章翻了醋缸
沈青稚腳下步伐微頓,垂眸看着那只拉着她衣袖的手。
那手冷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帶着的卻是不屬于他身份的小心謹慎。
沈青稚本就沒打算離去,說好陪他一日,他便放了她家兄長。再說了,這都跟着他一路到了深山廟宇,她還有退步的可能?
她轉身把手中藥箱放到一旁的黃花梨木小方桌上,而後深深吸口氣,淡淡的眼神中也前所未有的認真。
“青稚不知賀大人,今日有何吩咐?”
賀愠盯着指尖上勾着的那一片桃粉色衣袖,聽着她口中疏離又謹慎的聲音。
姑娘家聲音軟糯,許是江南呆久了,帶着一股子姑蘇吳侬軟語的江南小調,婉轉悠揚夾着一股別具風情的嬌調。
哪怕這般靜靜的坐着,聽她漫無目的說一日的閑言,他心中也是極願意的。
但這一日獨處,可是他千方百計機關算盡,才得來的機會。
他偏執的想在她心中留點什麽,哪怕是令她惱怒不喜的,但只要她能記住他,這便夠了!
賀愠抿了抿唇,而後起身,但他拉着沈青稚衣袖的手,依舊沒有松開的意思。
聲音清潤如玉:“請姑娘稍等。”
賀愠起身,輕車熟路往這間禪房深處去。
沈青稚才注意到這方隐在深山寺廟後頭的院子,是別樣的雅致清幽,臨窗放着書案,書案放着上好的筆墨紙硯。身後是一扇烏梨木雕雲松屏風,再一旁就是放了滿滿當當書籍以及各色小玩意兒的博古架。
擡眼看去,禪房裏一物一具,瞧着色澤和新舊程度,恐怕件件都是他平日裏慣用的物件,這院子也定也是他常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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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深處,一陣一愣的悉悉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不一會兒功夫賀愠便從裏間走了出來。
沈青稚聞聲望去。
只瞧得不遠處的人好似畫中走來,頭帶玉冠,身形颀長,一身象牙白色雲紋外裳,低調內斂,卻也不失端方玉潤的貴氣。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沈青稚一時間竟是看呆了去,往日清冷的鳳眸此刻微微睜圓,瞳眸深處帶了驚豔,心玄撩撥呼吸都不自覺加重。
“姑娘久等。”賀愠慢慢行至沈青稚身前,因着身量極高,他便微微俯身瞧着沈青稚道。
沈青稚呼吸一頓,恍然回過神來,她小心退後一步,撫着自己狂跳不停的心口,極力與賀愠之間保留安全距離。
賀愠似沒瞧見她的緊張,擡手時手裏多了枚碧玉纏枝海棠簪,翠色的簪柄枝葉纏繞,末尾處開了大朵大朵鮮豔欲滴的海棠花。
這簪子極美,更是依着玉石本身的形态,工匠以鬼斧神工的技藝雕出來的物件。
沈青稚看着賀愠手中的簪子,她又不禁後退一步,神色略帶慌亂。
賀愠抿唇,不說話,而是擡手指了指她發髻的位置。
沈青稚擡手一摸,才發現發今日出門時,發髻上簪着的茉莉珠子碧玉簪,許是在馬車裏掉了。
只是這東西,瞧着上頭的色澤,這恐怕還是一件被珍藏許久的舊物,沈青稚神色猶豫,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開口違逆賀愠的意思。
賀愠一嘆,語态無奈:“姑娘為何這般小心謹慎,絲毫不敢逾越一步?”
他說着,擡手不容拒絕便把那簪子給簪到了沈青稚烏黑如墨的發髻裏頭,還不忘贊了聲;“這簪子配姑娘,是極好。”
沈青稚趕緊行禮道謝,聲音謹慎道:“等晚間回去時,我便把簪子物歸原主。”
賀愠神色閃了閃,他靜靜的瞧着沈青稚半晌,最終未反對,也未開口同意。
二人說話間,那去而複返的小沙彌,這時小心翼翼在門外道:“師叔,我可以進來嗎?”
“嗯。”
得了肯定,小沙彌這才小心推門而入。
沈青稚聞聲望去,便瞧着屏風那處繞過來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小沙彌身量不高,卻提了一個極大的都快有他人高的食盒。
小小的人兒力氣極大,把食盒往賀愠身親一放,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壯着膽子道:“師叔,敬善也有些餓了。”
賀愠聞言,不動身色擰了眉頭,眼中神色帶着嚴厲。
這個叫敬善的小沙彌趕緊吐了吐舌頭,轉身就想溜之大吉,不想才準備轉身,便被人拉了衣袖,那人聲音嬌糯道:“賀大人,不如就讓敬善小師父一同用膳?”
眼前的姑娘打的是什麽小心眼,無非不就是不想與他單獨相處罷了。
她主動向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他難道還能拒絕?
賀愠擰着的眉頭漸松,微不可查點頭:“好。”
敬善雙眸一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光頭,朝着沈青稚天天的笑了出來:“謝謝姐姐。”
然而,小沙彌這一聲不輕不重的姐姐又叫得,賀愠斂了眼中潤色。
他被敬善稱作師叔,眼瞧着就要三十而立的年歲,而他眼前俏生生嬌滴滴的小姑娘,才及笄不久,不過是十六出頭的花齡。
他大了她足足一個生肖輪回,賀愠心底漫起酸澀,面上神色卻毫無波瀾,瞧着小沙彌勾了勾唇,突然邪氣一笑。
笑的敬善心頭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賀愠下一句便是:“飯後抽查你功課,錯一處,一戒尺!”
小沙彌敬善覺得自己無辜極了,不就是一頓午膳麽,還是他悻悻苦苦拎過來的,瞬間神色委委屈屈,憋得一頭撞進了沈青稚懷裏,抱着她的手臂可憐兮兮:“姐姐,師叔欺負敬善。”
賀愠見得委委屈屈縮在沈青稚懷裏的敬善,他當場怒極反笑,他家嬌滴滴的姑娘,他都沒抱過。
這位九歲的小師侄倒是大膽!
這一刻,賀愠五髒六腑裏,足足藏了兩輩子的醋缸子這,打翻一地。
冷沉着一張臉盯着敬善,聲音寡淡嚴厲:“飯後功課,錯一處,一戒尺,外加抄寫十頁佛經!”
敬善只覺得晴天霹靂,他家師父都舍不得這般眼裏罰他,偏偏他這位師叔卻是最說一不二的那個!
三人一同用了素齋飯。
賀愠又親手給沈青稚泡了一壺君山銀針,而後遞了一卷書冊給她,便真的在臨窗的書案上,開始抽查敬善的功課。
整個午間,敬善背書背得磕磕絆絆。
賀愠手握一卷書冊,身前的書案上放了一根,不知從哪處折下的竹條。
他倚靠在臨窗的書案上,瞧着斯條慢理的翻閱書冊,面上的神色也是漫不經心,還不時悄悄往沈青稚那處看去。
但是!這其中但凡敬善背錯一處,他便會薄唇微微一勾,毫無感情報數!
敬善足足背了一個時辰,也擔心受怕了一個時辰,就在他憋紅了眼眶,為他即将開花的手掌心默哀的時候,賀愠卻是突然起身,步伐輕緩走到了沈青稚坐着的地方。
嬌嬌俏俏的小姑娘,不知何時趴在一旁的長桌上睡着了。
如墨般的發絲,垂在天鵝頸處雪嫩肩膀上,纖長的睫毛就似眼皮子上的小蒲扇,紅唇微微,鬓雲嬌亂……
手裏還緊緊的握着那一卷,瞧着便極為枯燥乏味的書冊。
賀愠輕手輕腳,拿了沈青稚手中的書卷,而後俯身,掩去眸中異色,幾乎是顫着手把這個妄想已久的人兒摟進懷中,再小心的抱了起來。
他啞着內心幾乎是喘不上氣來的顫栗,漆黑的眼眸裏這一刻淩厲孤傲,更深處是低到塵埃裏的歡喜,緩緩轉身,把嬌俏的人兒放到了臨窗的一張軟榻上。
“師叔……”敬善小心上前,手裏抱着一大團從賀愠床榻上拖過來的錦被,獻寶似的遞了上去。
賀愠瞧着敬善手裏頭抱着他床榻上的錦被,他心底略微一顫,湧起密密麻麻的情緒,面上卻無表情接過,小心翼翼的給沈青稚蓋了上去。
敬善眼中一喜,正要說話。
賀愠擡手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把自己的聲音壓到極低:“回你師父那。”
“那師侄今日功課?”敬善眼中透着期待。
賀愠看着軟榻上睡得安穩的小姑娘,擡手給她掖了掖被角:“今日戒尺便免了,但罰抄襲的書冊,三日後交給我,功課還要複查。”
敬善還未來得及揚起的笑容又垂了下去,只得嘆氣認命,垂頭喪氣退了出去。
……
這一覺,沈青稚睡得極為安穩。
她伸着懶腰,睡眼朦胧中醒了過來,迷糊之下習慣性吩咐道:“書客,水。”
沈青稚還未睜眼,便被人給小心扶起來,唇瓣沾着濕潤的觸感,被人用杯子喂了溫熱蜜水。
小半杯蜜水下去,沈青稚徹底醒過神來。
“還要嗎?”耳畔的男聲清潤黯啞,扶着她肩頭的手,不經意間刮過她嬌嫩的脖頸,指尖略顯粗粝。
沈青稚一口蜜水嗆在喉嚨裏,咳出聲來:“賀……賀大人?”
賀愠點頭,神色溫潤,眼底隐着極淺的淡笑:“慢些喝。”
話音撩人,賀愠眼底隐着的笑容,須臾間變得極為炫目。
沈青稚腦子裏亂糟糟的,瞧着眼前這個不沾凡塵的男人為她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壓下眼中的憂色,她對于賀愠這态度,只裝作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