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長公主
第18章大長公主
沈青稚深深吸口氣,壓下心頭驚亂,目光落在了臨窗書案上,聲音淡淡:“大人,今日還有何吩咐?”
賀愠順着沈青稚的目光,一同落在書案那張抄滿佛經,字跡還未幹透的宣紙上。
他眼中似閃過迷離,好似回到了十年前。
臨窗書案下坐了個悄悄哭鼻子,又認認真真謄寫佛經的小姑娘,對他向來又怕又敬。
小姑娘桃花玉面,燦如春華,卻因着生子骨的原因大病一場,生得極瘦。
他對她總是嚴厲,總想着她及笄前能抛棄塵世雜念安心靜養,他也悄悄為她尋遍名醫,只求她天生心疾的困苦能夠治好。
診治飲藥、修禪靜心,幾乎占據了小姑娘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她雖生來嬌弱,脾性卻恰恰相反,生來極倔的性子。
後來小姑娘病好了,也及笄了,馬上就要回上京嫁人。
那可是他前生惦記一世,求而不得,今生要用一生守護的姑娘。他怎麽舍得,把他呵護如命的瑰寶,拱手送給這世間凡夫俗子,所以還不如一輩子都放在眼皮底下好好護着。
賀愠眼中狂戾一閃而過,他深深看了眼在軟榻前乖乖巧巧站着的嬌人兒,心頭漸定。
掩去眼中深色:“那便在勞煩姑娘陪我去正殿,再聽半日佛經可好?”
沈青稚神色瞬間錯愕,繃了整整半日的神經這一刻漸漸放松下來。
她本以為這一日,賀愠總歸會對她提出一些極為無禮放肆的要求,若只是去正殿聽禪,這是她回京前十年中,每日必修的功課。
沈青稚緩緩松口氣,她眼中淺淺淡笑,對着賀愠微微屈膝行禮:“青稚,聽大人吩咐。”
二人出了禪房,曲徑通幽,腳步輕緩從木質游廊穿過,而後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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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稚愣愣回頭,看着依舊被她甩在身後的小院,雙眼愣愣的看向賀愠:“這就出來了?”
她明明記得來時,雖然馬車駛得極慢,但也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多。
賀愠瞧着姑娘家懵懂又好奇的神色,他忍不住擡手揉了揉沈青稚的腦袋,聲音悄悄:“這是這小院的秘道。”
“密道?”沈青稚愣愣。
賀愠啞笑了聲,看着眼前姑娘認真道:“姑娘可要記好了,這是我們間的秘密。”
沈青稚眼中神色依舊呆愣。
賀愠卻笑而不語。
沈青稚無法,也只得斂聲屏息,稍稍落後小半步跟在他身後,他的身量極高,沈青稚仰着腦袋悄悄擡眼打量他。
“懷淵?”一莊典雅的女聲,從大殿內傳來。
賀愠步伐一頓,停了下來。
他擡眸,眸光淺淡,看向不遠處正朝着他這緩緩走來的端莊婦人。
沈青稚走神,又故意落後小半步的距離.賀愠一停,她差點半個身子,都撞到了他的背上。
“唔。”沈青稚捂着被撞得發酸的鼻子,眸光水潤,神色依舊懵懵。
“當心些。”賀愠隔着衣袖,拉過沈青稚的手腕,動作輕柔把她給悄悄藏在身後。
那位聲音典雅的婦人,帶着一群貴夫人,以及身後跟着成群的丫鬟婆子,珠翠叮當,漸漸走近。
沈青稚悄悄探出半個腦袋望去,只見打頭的貴婦,一身藕色繡牡丹織金錦對襟宮裝,身上束着淡紫撒花緞面束腰,發髻簪着金累絲嵌紅寶石鴛鴦點翠步搖,瞧着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
徐娘半老,雍容華貴明豔非凡。
“你這孩子,明明都回來了,要見你一回比登天還難。”她嘴上雖說着抱怨的話,眼神卻是在悄悄打量賀愠身後藏着的女孩兒。
賀愠壓下眼中冷意,不動聲色向前跨了半步,對着身前的貴婦恭敬行禮:“臣,見過丹陽大長公主。”
竟然是丹陽大長公主?
沈青稚驚訝的瞪大雙眼。
那不就是賀愠他的生母麽?只是為何他們母子之間,在外頭竟這般疏離?
“罷罷罷了!”丹陽大長公主連連嘆氣,瞪了賀愠一眼無奈道:“本宮就是拿你沒法子,你愛如何就如何吧!”
她說着,直接伸手把賀愠往後頭推了推,笑眯眯的拉着沈青稚的手,把後面躲着的小姑娘給拉到了跟前。
丹陽大長公主開口就誇:“這孩子我喜歡,看着就是溫婉端莊。”
沈青稚被丹陽大長公主拉着手,更是被誇得莫名其妙,她只得維持着秀靜端莊的模樣,朝着丹陽大長公主羞澀抿嘴一笑。
瞧着沈青稚這般模樣,丹陽大長公主眼中笑意更盛,她眸光不經意一掃,看到了沈青稚發髻上那枚碧玉纏枝海棠簪。
當即,丹陽大長公主擡手拍了拍沈青稚的手:“好孩子。”
她說着,把手腕上戴着的,一看就是珍貴無比的翡翠玉镯,直接套進沈青稚的手腕上。
這般貴重的東西沈青稚怎麽能收,她聲音帶着焦急道:“丹陽大長公主殿下,這東西臣女可是萬萬受不得的。”
“不過是個不打緊的小東西,你收下就是。”丹陽大長公主說完,別有深意的瞧了賀愠一眼。再次親昵拍了拍沈青稚的手,“記得開春後,來我府裏頭陪着我說說話,我年紀大了,就喜歡你們這種瞧着嬌嬌俏俏的姑娘。”
沈青稚不敢拒絕,只得硬着頭皮點頭應下。
丹陽大長公主這才滿意一笑,對着身後衆人道:“走吧。”
一行人又同來時那般,浩浩蕩蕩離去。
只是人還未走遠,便有一位跟在丹陽大長公主身後的貴婦人出聲:“殿下,剛剛臣婦瞧着那位貴公子有些面生,倒是樣貌生得極俊,不知可是定下了婚事?”
婦人這話語中難免有試探的成分。
丹陽大長公主的聲音幽幽道:“不過是個瞧着喜歡的小輩,至于是否訂婚,可不是我這個有名無實的長輩能決定的。”
“原來是這般,臣婦瞧着那公子俊逸非凡,還以為是殿下您的嫡子?”賀愠惡名只是在上京內院女眷中盛傳,但是見過他的人卻是少之又少,認不出他,話語試探也是必然的。
不想,丹陽大長公主正往外頭走着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她神色忽而冷厲,若有若無掃了身旁貴夫人一眼。
聲音清冷又威嚴,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呵!我那孽子怎麽能與懷淵相比,若是本宮有懷淵這般的嫡子,本宮恐怕日日做夢,都能從夢裏頭笑醒才對。”
這等于是直接否認了。
“走吧。”賀愠神色淡淡,擡手悄悄牽了沈青稚的衣袖,“若是再不快些,大殿的講經要遲到了。”
沈青稚卻是腳步立于遠處,嘴唇抿得死緊,她突然擡頭看向賀愠,紅唇微張:“懷淵?”
賀愠一愣,啞聲失笑:“嗯,我在。”
沈青稚卻搖了搖頭,鼓起勇氣道:“那丹陽大長公主是賀大人的?”
賀愠神色深邃,也不在掩飾身份,一瞬不瞬瞧着沈青稚承認:“丹陽大長公主是我的母親。”
這是她早就猜到的答案,得了賀愠親口承認後,不知為何,沈青稚竟暗暗松了口氣。
沈青稚神色平靜,退下手腕上那枚青翠欲滴的翡翠玉镯,遞給賀愠道:“賀大人,這般貴重的禮物,臣女更不能收了!”
賀愠瞧着那枚被沈青稚握在粉嫩嬌軟手心裏的青翠翡翠,他極有耐心問:“為何不收?”
沈青稚咬牙:“因為這是大人母親送的!臣女不能收!”
“是麽?”賀愠反而勾唇笑出聲來,他擡手接過玉镯,指尖不經意間刮過姑娘家嬌嫩的掌心,聲音慢條斯理道,“那我先替姑娘收着,若是姑娘哪日後悔了,再向我要回去如何?”
沈青稚神色終于壓制不住,帶上了淡淡惱色:“我不會後悔的!”
“倔強。”賀愠一聲輕笑。
修佛聽禪,本該是平心靜氣的一下午,她好不容易靜下的心神,卻因着今日與丹陽大長公主一見,仿若風吹湖畔,心中驚起陣陣漣漪,如何也平靜不下心。
終于等挨到申時的時候,賀愠從蒲團上慢慢站起身來,他眸色清冷瞧着跪坐在蒲團上的沈青稚:“回吧。”
沈青稚急急起身,卻因跪坐得久了腳下發麻,出乎意料跌進了賀愠懷裏。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就連賀愠也是所料未及的。
他下意思伸手,把嬌嬌暖暖的小姑娘給摟進懷中,甜香襲人又帶着一股子清幽撩人的佛香。
二人同時僵愣在原處。
佛門清幽,戒律森嚴。
果然,賀愠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重咳:“懷淵師弟!”
賀愠回神,看着身後早就年過半百的光頭何時,他行了一個俗家弟子的佛禮:“懷仁師兄。”
沈青稚面色通紅,終于忍不住惱恨恨的瞪了賀愠一眼,趕緊給眼前的光頭和尚行禮:“大師。”
年過半百的懷仁大師慈愛一笑:“多年不見,沒想到小姑娘生得這般大了。”
沈青稚微愣:“大師見過小女?”
懷仁大師高深一笑,不動聲色掃了眼賀愠道:“你六歲那年重病昏迷命懸一線,有人從山腳到這金殿三步一磕,求我給你續命。你慧極必傷思慮過重,生來便落了心疾,我建議你外祖母帶你去江南靜養。”
三步一磕?沈青稚心頭發顫。
原來是她重病昏迷的時的事,難怪她印象中從未見過這位大師,只是那虔誠磕頭的人是誰?
栖霞寺一行,終于在落暮餘晖中結束。
馬車順着來時的路,搖搖晃晃悄無聲息穿街過巷,往皇城的方向駛去。
待到暮色的最後一縷餘晖落下時,馬車恰巧停在了淮陰侯府後巷偏僻的角門處。
沈青稚挑開車簾一角,便瞧見了守在外頭的婆子,和神色焦急的貼身丫鬟書客。
車廂裏,賀愠重新泡了壺茶,也不知他從何處掏出一個精巧的青玉茶盞,盞中茶香四溢還混着幾朵淨白的茉莉花苞。
青盞,白茉莉,別樣的好看。
沈青稚看着眼前的茶盞子,她擡手微微抿了一小口,茶香四溢再伴着茉莉的清香。
“回吧。”賀愠擡手指了指外頭。
沈青稚眼中躊躇一閃而過,她終于還是提着心思小心問道:“那我家兄長,何時能回?”
賀愠放在青藤案幾上的手,食指在案幾上敲了敲,聲音清脆,卻好似敲進了沈青稚的心裏。纖薄看着格外寡淡無情的唇瓣微微一抿:“姑娘不如回府中看看?”
沈青稚眉梢一挑,眼中帶上了喜色,她起身恭敬對着賀愠行了一禮:“青稚,謝過大人!”
賀愠:“姑娘客氣,你我之間無需談這些。”
她壓着心頭驚恐,越發大着膽子:“那日後……日後我們還是不見為好!”
賀愠聽罷,他勾唇深深一笑:“姑娘若是不願,我絕不主動找姑娘!丹陽大長公主府,姑娘若願,随時可來去自如!”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不好意思,社畜鹿真的很忙[小聲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