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可憐嗚嗚,跟了江楚就有好日子過啦!
餘意是個傻子,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審美。
在他的審美裏,江楚無疑是屬于好看那一類型的,不過他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江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世人對漂亮事物有無上追求,可對于餘意來說,江楚給他也僅僅只留下了好看兩個字的印象。
目前來講,在這間大屋子裏,他最為依賴的人還是周嬸,而不是眼前兩個陌生男人。
而且江楚不笑時,表情很冷,看起來是很難接近的,餘意不由自主地躲到了周嬸的身後,可又想起周嬸說他要見的是屋子的主人,又只好不情不願地站出來。
只是一瞬,江楚已經回神。
像,太像了。
又不是很像,比如餘意的眼神過分單純,不似一個成年人,又比如那個人的嘴唇要薄一些。
薄唇的人,亦薄情,餘意的下唇水潤飽滿,又偏偏不懂情。
他為自己被牽動心神而有些微的不快,但好在很快就又冷起一張臉,沉聲對林複洵道,“明日就把人送走。”
竟是連問話都懶得問了。
周嬸幾次想開口,想到江楚的性格,到底一言不發,只是求助地看着林複洵,林複洵對她搖搖頭。
江楚話落便起身往樓梯處走。
餘意反應遲鈍,等到江楚走上兩個臺階,才慢吞吞地開口,“你也要趕走,我嗎?”
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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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回過身,看餘意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餘意神情懵懂,好似有點難過,但只是眨也不眨眼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江楚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可面對這張臉,破天荒地問,“還有誰趕走你?”
“爸爸,” 餘意溫吞地說,眼神一瞬間暗下來,“還有,還有弟弟……”
“他們為什麽趕走你?” 江楚又問。
餘意沒有立刻回答,他思考問題時有些費勁,半天才組織好語言,“不知道。”
“不知道?” 江楚輕笑,對着這張他又喜又厭的臉,情不自禁地說出刺痛人的話來,“那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你是個傻子。”
他本以為會在餘意臉上看見類似于難過的表情,但餘意聽了,只是很認真且堅定地搖搖頭,再反駁他的話,“我不是,媽媽說我,只是有點,不一樣,我長大,就會好的。”
江楚半個身子靠在扶梯上,凝視着餘意,“你媽媽騙你的。”
“不會,” 提起媽媽,餘意把被趕出去那點不愉快抛諸腦後,甚至眼睛都亮起來,“媽媽,從來不騙我。”
江楚走到今天,已經很少有人敢反駁他的話,他身邊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要不就是谄媚,無一不順着他的毛摸,反倒是眼前的餘意,顯得要真性情許多。
他抿了下唇,問,“你媽媽呢?”
餘意眼睛暗一瞬,又猝然發出璀璨的光,“媽媽變成,天上的,星星啦,最亮的,那一顆。”
他說話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江楚自認耐心極差,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并沒有不耐煩,惡意從心裏慢慢滋生出來,但看着餘意那雙亮如星月的眼,那句你媽媽已經死了的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他後知後覺跟一個傻子有什麽好聊的呢?
難不成真是生活太無趣,他變得這麽無聊,又或者因為餘意長得跟那人七分肖,他就忍不住出言譏諷。
不應該,早在那人選擇背叛他時就該塵歸塵土歸土。
他笑了笑,沒有拆穿餘意幻想的世界,“對,你媽媽變成天上的星星了。”
當一個傻子真幸福,連傷痛都裹上童話的色彩。
他竟然有點羨慕餘意。
江楚不再說話,轉身上樓。
餘意小聲問周嬸,“我有沒有,很聽話?”
周嬸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誇贊道,“有,餘意真棒。”
餘意被誇得不好意思,露出個腼腆的笑容,他一笑,兩顆小虎牙就偷跑出來,倒是跟不笑時完全不同了。
林複洵沉默地看着餘意的臉,周嬸把餘意打發去小廚房吃蛋糕,忍不住求林複洵,“林先生,你也看見餘意的情況了,先生要送走他,他會是什麽境地……”
說着周嬸眼圈一紅,“我兒子要是活着,也該這麽大了,實在不忍心,勞煩您再跟先生求求情吧,哪怕把人送走,也別送回家裏去了。”
林複洵看了眼長長的樓梯,心裏掙紮一會,最終道,“江總的決定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先去查查餘意的家世,至于其他的,我盡力。”
周嬸連連道謝。
再說餘意,他反而沒有半點要被趕走的難過似的,以前被爸爸趕出來,他會哭的,可現在他不會了。
他不懂這是已經習慣了,只是覺得心裏酸酸澀澀,好像偷吃了檸檬。
檸檬還是鄰居家的弟弟送給他吃的,他只吃過一次,又酸又苦,不喜歡。
在餘意的世界裏,開心來得快,難過忘得快,比如眼前香甜可口的小蛋糕就足以讓他忘記所有的不快樂。
他失落喃喃地說,“要被,趕走了,” 下一秒,又咬下一口蛋糕,露出滿足的笑容,“真好吃啊!”
——
林複洵動作很快。
當晚就再回了一次江宅,把餘意的信息查了個底朝天。
雖然餘意看起來還是十七八纖弱少年的模樣,但其實也已經二十一歲了。
餘意出生時其實是個正常人,七歲那年發了場高燒,沒有及時送醫,燒了一整宿,退燒後智力受損,變得遲鈍而憨傻。
餘父餘健是個酒鬼賭徒,終日在外鬼混,喝多了酒會打妻兒出氣,餘意沒來得及送醫那晚,餘健在家發酒瘋,打傷了餘意的母親林夕夢,等林夕夢發現餘意的異常,已經晚了。
林夕夢是個很可憐的女人。
十八歲時,家裏為了給弟弟蓋房子,強行把她嫁給了名聲惡臭的餘健,她性格軟弱,不懂反抗,熬了兩年生下餘意,本以為生活有盼頭,誰知道餘意竟然癡傻了。
她并沒有因此放棄餘意。
只是好景不長,上天并沒有眷顧這個可憐的女人,在餘意十二歲時,林夕夢查出腦癌,餘健不肯出錢醫治,娘家人也覺得沒有救回來的可能,只當做沒有生過這個女兒。
林夕夢咽氣前,最不放心的就是餘意。
也許是為了給餘意一點念想,才編造出自己變成了天上的星星這樣的謊言。
餘意信了,一信就是九年。
這九年間,餘健娶了第二個老婆,老婆生了個兒子就跑了,兒子叫餘順,現在已經七歲,在餘健的耳濡目染下,七歲孩童也能欺負餘意。
“半個月前,餘健為了還高利貸,把餘意賣給了地下黑老大,查過了,做的都是些違法買賣,” 林複洵合上文件,即使他知道餘意苦,但不知道,竟有人能苦成這樣,“如果不是運送的過程中,餘意跑了出來,又跌落山丘,這會子怕是肚子都被人掏空了。”
江楚一直安靜地聽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的神情還是冷的,似乎并沒有多大的動容,但輕輕扣在桌面的食指還是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波動。
林複洵無法想象,在經歷了那麽多苦難後,為什麽餘意還是看着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難不成傻子,都記甜不記苦嗎?
他起了恻隐之心,正想開口,江楚已經看透他的想法,問,“想求情?”
林複洵坦蕩道,“是,很少有人聽了這些遭遇後不會心軟,我想,” 他意有所指,“如果林夕夢活着的話,看見愛子活成這樣,一定會很心疼。”
江楚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很冷。
可林複洵還是壯着膽子說,“江總,不要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江楚冷漠地看着林複洵,“你逾矩了。”
“就當我逾矩吧,該扣工資你就扣,” 林複洵聳聳肩,“人留不留是你一句話,我無權幹涉。”
江楚沉默許久,沒有給最後通牒,只是擺手讓林複洵出去。
“資料留下。” 江楚說。
林複洵留下文件,走到客廳,見周嬸還在翹首以盼,他笑說,“放寬心,我打了感情牌,也許還有轉機。”
話是這麽說,其實林複洵還是有點後怕,他剛才真是踩着江楚的底線走,也就是因為他跟江楚結交多年,換作旁人,不知道要怎麽被整。
只是有一句話他沒有說錯。
倘若江楚因為餘意那張臉便不顧後果,将來一定會後悔。
他不想江楚再陷入怪圈裏無法自拔了。