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是太惡心了!快讓我起來,被你壓扁了都?”

周易明顯玩兒上瘾了,整個人都趴我身上了,把我雙手扣在頭頂,一手擡起我下巴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娘子你就從了我吧。”

我奮起一腳踹他肚子上,結果他沒事兒,我反而從床的另一側滑了下去,我身子滑到一半就被周易給拉住了,于是我就着頭朝下的姿勢,與另一幅抽象畫四目相對。

顧楊黑着臉說:“你們玩得挺好啊。”

我一個仰卧起坐恢複坐姿,周易也放開了我的腳,退到一邊兒坐着。

這一站一坐的兩人都是一副審判者的表情,我的腦仁兒隐隐抽痛。

當此危急存亡之時,我當機立斷,決定先發制人,以攻代守,搶占先機。

我看着眼前兩座森然的碉堡,毅然選擇了看起來不那麽堅固的顧楊。

我用飽含憤怒的聲音對顧楊說道:“顧楊你知道錯了沒?!”

顧楊震驚地看着我:“…………”

我繼續憤怒地說:“看來你對自已的錯誤毫無認識啊!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懇求我,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

顧楊繼續震驚:“…………”

“顧楊你是小孩子嗎?不是!那你為什麽就一定要耍一些小孩子的伎倆呢?你明知道周易在我後面,”我轉頭看向了周易,“但還是誘騙我說出一些違心的不利于民族團結和感情發展的話,這不是破壞我和周易同志的階級友誼嗎?!”

我刻意加重了違心和友誼兩個詞,我在心裏為自己啪啦啪啦鼓起了掌,兩邊都讨好,兩邊都不得罪,我就是二十一世界的小諸葛啊小諸葛!

當然現實總是殘酷的。

我看到顧楊和周易的眼中同時透露出他們心內的OS:

無恥——!太無恥了————!

顧楊黑着臉說:“任可你別跟我來這套……”

我敏捷地打斷他:“顧楊你不要轉移話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細枝末節的事情就不要糾纏。說!明知道會挑起紛争,你為什麽還要那樣?”

顧楊臉更黑了:“這麽說你是站他那邊了?”

我苦口婆心道:“顧楊你真的不是小孩子了,選邊站這種事你不覺得幼稚麽?你堂堂高等學府的優等生,思想怎麽可以如此狹隘?”

顧楊:“…………”

這時身後的另一座碉堡也開火了,炮聲隆隆中周易嘆息着說:“任可,我對你真失望。”

膝蓋上又中一箭,我堅強反擊道:“周易你不要覺得自己有多無辜,打架這事兒可是你提出來的。你多威風多潇灑啊,男人的事就要用拳頭解決,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周易我告訴你,真正的男人就是不用拳頭也能把事情完美解決的!真正的男人也是在女人插手的情況下還能讓事情順利完成的!你看看你們這兩張臉成什麽樣了,我看着就想吐,真是的,真正的男人會把自己搞成這副熊樣兒?!你看你們這樣像男人麽?”

我覺得我幾乎聽到周易關節抖動的聲音,嗚嗚嗚,我真怕他削我啊!

幸而他克制住了,但還是沉着臉語帶威脅地說:“你說我不像男人?!”

我看了看他蠢蠢欲動的關節,斷然否定道:“不!當然不!我用的是帶着質詢語氣的疑問句,疑問句你懂麽?疑問句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是,另一種是否,你怎麽可以直接就理解成我說你不像男人呢?”

周易仍舊陰沉着臉,把皮球給我踢了過來,說:“那任可你說說,是是?還是否?”

我字字铿锵,“當然是否!周易,相信我,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連你都不确定自己的性別,你又怎麽能夠奢望別人給你答案?不過,我理解你,每個男生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有這樣的困惑,我知道你急切地需要旁人的肯定。周易,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汝之男子氣概無人可以質疑!”

周易估計是氣得狠了,物極必反,竟然開懷地笑了起來,伸手呼嚕我腦袋,邊笑邊說:“任可你以前不是這樣兒的啊?怎麽不知不覺你變得這麽可樂了!太可樂了!哈哈哈哈!”

我豎起耳朵聽着,身後傳來顧楊憋不住的笑聲,我心中大石緩緩落地。

一場大戰就這樣被我消弭于無形,吾乃再世諸葛是也!

周易還在揉我頭發,其實揉頭發沒什麽,我一直把他當閨蜜,他也挺喜歡揉我頭,捏我臉蛋兒什麽的,我就當他是在表示親密,直到某天看到他用同樣的動作搓揉着他家那只二了吧唧的大狗子,我才猛然醒悟。

當然,我憤怒過,我哀嚎過,我抗争過,但所有的反對行動都被他無情鎮壓,鎮壓久了我也就習慣了。

捏就捏吧,我當他幫我按摩就是了。不和他計較。

但是當他揉着揉着越靠越近,然後吧唧一口親我臉上時,我感到空氣瞬間凝固了起來。

不用看我也知道身後顧楊的眼神就像兩把沖鋒槍,噠噠噠地對着周易瘋狂掃射。

戰争一觸即發。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我捂住頭一聲尖叫:“好痛!頭好痛!你們快幫我叫醫生!我頭好痛!”

兩人還真上當了。

周易按着床頭的呼叫鈴,顧楊焦急地問我:“怎麽了?怎麽了?醫生說沒大礙的啊?”

我一邊在心內痛斥着自己的無恥,一邊捂着頭大喊:“好痛!真的好痛!我肯定被磕成腦震蕩了!啊——!好痛——!”

我最後的那兩個詞堪比美聲唱腔,屋內卻陡然安靜了,我的尖叫顯得極富後現代藝術氣息。

周易聲音涼涼地傳來,“你捂錯地方了。”

我驚道:“怎麽會?!”

周易說:“你磕着的是後腦勺,你捂着的是天靈蓋。你個傻逼。”

我放下手幹幹一笑:“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顧楊的聲音冷不丁傳過來:“任可,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們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我按着自己的理解給他回了話:“其實我是變形金剛,七十二變,想變就變。”

顧楊說:“任可,你以前真不是這樣的。以前你對什麽都很認真,現在呢?現在你怎麽什麽都可以拿來開玩笑?”

周易說:“而且一點都不好笑。”

我憤怒地指着他說:“無恥!你剛剛明明笑得很高興!”

周易冷哼一聲,說:“那是因為你太可笑了。”

我:“無恥!”

顧楊又開口了:“任可你真的變了。”

我:“顧楊你也變了。”

顧楊:“我哪兒變了?”

我:“你變複讀機了。”

顧楊:“……任可你這樣有意思麽?”

我:“很有意思啊。”

顧楊:“…………”

顧楊剛收聲,周易又開口了:“任可,我問你個問題?”

你們這是要搞死我啊!!!

我:“我不想回答。”

周易:“……由不得你。”

我:“……那你問吧。”

周易指了指他自己,說:“我”,又指了指顧楊,“和他,你選一個?”

我煩躁地撓撓頭:“我沒聽明白。”

周易說:“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們以後就都不要見面了。當然,如果你選擇我,我希望你能讓顧楊這個名字從你的人生中消失。”

我:“怎麽消失?殺了他不成哈哈哈哈……”

沒人接話,我的笑聲硬邦邦地跌落在地上,顧楊和周易靜靜地看着我。

我看着顧楊說:“顧楊你不會也要跟着他鬧吧?”

顧楊認真地看着我說:“我需要一個答案。”

在這樣一個嚴肅而莊重的時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記得幼兒園的時候,我有一個好朋友,我們暫且叫他小明。

我還有另外一個好朋友,我們可以叫他小黃。

在我那不甚清晰的記憶中,幼年的我似乎面臨過相似的狀況。

小黃哭着對我說:“你以後再和小明玩兒那我就不和你玩兒了嗚嗚嗚嗚!”

小明哭着對我說:“你以後再和小黃玩兒那我就不和你玩兒了嗚嗚嗚嗚!”

後來我失去了小黃,也失去了小明。

于是我和小芳玩兒去了。

這說明了兩點。

一,小時候的我還是很受歡迎的,當然,是在任倩魔掌觸及不到的角落。

二,人生就是一個輪回,你曾經面對過的一切就是你今天正在面對的一起。

好吧我胡謅的。

我幹笑着說:“你們多大歲數了?這種你和他玩兒就別和我玩兒的橋段有意思麽?”

顧楊:“很有意思啊。”

我:“…………”

周易:“你今天必須選一個,要麽我,要麽他,別想着混過去。”

好吧,确實混不過去了。

我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道:“顧楊你,從昨天夜裏開始,正式成為了我的男友。我不會為了周易而放棄你。”

顧楊笑了。

周易滿臉山雨。

我緊接着又說:“周易,你是我的朋友。我拿你當閨蜜,當哥們,當一切能當的,我也不是重色輕友的人,不會因為顧楊就放棄我倆的友誼。”

顧楊笑得更開心了。

我腦子亂成了一坨屎,但還是堅持着要把話說完:“所以我不能夠理解為什麽要選擇?有什麽可選的?你們在我生活中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雖然曾經站錯過位置,但現在都已經各歸其位了,所以,為什麽要選?”

我看到顧楊對周易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我不能理解。

周易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傳了過來,我仿佛看到他含淚的雙眸,“我喜歡你,你就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二十

我隐約知道周易喜歡我,可我也知道周易喜歡的不只是我,又或者,周易其實喜歡的不是我。

他喜歡很多人,我,任倩,蘇音,甚至我媽。

他根本不懂什麽叫喜歡。他只是憑着自己的喜好接近那些他覺得好看的有趣的有吸引力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比顧楊更像個孩子,還沒開竅的孩子。

如今這個孩子對我說,我喜歡你,你不知道?

我說:“周易你不懂什麽叫喜歡。”

周易眼睛也是紅的,比昨天顧楊的眼睛還要紅,我覺得我遇到了兩只小兔子,我應該給他們準備一堆胡蘿蔔,這樣他們就不會一直折騰我了。

小兔子周易說:“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周易式的小孩子提問法。

我反問他:“你說你喜歡我,那任倩算什麽?”

周易一愣,我接着說:“周易你不懂什麽是喜歡。其實我也不懂,可我還是要比你懂一點。至少我知道,你對我不是真的喜歡,不,或許應該說,不是你自以為的那種喜歡。”

周易想要反駁,但又讷讷地開不了口。

于是我繼續:“你對我的喜歡,就像是喜歡一個朋友,或者是喜歡一朵花,一塊蛋糕,當你遇到更有趣的朋友,更漂亮的花,更美味的蛋糕時,你會自然而然地被吸引,會搖擺,會猶豫不決。這并不是因為你不忠貞,而是你沒有真的愛過。”

“所以即使是和你交往的那段時間,我也只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謝在那段艱難的時光裏你對我的陪伴,可那不是愛,甚至不是喜歡,而是我一直強調的,友誼。”

周易喃喃道:“不是這樣的。”

我說:“那是怎樣的呢?周易你告訴我,那是怎樣的?”

周易又不說話了。

我說:“記得我們在學校遇到任倩的那次嗎?你兩眼放光樣子,就像看到一個帶着香味的漂亮玩具,眼裏滿是志在必得。我知道後來的你在掙紮,你一邊告訴自己你對我是真愛一邊又忍不住被任倩吸引,你怕傷害我,但潛意識裏又不願意委屈自己。而當你發現我對你似乎不是那麽在意的時候,你一邊覺得生氣難過一邊又堵着氣興高采烈地地奔向了任倩。”

“事實上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朋友式的喜歡。和你聊天鬥嘴,讓我覺得生活如此輕松惬意。這是我和顧楊在一起所體會不到或是暫時還沒能體會到的。”

顧楊眼睛黯了黯,我安撫道:“但那是由于我們互相太過在意,我們的在意慎重和自尊成了相互之間的絆腳石,我們都在很努力地想要奔向對方,但其實不過是在環形跑道上無休止地相互追逐。”

“周易,我一直很喜歡和你的相處,那聲朋友也不是随便叫的。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但你絕對是其中重要的一個。我一直對你有一種莫名的篤定,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真的放棄我或離開我,我可以任性,無理取鬧,挂你電話。但是顧楊會。”

顧楊想要反駁,我說:“你先別說話,讓我說完。其實同樣的,周易,你也對我有一樣的篤定。你知道無論你喜歡誰要和誰在一起,我都不會因此離開你,所以你也從沒有約束過自己的感情。雖然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但你心裏清楚,這就是友誼。”

“而我和顧楊不同。我們之間是情人般的喜歡,帶着占有欲,帶着猜疑,帶着跨不過的自尊。如果我愛上了別的誰,顧楊會傷心會難過,也會因為對我的愛而無法忍受。如果我挂他電話,他會胡思亂想,會猜疑,會生氣。因為我們太過在乎彼此。”

“你和我的互相寬容,看似和諧,其實是因為我們沒有那種情人間的在乎。你以為自己喜歡我,但你喜歡的不過是一個有趣的朋友。周易你總說我太天真,其實真正天真的是你。”

顧楊成天嘻嘻哈哈,外在看起來陽光又孩子氣,其實心裏并沒有看起來那麽輕松。

反而周易,他在人前的酷,在我面前的吊兒郎當,都是對自己稚嫩內心的掩藏,他心裏藏着一個貪玩的孩子,他卻孩子氣地不願承認,他知道自己內心的單純,所以他要用成熟的外殼去掩飾。就像小男孩兒抽煙喝酒扮成熟,而真正成熟的男人反而常常強調自己有一顆純真的心。

我說過,我喜歡表裏如一的人,我曾以為顧楊是,後來發現并非如此,但即使是這個并不如一的顧楊,我也愛得深沉。

有時想想,人們活得很累難道不是因為常常想要扮演與自己內心并不重合的角色嗎?

但當我想到每個人的成長都困難重重時,我也變得能夠理解人們的不自知和難以自控。

顧楊的看似純真其實是性格使然,他就是那樣的性格,但他又有敏感缜密的內心和智慧的頭腦,而他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他沒有強大的表現欲驅使着他去表現自己的智慧和成熟,這是一種天賜的偶然,這樣的矛盾于我而言其實比那個我臆想中的完全純真的顧楊更吸引我。

藏而不露,我喜歡這樣的顧楊。

其實想想說不定我并不是喜歡這樣的顧楊,而是我喜歡顧楊,所以無論顧楊是怎麽樣的我都喜歡。

當初那個被我誤讀的顧楊我喜歡,如今這個向我展現了全景的顧楊我也喜歡。

而我對周易的定位也一直清晰明确,朋友,哥們兒,頂着男朋友頭銜的朋友,但從來不是男朋友。

我對周易說:“以往總是你在對我說教,我反而像是比較不懂事的那個。或許一開始我是真的不懂事,可越是不懂事的人不得不經歷的事往往越多,直到我頓悟成了一個懂事的人。你們都說覺得我變了,那是因為我真的變了。”

“我以前套着一只铠甲般的殼,以為能夠保護自己,但其實是阻斷了自己與世界交流的途徑。我自以為聰明,也自作聰明。我以為少言少行就能少犯錯誤,其實該犯的錯遲早都得犯,該走的彎路遲早都得走,我所謂的不動聲色不過是一種避免暴露自己愚蠢的手段而已,起到的只是推遲犯錯時間的作用。說到底是在拒絕成長。”

“可你看,周易,現在的我已經變了。如果我沒有改變,我會在顧楊吻我的那一刻面無表情摔門而去,給他留下一個看似堅強冷漠的背影,然後在夜裏自己一人偷偷地咬牙哭泣。這樣的姿态看似漂亮,但失掉的是自己的幸福。反而是在大吵了一架之後,我們解開了多年的誤會,我們互相坦誠,我們開始真正認真地對待這份感情。”

周易靜靜地看着我,我也靜靜地看着他,病房門外傳來人們走動的腳步聲,窗外馬路上有車輛的轟鳴,在安靜地病房裏,我第一次去掉一切遮掩,坦誠地表達我的觀點,表達我的感情,表達我對曾經的遺憾和對成長的認知。

而且我覺得這樣的感覺很不賴。

我說:“你看,我變了,你卻沒有。你一邊對我說任可你跑快點一邊猶不自知地原地踏步。保持內心的純真稚嫩是好事,但你不能夠溺愛自己內心的那個孩子,如果你一直都這樣無法抵抗新鮮人事的誘惑,那某天你遇到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孩兒時,很可能會慣性地錯過。要知道,人的行為慣性真的很可怕。我和顧楊因為彼此的行為慣性互相折磨了這麽多年,我不希望你重蹈我們的覆轍,我真心把你當朋友,周易,你能理解嗎?”

周易低下了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今天的這番話對他沖擊很大。也是,一直被自己照顧的小夥伴突然長大了,一直撐出來的成熟懂事的皮被我拆穿了,他的內心一定地動山搖。可這事我必須得做。如果我不做,遲早會有別人來做這一切,我不敢保證那人會像我一樣字斟句酌小心翼翼,我不希望他經歷我曾經歷的一切,因為我知道那有多疼。即使他會怪我,這番話我也一定要說。即使今天不說,不久的将來也是要說的。

我等着他的回應,我們像三尊雕塑一樣站着,室內一片寂靜。

突然大門被人打開了,穿着粉紅色護士服的護士小姐急急忙忙進來說:“不好意思我剛剛看到你們的呼……叫……”

可愛的護士小姐似乎有些被室內詭異的氛圍吓到,我忙笑着說:“沒事了沒事了,麻煩您了啊不好意思…………”

護士小姐和我客氣着離開了,我轉頭繼續看向周易,周易卻并不想看我,他低着頭摔門而去,大門砰的一聲撞在門框上,聲響震天。

我有些難過,顧楊走過來把我抱到懷裏,嘆息着說:“他會理解的。”

我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們靜靜地彼此依靠,都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溫馨和美好。

過了很久,我聽到顧楊說:“我終于等到你長大了。”

我說:“對不起。”

他說:“沒關系。”

我的肩頭又是誰的淚痕?

☆、二十一

我沒什麽大礙,就是頭磕在馬路牙子上,磕破了皮,象征性地流了點血。結果顧楊和周易這兩個公子哥給我單獨開了個病房,醫生都說沒什麽大事,他們非逼着醫生給我做了個全腦檢查,腦部CT和腦血流圖什麽的,就差給我測個智商了。

我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病號服都囧了,顧楊左顧右盼地說是護士小姐幫我換的,看他那神情,我對此表示懷疑。

不過我懶得跟他計較。

顧楊非要我再多住兩天,說怕留下什麽毛病,我說好端端的跟醫院住着那才叫毛病。

我拿着沙發上的衣服到廁所裏換上,大夏天的,昨晚上一通折騰,我衣服上一股嗖臭味兒,我也不講究,抖了兩抖就穿上了。

我從廁所出來,對顧楊說:“走吧,你還等着跟這兒過年啊?”

顧楊還要跟我磨叽,“真不多住兩天?”

我說:“顧楊你怎麽娘們兒兮兮的?快走快走。”

顧楊去辦完手續結完帳,我倆溜溜達達地往樓下走。他被我氣着了,悶着頭不吭聲。

我都懷疑自己身上是藏着一座激素分泌幹擾器了,凡是和我一塊兒的男生都會被我弄成內分泌失調。

得,反正我最近想得開也放得開,他生氣了我就哄呗,就當帶個孩子了。

我轉頭看着氣鼓鼓低着頭的顧楊,誰能想到他不久之前還摟着我感嘆我終于長大了,敢情我一長大他就得返老還童是吧。

我覺得我遇到的人沒一個正常的,當然,我自己也不是什麽正常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去吃點兒什麽吧?”

顧楊悶悶地說:“嗯。”

我說:“你開車來了沒?”

他說:“開了。”

我說:“要不我們去暮雲軒?”

他說:“嗯。”

我說:“你多說兩個字會死是不是?!”

他說:“不會,啊。”

我真是啼笑皆非,“顧楊你怎麽了?你以前不是這樣兒的。”

顧楊委屈了,他控訴道:“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我說:“哦?那你說說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顧楊說:“你以前說話沒這麽兇,也不會埋汰我。”

我說:“我以前那是壓根兒就不和你說話吧。”

顧楊被我觸動了傷心往事,又開始絮叨,“當時我多喜歡你,你和馮宇,和周易每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和隔壁班的殺馬特強子都有說有笑,就是不理我,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難過!”

我腦子又開始抽痛了,“什麽勾肩搭背?哪兒有勾肩搭背?我可是一直都很潔身自好的。”說到這裏我就想起了他以前和女生暧昧氣我的事,想着想着就覺得不是味兒,他顧楊也有不對地方,裝什麽小白菜,“你才是那個最喜歡和人勾肩搭背的人好不好,那幾年你勾搭的女生少說也有一個加強連了,你好意思說我?”

顧楊奮起反擊道:“我那都是在你面前氣你的,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了,我和她們私下一點兒聯系都沒有,你呢?你和周易當着我面兒都往床上趴,我沒看到的時候不定成什麽樣兒。”

我說:“私下沒聯系?私下沒聯系你還和別人出去吃飯?對了,昨晚上我遇見你的時候你還和蘇音在一起,你們不是沒關系麽,怎麽還一塊兒出來吃飯?”

顧楊說:“我們最近幫老師做課題,做了一個下午還有一大堆資料沒分析完,就先出來随便吃點兒東西,本來沒想吃面的。蘇音眼尖,隔老遠看你進去了,說要來和你打個招呼,我以為你和周易還在一塊,不想見你,就說找個別地兒,蘇音說她一猜就猜到我還惦記你,就說她來幫我試一試你,看你對我還有感覺沒。要有感覺就讓我從周易那兒把你給搶回來。現在想來還得謝謝她,不然我們也不能在一起。”

這麽說來我反倒該感謝她了?不過蘇音也是個演技派,有段時間我看到電視劇裏惡毒女配,腦子裏就會自動帶入她的臉孔,可見她留給我的陰影有多深了。

我和顧楊的過去就是一堆爛帳,非要掰扯那能不眠不休扯上兩三個月,連起來可繞地球一圈多,還過不過了?

我說:“行了不說這個,我們去暮雲軒。你不是喜歡那兒的老酒燒肉和烏魚蛋龍蝦羹麽。”

顧楊說:“你還記得?”

我握住他的手,認真誠懇地說:“過往辛苦的不只是你一個人。我也一直在為我們的感情努力,雖然一直不得其法,但你要知道,我比你更在乎這段感情。”

顧楊感動地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在心裏比了個耶,搞定了!

顯然我的告白讓他心情很好,下樓的時候他又變回了那個陽光年輕的大男孩,快樂地笑着,和我聊天,給我講笑話,時不時會在我頭上摸一下或是在我肩上拍一拍。

我是一個不喜歡也不擅長取悅他人的人,曾經的我認為,拒絕那些自己既不喜歡也不擅長的事情是對自己生命的尊重。

如今我想法變了。如果我說一些難為情的話,做一些坦誠到讓自己不安的事,能夠讓那些我愛的人感到快樂,能夠讓我們的人生更加輕松,那為什麽不呢?

我們已經蹉跎了太多的歲月,接下來的時光,我想要好好地愛他。

這是一家國內著名的大型三甲醫院,占地面積很大,幹部保健和外賓療養中心都在這裏,停車場離住院部有一小段距離,我和顧楊乘電梯到一樓,穿過中庭往外走。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尿尿,就叫顧楊在大廳等我,我去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誰知這醫院廁所藏得深,我連問了好幾個護士小姐,七拐八拐的,膀胱都憋炸了才找到。我一看,女廁門前立着塊黃色的警示牌,上面用寫着五個黑色大字,故障維修中。

我夾着腿憋得都開始打尿顫了,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慢慢地挪到男廁門口,鬼鬼祟祟地瞄了兩眼,沒人!

我嗖地一下飛快竄了進去,跟個內急的小火箭似的。

男廁和女廁構造不大一樣,女廁左右兩邊都是蹲便器,一般都是用灰色板子隔開來的,男廁右邊是一排挂在牆上的小便池,就跟沒蓋子的馬桶似的。左邊倒是我熟悉的帶門帶隔板的蹲便器。

我運氣好,廁所裏沒人,捂着小腹找了個隔間進去,鎖上門,然後就開始嘩啦啦地自我解放。

憋尿憋到極致的人都會知道這種突然解放帶來的洩洪般的快感,簡直爽到無以複加,我正享受着呢,突然外邊兒傳來腳步聲,有人進來了,我趕緊加了把力然後結束提褲子。

那兩人一進來就小便,廁所挺靜的,我在隔間裏聽着他倆拉褲子拉鏈的聲音和嘩啦啦的水聲聽得老臉有些發紅,可你說我要跟個二八少女一樣把耳朵捂上吧,又顯得矯情,于是我就跟個女變态似的在男廁小隔間裏邊聽別人尿尿的聲兒邊臉紅。

幸好倆人很快開始聊天兒了,一人說:“蘇成文件我給你放桌上了。”

另一人說:“恩,謝謝。”

蘇成。

蘇成?

蘇成!

娘喂!蘇成!

☆、二十二

蘇成是蘇音他哥,比我們大兩屆,是個青年偶像般的傳奇人物。

論家世,我顧楊周易都算是不錯的,但跟他家一比也就是個小喽啰。當然,靠老子不算好漢,人的牛逼也不是背景撐出來的,人蘇成那可是有真材實料的。

有幾個關于蘇成的段子,幾乎可以說是舉國皆知。

在圍棋界,蘇成不叫蘇成,叫蘇成九段。

不上學光學棋的孩子很多,九段也就那麽二三十個,蘇成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業餘棋手的學法,職業棋手的棋力。

為什麽這麽說呢?略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打算成為職業棋手的孩子,一般都是從小打譜,早點兒的三四歲,正常的六七歲,最遲也不過十三四歲,而且都是潛心學棋不上學,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別的時間全用來打譜,這麽學到二十歲,能成為國手的也就那麽幾個。圍棋界有一句話叫做“二十歲不成國手則終生無望”,一般來說從小學棋的,只要真用了心,到了年齡就算不能拔尖兒也能小有所成。

不過什麽事都有例外。

我就知道一個棋手,三歲開始學棋,每天打譜保底十二小時,就這麽學到了十七歲,結果沒能開段,當時開段年齡還是十七周歲,那孩子怄得把用了多年的棋盤砸了,自己背着個包周游列國去了。

他父母倒覺得沒什麽,他家家底豐厚,他就是什麽都不做也不愁沒飯吃,他怒砸棋盤後開始四處晃悠他父母反倒覺得挺開心,覺得他終于像個正常男孩兒一樣談戀愛打游戲看球賽了,讓他晃蕩幾年以後來繼承家業也挺好,以前成天魔魔怔怔地對着棋盤棋子兒,跟個石頭似的,後來才慢慢有了些人味兒。

說到底還是沒天賦,有句話是這麽說的‘真正努力過的人就會明白天賦的重要性’,一開始我還覺得是瞎扯淡,想着有付出就必定有回報,後來拿蘇成和這孩子一比,我突然就明白了人生的殘酷。

和這孩子比,蘇成是另一個極端的例外。蘇成十六歲開始學棋,打譜一年,卡着開段的最後年限,次年開了段。他十六歲那年我剛轉學,他高一我初二,我那年看了棋魂覺得熱血沸騰,仿佛感受到了時代的召喚,以為自己報個圍棋班前方就是星辰與大海,我媽看我好不容易有點兒興趣愛好了,就給我找了個國手級別的棋士做老師,拜師的程序頗有古風,磕頭敬茶什麽的,一套一套的,和我一起行拜師禮的還有一個男生,就是蘇成。

老師叫段致知,人稱段致知八段。老先生多年致力于圍棋教育事業,想拜到他門下的孩子多了去了,當然不是誰都會收,本來我這樣的是絕對沒有機會的,幸好我爺爺和老先生是多年老友,我這就算是走了個後門。

後來我問過蘇成他是怎麽想到要以十六歲高齡開始走職業棋手這條路的,不過當時他和我不熟,沒理我。後來一起學了一年棋,有了幾分同門情誼,結果他天賦太高悟性太好,棋力提升太快,老師就讓他和幾個六段七段的師兄一起學習去了,留我跟一幫小破孩兒大眼兒瞪小眼兒,我沒什麽天賦,又是三分鐘熱度,和小朋友對局也常常輸得一塌糊塗,後來我一氣之下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