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拜別了老師,回學校跟顧楊折騰去了。

再後來,我就只能聽聽蘇成的傳說了。

其實一開始真的沒太多人看好蘇成,一是十六歲學棋着實太晚,二是蘇成還一邊上學一邊下棋,任誰看來也覺得他就是心血來潮玩兒玩兒而已,誰也沒想到他能玩出什麽名堂。

結果他不止玩出了名堂,還玩兒得挺大發的。

蘇成十七歲開段,十八歲作為棋院黑馬參加某個國際級賽事,以全勝的戰績贏得了冠軍,直接從初段升為五段,十九歲參加對抗賽戰勝某個日本九段,為國争光之餘國家也沒虧待他,除了發放一大筆獎金之外也讓他從五段直升為蘇成九段。

如果你以為這就結束了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在以逆天的速度升段的同時還連續三年霸占年級第一的王座,要知道能上我們高中的必須得是背景夠硬的好學生以及超級學霸,但是和他一比所有學霸都瞬間淪為學渣,聽說在蘇成直升五段并且在學校期末考試中大比分甩開年級第二名成為當之無愧學霸之王的那一年,有人看到那個號稱智商一百八并且每天學習十四小時以上的可憐的第二名,拿着一個背面寫着蘇成名字的巫毒娃娃狠命紮針洩憤,當然,這并不能改變什麽。

于是在第二年當蘇成直升九段并且獲得一大筆獎金并且意料之中地獲得國內某頂尖名校保送資格的時候,蘇成秉承他一貫牛逼閃閃的風格放棄了保送名額,因為同時有多所世界頂尖名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在經過一番斟酌之後選擇了一家他最喜歡的,然後揮一揮衣袖遠渡重洋了。

至于那個可憐的第二名,讓我們忘記他吧。

當然,如果你以為這就是結束,那你也仍然太過天真了。

他的整個大學四年那也是相當的拉風,簡直可以說是掄着菜刀砍電線,一路火光帶閃電。

大一那年他應邀參加多個國際賽事,結果把幾個享有盛譽的九段高手打得降了級。同年他在街頭漫步時被某國際性大導演看中,導演盛贊他氣質超凡脫俗,并且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正在籌拍的某部新戲的最佳人選,蘇成婉拒導演說自己不會演戲,奈何導演纡尊降貴幾次三番親自登門和他長談,蘇成最終被導演誠意打動于是同意參演。

後來那部片子出來我和周易還去電影院看過,當時我指着電影大屏幕說你看你看這是我師兄,旁邊的人都以為我精神失常了。

那部片子是真的好,一點都不辱沒導演的名頭,好立意好劇本好演員好攝影好配樂,總之什麽都好,講的又是一個情節激烈複雜但又餘味悠長的故事,蘇成完全就是本色出演,男主角那種冷漠嚴正又克制的氣質和他如出一轍,要我是導演我也一定會找他,沒有比他更适合那個角色的人了。整部片子長達兩個小時,蘇成一個人的戲份就占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女主角出場十分鐘就被斃了,蘇成跟她連手都還沒來得及拉一下,剩下的半個小時是一堆國際巨星化作綠葉來襯托他。

于是那部電影成了當年當之無愧的最佳電影,票房口碑雙贏,普羅大衆文藝青年以及毒舌挑剔的電影評論家們第一次手拉手心連心團結在一起,衆口一詞地贊美着這部電影帶給他們的震撼啓迪以及男主角顏和肉體帶給他們的視覺享受。

蘇成就這麽輕輕松松地拿了多個重量級的獎項,這是許多在演藝圈浸淫多年,循着各種規則潛規則紅起來的演技偶像雙層派的所謂國際影星畢生夢寐以求的,給他們一個他們能把獎杯供在神壇上參拜一世。後來我問蘇成當初拿獎時你是什麽感受,他傻乎乎地回答我說有什麽好感受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于是我心裏出現了一紅一黑兩個小人兒,紅色小人兒對我說上了他上了他,黑色小人兒對我說掐死他掐死他,當然,最後我只是默默地背轉身去淚流滿面,彪悍的人生果然不需要解釋。

照理說一般人有了個這麽好的開端那肯定是要在演藝圈發展下去的,但是,蘇成顯然不是一般人。

當年那部電影上映不過一周,他的粉絲數量就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增長,他也成了一個無法上街的人,因為只要上街必被圍觀。

這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兩個當紅女星,一個新近蹿紅的國民甜妞兒,一個叱咤多年的性感女神,在看了他電影然後又和他近距離接觸之後都瘋狂地迷戀上了他,兩人不但大張旗鼓親自到學校探望他,竟然還為他在某品牌發布會後臺互扇耳光。

于是蘇成覺得,實在是太煩人了。

那一年最大的新聞不是某電影碾壓衆對手包攬多項國際大獎,不是某新人僅憑一部電影瞬間全球爆紅,也不是某兩女星為某男星不顧形象互扇耳光撕逼對罵,而是出演該電影且惹得兩女星為他結下血海深仇的新近爆紅男星蘇成宣布,他将終生不再接拍任何電影電視劇廣告,也不會再出席任何類似的活動,也就是說,他要退出演藝圈了。

那時候我還在讀高二,我邊看電視上的娛樂新聞邊跟我媽說你看你看我師兄,我媽嫌棄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他是你師兄,任可初段!

然後我就灰溜溜地躲回了卧室。

當時我想着蘇成師兄都走這麽遠了,哪兒還會記得我這麽個傻乎乎的小師妹啊,說不定我倆這輩子都見不着面兒了,結果當年暑假我們不但見了面,還發生了一些很微妙難言的事情。

☆、二十三

高二那年夏天,我捧着我媽準備好的禮物去拜訪段致知八段,去的時候老先生正在茶室和人對局,那人就是蘇成。

茶室裏鋪着淺黃色的樹紋木地板,右邊牆上挂着一幅吳道子的山水,與門正對的是一扇對開雕窗,窗下紫檀木茶案,案前三尺一桌二椅,老先生執白,蘇成執黑,我進門時剛好看到老先生投子大笑,對蘇成道:“後浪推前浪啊。”

蘇成謙虛道:“先生您教導有方。”

先生輸得很高興,見到我他更高興,對我招手,嘴上卻佯怒道:“小丫頭片子這麽久不來看我,怕是嫌棄我老頭子了!”

我把禮物放到旁邊小幾上,和先生貧道:“先生您太謙虛了,您身強體健龍精虎猛,一口氣上六樓都不帶喘氣兒的,一點兒都不顯老,比那些瘦不拉幾的年輕人可強多了。”

老先生敲了下我的頭說:“小丫頭憋着勁兒罵我呢,不喘氣兒那是死人,”轉頭看向蘇成,“這是你小師妹,任可,還記得不?”

蘇成看向我,說:“記得,怎麽不記得,任可你還記得我嗎?”

我忙說:“師兄您謙虛了,您那電影兒海報還滿大街貼着呢,我就是忘記誰也不能忘記您啊。”

老先生又敲了下我的頭,“小丫頭沒大沒小的,”對蘇成笑道:“女大十八變,這丫頭那張利嘴可一點兒沒變。”

蘇成一手搭在紫檀圈椅邊緣,笑了一笑,說:“是啊,還跟當年一樣。”

他那一笑仿若拈花作劍,猝不及防我被晃花了眼,想着師兄果然不負盛名啊,笑得太他媽勾人了。

蘇成是我見過的氣質最出衆的人,沒有之一。

他常常是冷漠疏離的,但又不同于周易刻意繃出冷漠,蘇成的冷漠和疏離都是由內而外的,帶着慵懶和不經意,仿佛世上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或許是長年下棋的關系,蘇成身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禪意,看到他就能讓人心生平靜,讓人覺得世上本無可挂懷之事,無論是情愛還是別離,終歸都是庸人自擾。

他就像寺院的晨鐘暮鼓,鏡臺前的一樹菩提,又或是山間的清泉清晨的露水,讓人見之忘俗,和他待在一起是一件賞心悅目且安神助眠的事情。除了蘇成之外,我從沒見過一個真正表裏如一的人,我所遇到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被生活逼迫着使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僞裝伎倆,但蘇成不用,他的強大到了無需矯飾的地步,讓人又羨慕又嫉妒。

我和蘇成陪老爺子品茶清談半日,末了先生留我們吃晚飯,晚飯後我和蘇成相伴踏出院門,蘇成對我說:“再去找個地方吃一頓?”

我說:“不是剛吃過嗎?”

蘇成看着我不說話。

我笑道:“行了,不裝了。還是師兄您懂心疼人。咱們找個地兒搞點紅湯重油的吃食兒呗,段先生清心寡欲,吃的東西全是清湯寡水兒的,我這人覺悟低品味也低,陽春白雪的東西還真是欣賞不來啊。”

蘇成笑道:“走吧。”

蘇成的笑容很溫雅,他是少有的一身文士落拓氣息卻不讓人覺得迂腐裝逼的人,他風雅得自然又節制。

雖然當初我們只相處過一年左右的時間,但我們其實感情很好,因為待在他身邊我能得到一種很奢侈的平靜,一種離于愛者的無憂無怖的平靜,而他也不排斥我,我倆雖然不到高山流水琴蕭相和的地步,但也至少是略帶市井氣的君子之交。

和蘇成的感情對與我來說極難定義,當然不是愛情,更不是什麽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暧昧,但也不同于普通的友誼,所以蘇成于我人生而言是一個及其特殊的存在。

我們的相處非常舒服自在,我一直認為活得舒服而自在是一個人人生的最佳狀态,但這個狀态我只在蘇成這裏得到過,而蘇成,他則是無處不自在。

我們可以很長時間不聯系,這個時間可以長到讓我以為自己從沒認識過這個人,可當我們再次見面,我發現一切都沒變,我們似乎仍然活在多年前的那個午後,一室檀香,屋外濃蔭蔽日蟬鳴鳥噪,偶有微風拂過面龐,帶來院外荷花的幽香,我低頭長考,他閑敲棋子,時光仿佛停滞,宇宙洪荒也不過院子裏一畝荷塘。

那次我們聊得很愉快,他說得不多,但從來不會讓我的話摔落在地上,他會自然而然地把談話控制在一種适當的令人愉悅的節奏上,我不會有無人應答的尴尬,我也無需掩飾。

後來,也是興之所至,我說我還是初段呢師兄您都稱霸棋壇了,他說那我給你下盤指導棋吧,于是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坐在他家後院的石凳上,夏日夜晚涼風習習,我倆舉杯邀明月,說是下棋其實心思根本不在棋盤上,我的身心都沉浸在這如水的涼夜之中。

後來醉了,我趴在桌上,把棋子弄得亂七八糟,蘇成坐在對面自斟自飲,疏影橫斜中我愣愣得盯着他的側面,腦中突然迸出一句話。

他是清風明月。

次日清晨醒轉時,我睡在自家床上,我媽一邊絮叨我一個女生大半夜醉在別人家還麻煩別人送我回來實在太失禮了,一邊捏着我鼻子給我灌了一碗醒酒湯。

我楞楞地坐在床沿,摸着脖子上不知什麽時候被戴上的紅繩玉彌勒,又想起了如水月光下他的側面。

蘇成對我來說太特殊了,我無法用生活中的任何一種概念來定義我們的關系,他于我而言就是一抹月光或者一縷清風,令人沉浸其中,卻不摻雜人間欲念。

後來的很多年我再沒見過他,但我卻時常關注着他的消息,其實也不用刻意關注,關于他的任何話題總是不乏傳播者,于是後來他又把誰打得降了級,他被邀請在某國首相就職典禮上演奏,他在完美地完成學業的同時開始經營公司,在公司勢頭最強勁時果斷賣出然後轉行成為投資人,與他一次午餐的拍賣價格竟然超過了某國首富,他的人生總是波瀾不驚卻又大刀闊斧。

作為一個潔身自好的人,他幾乎從無緋聞,我也覺得他是一個不該有緋聞的人,沒有人配的上他。

後來聽說他有了女朋友時我還怔楞了一陣,他那樣的人似乎就應該永遠活在壁畫上,就像飛天或者琵琶,誰能把他拓印下來呢?誰配呢?

他的女友是個世家千金,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純潔高貴優雅端莊,可我還是覺得配不上他,清輝如雪,不該落入凡塵。

我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偏執,蘇成再不似人間煙火,終究還是個要靠五谷雜糧滋養的凡人,男歡女愛,誰能免俗?

後來他和他的完美女友又分手了,那位女士在和他分手之後的第二個月火速與某個門當戶對的某國貴族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我和我媽一起看電視轉播的時候,我媽說蘇成沒在吧?我說,沒在。

再後來就很少聽到他的消息了,人們說是情傷所致,我卻不信。

如今再度相遇,竟然是在便溺之所,腌臜之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也和我這充滿屎尿屁的人生相得益彰。

而且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蘇成和我們一樣,都是要拉尿的,這真是讓我欣慰又哀愁啊。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一個問題,兩個選項。

問題是:到底要不要出去和他相認?

選項A:要

選項B:不要

我一直覺得上天在塑造我的時候給我安排了一項隐藏技能,手永遠快過腦子。

于是當我義無反顧打開廁所隔間小門時,我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二十四

那一刻可謂光風霁月,我腦中滿是詩情。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在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引用)

“噢,你也在這兒撒尿?”

蘇成冷靜迅速地拉好褲子拉鏈,但是已經晚了,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一個正常女性遇到這樣的狀況會做出什麽反應,當然,一個正常女性應該也不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我僵硬地立在原地,和蘇成沉默地對望,蘇成旁邊的男生在極度震驚之後突然反應過來,捂住臉尖叫道:“啊————!”

我痛苦地扶額,兄弟你捂錯地方了,先拉好褲子好不好?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和蘇成,在醫院廁所裏,沉默地看着這位男士羞憤欲絕拉好拉鏈,漲紅着臉掏出手機,嘴裏颠三倒四地念着:“色狼色狼……什麽世道……我,我要報警……這年頭……真是,真是什麽人都有,”他一手拿着手機滑動解鎖,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氣憤道:“太不要臉了!這年頭的姑娘都這麽沒羞沒臊?簡直……簡直……傷風敗俗!報警!我要報警!”

他又憤憤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報!警!”

蘇成說:“我們認識。”

男生說:“這不廢話麽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蘇成從他手中抽出手機,指了指他自己,“我,”又指了指我,“和她,認識。”

男生的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變得僵硬,就好像虛空中有誰拿着一只大針在給他全臉注射肉毒素一樣,他顫抖着嘴唇說:“你們認識?”

我和蘇成步調一致地點了點頭。

男生指着我,看着蘇成說:“你朋友?”

蘇成點了點頭。

“你們約在這兒見面?”

蘇成搖了搖頭。

男生一臉震驚加困惑地看着我。

我咳了一聲,“有緣自會相聚。”

男生更加震驚地看着我,艱難地對蘇成說道:“你朋友真,真,真……有趣……”

我又咳了一聲,謙虛道:“謬贊了。”

然後又是沉默。

蘇成:“你在這兒幹什麽?”

我:“你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蘇成:“出門右拐就是女廁。”

我:“壞了。”

蘇成:“……出去說。”

我們把交流的陣地轉移到廁所外邊,出去時一位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剛好在往裏走,他先後和蘇成以及他朋友擦身而過,當看到我時,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是修廁所的。”

大叔:“…………”

我不打算解釋,因為女廁門口那塊黃底黑字的警示牌就是我無言的證詞,蘇成看到後,自然就會明白一切。

我太天真了。

我出去時蘇成和他朋友用一種微妙又複雜的眼神看着我,我轉頭看向女廁,大門敞開暢通無阻,我的警示牌,沒了!

蘇成:“…………”

蘇成他朋友:“…………”

我艱難地解釋道:“剛剛……就剛剛……還是壞的。”

蘇成:“…………”

蘇成他朋友:“…………”

我:“……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我灰溜溜地夾着尾巴一溜煙兒跑了,蘇成在身後叫我我也沒停,我掄圓雙腿奔走如風,身後激起萬丈紅塵,不跑不行,太他媽丢人了!

等我沿着醫院複雜的樓道回到大廳時,距離我說要去上廁所已經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顧楊早不在了。我想着顧楊怕是早就等急了,一氣之下自個兒走了也說不定,他可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但他要是先走肯定得給我電話,我把手機拿出來看看了看,沒未接也沒短信,那他肯定沒走,我在大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連他影子都沒看到。

我趕緊拿起手機給他去了個電話,可手機裏的彩鈴都連續放了三遍了也沒人接,最後是一個又機械又甜美的女音說着“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我心想顧楊不至于吧,不過多等了一會兒,就氣得不接電話了?

我想着說不定他在停車場那兒吧,不接電話跟停車場等着,這很像是他會耍的把戲。于是我一邊按着重撥一邊往醫院停車場走,走過草坪旁的小石板路,走過醫院的假山小橋,我從橋上下來往車場方向一看,好家夥,顧楊果然在車場邊兒等着我,不過不是我預先估計的一個人,旁邊還站着一長腿美人,兩人正相談甚歡。

我趕緊往前走了幾步,仔細一看,媽的!

任倩!

我氣哼哼地走過去插到他們中間,斜眼兒看着顧楊,“不是叫你在大廳等我麽?!你怎麽跟這兒來了?!”

顧楊被我這态度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斟酌着說:“這姑娘找不着停車場,我想着我們不等會兒要過來麽,我就順路領着她過來了。”

我嘲諷道:“您這路還真不是一般兩般的順啊!你們要不要再順路留個電話開個房什麽的,劇情發展得完整不是,一套一套的都得整齊活了!”

顧楊聽我陰陽怪氣,也有幾分冒火,口氣不自覺地就沖了起來,“任可你這不陰不陽的幹什麽呢?你撒泡尿撒半個多小時了你好意思說我,我不是等你等疲了就想着先過來麽?我給人領個路就是要開房了?我跟人壓根兒就不認識!”

我說:“你不認識我可認識,還熟得很那?”

顧楊說:“你亂七八糟說些什麽呢?我就說你腦子磕壞了吧,要不咱也別走了,直接轉回去再辦個住院手續,你多住幾天清清腦子。”

我轉頭看向任倩,媽的,任倩正一臉歉疚地看着我,見我看她,她忙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說:“你們別吵了,別吵了,這個,你們認識?”

她這陰魂不散的樣子我真是煩透了,再加上剛剛在衛生間的悲催遭遇,我整個人感覺真的很不好,心裏一團大火熊熊燃燒,我很是厭煩地說道:“任倩你有完沒完?!成天沒事兒幹光想着找我不痛快是吧?!你他媽有毛病自個兒回家治去,別跟個瘋狗似的到處亂竄,膩歪不膩歪啊?”

任倩小臉兒霎時慘白,慌慌忙忙地解釋道:“不是……任可你誤會我了,不是這樣的,我,我胃病犯了,昨晚在這裏打點滴,剛剛只是碰巧遇到你朋友的,你,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說到這裏她眼眶微微泛紅,“你別生氣,我,我現在就走。”

我真是煩透她了,她以為她在演電影兒麽,自帶燈光道具場記是吧,一次兩次我還可以忍,看她這架勢怕是想要跟我折騰一輩子,尼瑪真當我是軟柿子了,“要滾快滾!別跟我這人演戲,真的是,沒你這麽惡心人的。你要是精神分裂了就自己找家醫院好好治治,跟我這人裝什麽白蓮花?我告訴你,你給我麻溜滾開去,能滾多遠滾多遠,周易那事兒我不跟你計較,但你以後也別跟我這兒耍什麽花樣,我是一直讓着你,別以為我真怕你了。你要是真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一張臉也不給你留了。”

任倩小臉兒更蒼白了,身形開始有些搖搖欲墜,真正是一朵風中搖曳的白蓮啊,我徹底被她給惡心到了,多年的修養克制都不能壓抑我的怒火,而且我也真是有些忍夠了,我吼道:“要滾快滾!沒人留你!你再跟這兒演戲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滾!”

任倩眼中淚水搖搖欲墜,但就是站着不挪步,我說:“行,你不走我走,顧楊我們走!”

我過去拉顧楊手,顧楊雖然沉着臉,但還是順從地被我拉着往停車那地兒走去。

有句話怎麽說的,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任倩是真正的不知好歹,我拉着顧楊還沒走幾步,任倩就過來拉着我的胳膊說:“任可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們是堂姐妹,我怎麽可能真的傷害你?我和周易是一時沖動,你們真心相愛,我不該,不該橫插一腳,你信我……我和周易已經分手了,我把他還給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顧楊沉着臉說:“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我說:“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回去說。”

任倩還跟那兒受氣小媳婦兒似的,我大為光火,“放手!”

她把我手鉗得死緊,我抽都抽不出來,我吼道:“我叫你放手你聽不懂是不是?!”

任倩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啜泣着說:“任可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害得你打掉了周易的孩子,是我不對,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後悔,原諒我,原諒我任可……”

說道最後幾個字時她幾乎泣不成聲,整個人也幾乎半跪在地上,但手依然緊緊抓着我。

顧楊一腳踹在旁邊一輛小轎車上,震耳的報警鈴響了起來,他大吼道:“你懷過周易的孩子?!”

我對他吼道:“我懷你媽!!”

那邊任倩還在自編自導自演着,入戲得緊,我的怒氣幾乎要沖破天靈蓋了,我一腳踹任倩肚子上,“你他媽就是欠揍!”

任倩被我踢得向後一倒,嘴裏嘔出一口鮮血,她穿着一條純白色的裙子,鮮紅的血液染得白裙觸目驚心。

我手足無措地看着暈倒在地的任倩,覺得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荒誕,我發誓踢得真的不重,我發誓!

那邊顧楊已經沖過去攬着任倩肩把她扶了起來,顧楊對我吼道:“你幹的好事!!”

☆、二十五

我和顧楊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任倩正在輸液,急性胃潰瘍加上被我踹了一腳,導致嘔血暈厥。

我有些虛脫地斜靠在椅背上,顧楊雙手捂着臉坐在旁邊,醫院走廊慘白的牆壁和冰冷的白熾燈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空氣裏仍是那仿佛永恒不變的消毒水味道。幾步之外的另一張長椅上坐着一對中年夫婦,兩人疲倦地靠在一起,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粉色制服的護士小姐不時地穿梭來去。

我說:“穿護士服的不一定是護士。”

顧楊:“怎麽說?”

我:“還有可能是A/V/女/優。”

顧楊:“……沒事兒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用手呼嚕了把臉,我看到他眼下青黑色的眼圈。我好歹還暈了大半天,他是實打實地一宿沒睡,我心頭一軟,說:“要不你先回去,我給我爸媽打了電話,他們一會兒就來,這邊我能處理的。”

顧楊冷笑一聲,“就這麽不想讓我見你爸媽?”

我莫名其妙,“說什麽呢你?我是心疼你熬夜累着了,真是狗咬呂洞賓。”

顧楊冷冷地說:“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折騰了這麽久我心裏本來就憋着一股火氣,他還這麽不陰不陽地,于是我口氣惡劣地說:“愛信不信,再說你沒事兒見我爸媽幹什麽?”

顧楊:“說實話了吧,你根本不想讓我見你爸媽!”

我:“好好好,我就是不想讓你見他們,我覺得你根本不配見到他們,這樣你滿意了?!”

顧楊刷地一下起身,僵着身子站着,冷冷地說:“任可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懷沒懷過周易的孩子?”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還是一副等我回答的樣子,好像這真的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我覺得自己心裏裝着一只巨大的炸藥桶,顧楊這個問題就是刺啦刺啦燃燒的引線,砰地一下将我引爆,不過我還記得這裏是醫院,我深吸了口氣,對自己說,要克制,克制。

顧楊冷笑,“不敢回答了吧。”

克制你麻痹,我一把把手機砸在地上,冷冷地對顧楊說:“你給我滾!”

顧楊嘲諷地看着我,“惱羞成怒了?我就知道你和周易不幹淨,還想騙我說你們只是朋友,呵呵,床上的朋友吧。”

我說:“顧楊你他媽吃錯藥了是不是?!還是你腦子被門夾了,腦子有問題你就去挂個腦外科,錢我付!”

見我真生氣了,顧楊聲音又軟了下來,他略帶哀求地看着我眼睛說:“任可,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有沒有上過床?不,不用,不用這樣,你說你們沒上過床,你沒懷過他的孩子,不管你們到底有沒有過,只要你說沒有,我就信。”

顧楊他完全是在挑戰我的底線,我真切地聽到自己腦子裏那根名叫理智的弦越拉越緊,最後發出刺耳的哀鳴繃地一下斷了。

我冷冷地問:“我說你就信?”

顧楊艱難地點了下頭,說:“只要你說沒有,我就信。”

我冷笑,“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既然你這麽希望我和周易上床,那我就告訴你,我不但和他上過床,我還懷了他的孩子,”顧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嘴上不停,“而且我以後還要為他生個大胖小子。嗯?聽到你想聽的了吧?現在你滿意了?名偵探顧楊先生。”

顧楊喃喃道:“任可你別這樣,你不要承認就好了,你,你就不能騙騙我?只要你說你們沒做過,我們就可以繼續在一起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解除誤會,任可你不要這麽殘忍。”

我都快被氣樂了,行,不就是胡編亂造撂狠話麽,跟誰不會似的,我說:“我殘忍?對我就是殘忍怎麽了?我不但殘忍我還水性楊花我還腳踏兩條船行不行?你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就滾,顧楊你真別以為我有多把你當回事兒,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已經快被顧楊任倩逼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什麽沒譜兒的都往自己身上套,腦子根本沒運行但嘴裏還是噼裏啪啦一通說。

顧楊眼裏水霧彌漫,我卻一點兒也沒法兒心疼。我是真不知道他怎麽了,之前明明還好好的,任倩一句話,他就能成這德行?就算下蠱也沒這麽快起效吧。

顧楊僵硬地站着,隔壁長椅上的中年夫妻用略帶鄙夷的眼光看着我,那妻子眼神分明在說這女生太不檢點了。

不檢點就不檢點吧,管他去死,既然無論如何克制如何後退如何妥協,該得到的也還是得不到,該失去的還是照樣會失去,該被誤會還是要被誤會,該面對的賤人也還是要面對,那我為什麽還要壓抑自己?

顧楊這态度變得實在古怪,但目前我确實沒精力再去探究到底怎麽回事,左右不過是任倩使的詭計呗,說真的,要不是我爸于她有負,我早找人把她揍趴下了。

顧楊還站在旁邊,但我一點也不想再看到他,我覺得他和我想象中的顧楊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陽光單純的顧楊,也不再是那個敏感聰明的顧楊,如今的他就像個歇斯底裏疑神疑鬼的中年婦女,實在讓我失望,我甚至覺得自己沒有那麽愛他了。

我不管顧楊,自顧自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待會兒我爸來還得一通造,我要養足精神才能和他鬥志鬥勇。

這兩天消耗實在太大,我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也能睡過去,等我被我媽搖醒過來,顧楊早不見蹤影了,我一睜眼先看見我媽心疼我的眼神,以後就是我爸黑沉沉的面龐。

我爸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對我說:“任可你真是出息了,都把你堂姐打住院了,你可真行啊!”

我媽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好好說話!”

我爸稍微收斂了一點兒,問我:“到底怎麽回事?”

反正我媽在這兒,諒他也不敢造次,我懶洋洋地說:“什麽怎麽回事啊?”

我爸脾氣躁,他手一擡做出一副要扇我的樣子,我媽一瞪眼兒,他讪讪地把手放了下去,嘟囔着:“這孩子不能慣,越大越不聽話,再這麽慣下去以後怎麽得了。”

我媽說:“這我孩子我就願意慣着,你要不樂意就別當他爸了,我給他找個後爸照樣把她寵上天你信不?”

我爸急了,“你這說的什麽話呢,她是你還子難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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