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子好逑
第23章君子好逑
這處院落靜谧清幽, 離那湖畔中心的畫舫又是極近。
沈青稚壓下心中緊張,含着心思推門而入。
院落裏。
青石板鋪就的曲徑,彎彎繞繞延至庭院深處。
擡頭望去, 入眼的是顆參天青松,青松翠枝上覆着皚皚白雪,好似廚房裏剛出爐的蓬松白糕。
松下不遠則種了零星幾顆臘梅樹, 一簇簇似火燒枝頭的紅, 星星點點映着庭院的雪景, 豔美無雙。
沈青稚擡步往前,腳下的青石曲徑只堪堪掃出一條, 僅夠兩人并行的小道, 小道掩映在草木從中,遠遠望去這處院落好似一幅大家名畫。
終于, 沈青稚小心穿過清幽曲徑, 在院落深處的竹亭裏,瞧見一朦胧身影, 背着她負手而立。
這處庭院,哪怕冬日也依舊草木繁盛,青松掩映白雪,所以沈青稚并未瞧清那竹亭裏站着的是何人。
直到她緩步走進, 垂了眼眸, 準備行禮時。
竹亭中的人,倒是緩緩轉過身來。
“沈家姑娘。”這聲音優雅溫婉,帶着歲月沉澱下的貴氣。
沈青稚一愣, 神色泛着明顯的錯愕,她紅唇微張,差點驚呼出聲來, 沒想到來人竟是丹陽大長公主本人。
竹亭裏負手站着的貴婦,以袖掩唇,輕笑一聲,而後擡手朝着沈青稚的方向招了招手:“來吧,過來給本宮仔細瞧瞧。”
“大長公主殿下……”沈青稚壓下心頭慌亂,規矩謹慎走到了丹陽大長公主身前,她袖中的手因着緊張拽得死緊,往日裏清冷紅潤的小臉,這瞬間也是被吓得煞白煞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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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大長公主此刻眉眼彎彎,眼中神色帶着明顯的戲谑:“沈姑娘怎麽這般震驚?莫非沈姑娘要見的并不是我?”
“我……”沈青稚一句話,卡在喉間,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然而丹陽大長公主不待她回答,便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眼中無奈又欣慰:“你這小性子喲,日後怎麽吃得下我兒,我兒那可是一塊頑劣的骨頭,糟心得很的。”
聽得丹陽大長公主這般說,沈青稚的心都仿若被提了起來,她咬着舌尖正要反駁。
丹陽大長公主卻自顧道:“是本宮那個不孝子逼你的吧?他可曾有欺負你?”
“我……”沈青稚咽了一小口唾,小心翼翼道,“殿下,我與賀大人間的事,恐怕是讓殿下誤會了。
“誤會?怎麽會誤會呢?”丹陽大長公主笑眯眯的晃着手中宮扇,意味深長瞅了着沈青稚一眼,“今日這賞花宴,可是賀愠求了我特意辦的,沈姑娘你倒是說說,這其中是如何誤會?本宮那小子,求人這種事,恐怕還是第一次。”
“這……”沈青稚張了張嘴,倒是不知要如何反駁了,今日之事也的确是她求了賀愠的。
丹陽大長公主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嬌嬌俏俏的小姑娘,那張清冷美豔的小臉,因着苦惱皺巴巴的皺成了一團。
終于她忍不住舉着手中宮扇,擡手輕輕點了點沈青稚的眉心:“好了,本宮也不鬧你了,等會子賀愠知道了又得與我急紅了眼,本宮可惹不起本宮府上那狼崽子。”
大長公主手中宮扇,帶起一陣香風,是冬日裏不常見的海棠花的香味,此刻沈青稚只覺得腦海中似有千萬只蜂蜜,不受她的控制在嗡嗡嗡直響。
冬日白雪,如煙如絮,更如潔白糖沫,帶着一絲甜絲絲的味道。
沈青稚雙頰不受控制通紅滾燙,往日裏清冷寡淡的小臉,此刻就如醉酒剛醒的人兒,腮暈潮紅,羞娥凝綠,一笑生春,嬌美得緊。
“鄭嬷嬷!”丹陽大長公主高聲對着外頭喚了聲。
“殿下。”鄭嬷嬷從外頭進來,恭敬行禮。
丹陽大長公主點了點沈青稚的方向:“嬷嬷帶沈姑娘去畫舫吧,再拖下去,懷淵那小子定要是與我急。”
等鄭嬷嬷帶着沈青稚出了院子,外頭的冬風一吹,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姑娘,請吧。”鄭嬷嬷指了指已經停在湖畔前的畫舫。
瞧着不遠遠處的畫舫,沈青稚睫毛微顫,輕輕抿了唇瓣,頭一次她心底升起難以言喻的膽怯。
不過幾次相見罷了,對于賀愠的驚懼,似乎早已經深深刻進了血骨裏頭。
沈青稚眼中帶着哀求,瞧着鄭嬷嬷道:“嬷嬷,我能不去麽?”
鄭嬷嬷也是一愣,一時間竟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這位沈家的小祖宗,大長公主可是親自吩咐,千萬好護好來着,莫要讓賀愠給欺負去。
但是鄭嬷嬷還未開口回答,畫舫輕顫,裏頭直徑走下一人。
那人一身月牙白色外裳,清隽玉如,此時他眸光淡淡,更顯得一種不動聲色的嚴厲。
“青稚。”賀愠緩步走到沈青稚身前,他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黑眸微眯,瞳孔深處帶着一股子,對眼前姑娘的無可奈何。
“賀……賀大人。”此刻沈青稚神色略帶驚慌。
賀愠緩步走進,沈青稚則是不動聲色向後退去,二人一前一後,直到直到退無可退,再退便要掉到湖畔裏時,她被賀愠突然伸手摟了纖腰,擁進懷中。
“請大人自重……”沈青稚大驚,正要掙紮。
不想賀愠卻是起來壞了心思,他擁着沈青稚的臂彎,故意往後頭松了送,順着那股力道,沈青稚腳下微晃動,她才發現自己此時已站在了湖畔邊緣,只要賀愠松手,她必定是要掉到湖裏去的。
賀愠慢條斯理,伸手點了點沈青稚的眉心,嘴角笑容邪氣張揚:“青稚,還要我松手嗎?”
沈青稚抿唇不答,眼神倔強。
賀愠突然向後松手,沈青稚驚慌之下,下意識本能裏,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氣,毫不猶豫往賀愠懷中撲去!
淡淡佛香撲鼻而來,還夾着一股子他身旁常聞到的墨香。
耳畔間是男人的啞聲輕笑:“稚稚還是一如既往的,心口不一。”
而後,賀愠順勢擁着沈青稚往後頭退了數步,在沈青稚還未反應過來是,擡手隔着衣袖搭過她纖細的手腕,牽着她往湖畔旁的畫舫去。
畫舫裏。
沈青稚臉上熱氣還未散去,姑娘家嬌俏的鳳眸微磕,端了一盞子西湖龍井,正小口小口的抿着。
“青稚。”賀愠開口,口中語氣極為無奈。
沈青稚握着茶盞子的手,微微一顫,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去。
賀愠無奈,只得開口道:“青稚難道今日沒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
沈青稚小心咽下口中茶水,她心底亂成一團,明明是她開口劃清界限,希望日後不要再有聯系,偏偏一日都不過,她便眼巴巴的讓人往大長公主府上送了簪子。
沈青稚心裏莫名的,對賀愠又愧又惱。
情急之下,她只得握着手中杯盞,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賀愠輕輕的‘哦’了聲,神色淡淡,勾唇戾笑,“原來今日沈家世子找我說的話,都是假的,畢竟青稚都說沒有了。”
“大人!”沈青稚瞪大了雙眸,“今日我家兄長求大人之事,皆為真實。”
賀愠眼中神色深邃複雜,喉間因着嫉妒泛着淡淡酸澀,他卻故意壓了眼中執念,淡了神色語态涼薄道:“那為何姑娘,不親自來求我?”
“難道是因為着青稚白日所說,男女有別,自當謹言慎行?”
“我。”沈青稚渾身一震,平靜的眸內泛起陣陣惱意,她張了張嘴,這一刻卻似被人奪了聲音般,喉間幹澀異常,說不出一個辯駁的字來。
賀愠垂了眼眸,眸中失望難掩,他把茶盞中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啞聲道:“若是青稚開口求我,別說的殺了魏王世子,就是滅了整個魏王府,我也定為你辦妥了才是,可是青稚你并不願。”
沈青稚咬着唇瓣,清冷慌亂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瞧着賀愠:“賀大人,青稚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大姐姐。”
這話出口,沈青稚心裏莫名泛起無盡委屈,不自覺間竟淚水沾濕看睫毛,眼眶泛紅:“青稚這般,大人可是滿意了?”
“稚姐兒。”賀愠瞧着沈青稚玉嫩般臉頰上,滾落下來的那滴清淚,他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嗜血瘋狂。
驚慌下,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頭翻湧的情緒,神情竟恍若魔障,伸手便把沈青稚擁進懷中,輕聲哄道:“你莫哭,莫哭。”
“我并不是故意為難你,只是你為何不與我說,我們之間與沈言珩有何相關,你讓他來求我,只會平白無故,令他得了我的惱怒。”
賀愠不安慰還好,賀愠這細聲安慰下,沈青稚眼中淚水仿若是決堤,本就是被昌平侯府老夫人養得嬌滴滴的人兒,就算聰慧至極,在外頭也是受不得一絲委屈的。
沈青稚哭着打了個嗝,語氣控訴:“大人就是在為難我,我一個連親事都沒有定下的下姑娘,卻被大人逼着在廟中孤男寡女陪人大人一日!”
“如今我來府上做客,大人又讓嬷嬷把我诓騙到這畫舫上,大人是不是瞧着我不順眼,所有故意這般欺負我才是?”
賀愠被沈青稚控訴得百口莫辯,平和的心緒也被她幾滴淚水,攪動得淩亂異常,但更觸及了,心底克制多年的柔軟。
這時候,沈青稚哭聲一頓,好似無意道:“都說大人自小流落在鄉間野廟,更是極厭女色!所以大人厭惡青稚?才這般處處找我麻煩?”
賀愠趕緊否認:“并未,你與她們不同。”
她聲音接着道:“那大人兒時的鄉間是在何處?那兒可有梯田和蓮蓬?可是四季如春麽?”
“哪兒景色極好,一年四季……”賀愠帶着回憶的聲音突然頓住,他心口更是漏跳一拍,眉眼間纖長,睫毛輕顫,沉了嗓音,寵溺的揉了揉沈青稚的腦袋,“兒時過得清苦,極遠的事,我已不記得了。”
“是麽?”沈青稚淡淡一笑,“那我家大姐姐的事,小女子就拜托大人了。”
她這般說着,擡手從袖中掏出大長公主給的那個荷包,以及頭上簪着的那枚碧玉纏枝海棠簪,兩樣東西一同放在了賀愠身前的青玉案幾上。
姑娘家的聲音淡淡:“大人與殿下厚愛,小女子受之有愧。”
“還望大人海涵,莫要為難青稚才好!”
說罷,沈青稚緩緩起身,姿态端莊清寡,眉目清冷,恭恭敬敬朝着賀愠行了個禮,轉身下了畫舫。
畫舫中,賀愠看着那漸行漸遠的姑娘,他眸光淡淡掃過青玉案幾上放着的玉镯與發簪,他無奈一嘆,清雅蘊藉的眉眼劃過淺淺的謀算:“我家青稚,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